第7章 7
坐过山车的感觉并不好。
好像一瞬间被甩到了顶峰,又跌下重楼。
周煊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眩晕扑面而来,他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扶稳,却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仿佛一切都被拉了快进,他感觉身边的人正以加快的速度行走,而他找不到方向,喧嚣的声音充斥了耳朵,他就好像撞到了地上,而一个声音在耳朵边尖叫着说:赫檀订婚了。
他订婚了。但是他不是被逼的。
周煊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会?
这时候,周怡伸手,拍了他一下。
周煊下意识弹起来,坐得笔直笔直,眼神恍惚地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周怡似是有点怕吓到他,尽可能温和地说:“你踩到碎玻璃了。”
周煊把脚挪开,发现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杯子还在,碎了一边角,而他正踩在那块碎玻璃上。
他讷讷挪开了脚。
周怡又说:“我们要走了。毕竟赫家已经走了,你要一起来吗?”
周煊恍然抬头,发现订婚竟然已经结束了,他身后就是大门,赫檀刚才肯定从他身边走过去,但是他全然没有看见。
周煊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对着周怡喊道:“你们先走!”
他在门口的人群中疯狂找着赫檀的身影,可是他的脑袋乱成一团糟,他父亲叫了他几声,他只跌跌撞撞从他旁边走过去了,到处都没有赫檀的身影。
夜色已经深了,夜色中的路灯仿佛一只又一只瞪大的眼睛,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瞪大眼睛逼视着他。
赫檀到底去哪儿了?
好像全世界偏不要他找到赫檀似的,天地都在旋转,有人在笑,有人在叹息,喧嚣声把他的脑袋灌满,他只能从这之中抓住一点夜色的影子,如同救命稻草似的抓着,懵懂错乱地寻找着。
周煊总觉得走路走不舒坦,他低头一看,发生又什么东西扎在鞋上,踩地的时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把脚抬起来,发现一块玻璃扎在他的鞋底上,怪不得走不平坦。
他蹲下来,用力把那块玻璃□□了,锋利的玻璃片割得他的手流血,他也没什么感觉,丢了那块玻璃又去找赫檀。
终于,他在路边看见赫檀了,即将离去的车子旁边,他站在一个路灯下面,正和他的未婚妻说着什么。
未婚妻比他稍微矮了一点点,他正温柔地低着头,耐心地和他讲话。
然后,替她打开车门,送她上车。
赫檀正要坐车离去的时候,周煊忽然冲了过去,大叫了一声:“赫檀!”
他这一声喊得实在是过于响亮,周围所有人都回头过来看。
赫檀挺吃惊地转头过来看他,还没张口,发现周煊的手正流血,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回事?”
他立刻摸了摸口袋,仿佛想找个什么东西给他止血,但是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他就笨拙地解下领带来,拉过周煊的手,仔细地在上面绕了一圈又一圈,说道:“让你姐姐送你去医院,怎么搞的?”
他正说着,发现一滴水滴在手背上,下意识伸手抹了抹。
他抬起头,发现周煊在哭,哭得很狼狈。
周煊哭得像个小孩子,哽咽着和他说:“求你了,别订婚好不好,求你了。”
赫檀给他缠领带的手顿了一下,笑了一下,问道:“这是个什么拙劣的玩笑吗?这样可就太过分了。”他在周煊的手上打了个结,对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热闹看够了,赶紧回家吧。记得去医院。”
周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狼狈,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别人喜欢他,这好像是个无解的谜题,就像是他生来就没有这样的天赋,怎么都学不会,最后只能笨拙而又狼狈的在别人面前哭得像个笑话,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我十五岁开始就喜欢你……”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本来想把一腔子的话都倒出来,后来发现箱子底只压了这么点东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从优点到缺点全都喜欢,甚至连理由都没有。
就这么点喜欢,藏了掖,掖了藏,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生怕给人看见一个角。
周煊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像别人那么技巧熟练地说服赫檀喜欢上他。
赫檀沉默下去,他似是想说什么,这时候,车子里的未婚妻忽然敲了敲车窗,问道:“你还走不走?”
赫檀半截话堵在了喉咙里。
周煊伸手去抓他的袖子,想要他留下来,他想得到一个答案,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想得到答案。
赫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游戏结束了,小家伙。赶紧去医院吧。”声音里依稀带着少年时的温柔,好像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那些在他身上死去很久的品质复生了,又或者只是一种错觉。
说完,他坐进车里,不留一丝余地,关上了门。
车子缓缓启动,开走了。
周煊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赫檀走了。
他低下头,发现手上还绑着他的领带,可是血渗透了领带,流得更厉害了。
他用了更长的时间去明白:赫檀这次不会回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散尽了,只有周怡站在一边,不安地等待着他。
周怡走过来,伸手揽过他,轻轻把他抱在怀里,轻声道:“回家吗?”
周煊感到一种浓烈的不真实,他茫然抬头看着姐姐,问道:“我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
周怡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她的答案,这个答案令他更愧疚了。
以前周怡问他,也没有迫切想得到的东西,他回答没有。
现在他明白了,欲望会让人变坏,却会让人变得聪明;可是痴迷只能令人变傻,不顾一切地用狼狈的方式去追求,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只会留人笑料。
周怡开车送他回家,虽然一路上沉默不言,但是周煊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今天所有人是来看赫檀的笑话的,可是他们没有看到。
更巧的是,或许是还觉得这样不够,周煊自己跳出来,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
现在赫家再也不缺笑料了,周煊心里知道。
窗外的灯如同流火一样从车窗外一闪而过,仿佛整个城市都模糊成灯与灯之间的光距。
周怡开着车,看了一眼倒车镜,说道:“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只是聊一聊?”
周煊望着窗外:“没有。”
周怡说:“如果你想找人谈谈,我永远都陪着你,好吗?”
周煊轻轻应了一声:“好。”
周煊无法忍住去想,赫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游戏结束了?什么叫做这是个玩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出来很难吗?
周煊难受地伸手摸着他扎人的虎牙,心想早知道自己当初应该咬狠一点,这样赫檀一辈子都不得不记住他了。
这时候,周怡问他:“手机要回来了吗?”
周煊下意识一摸口袋,手机就放在兜里,机体金属的冰冷感刺入皮肤,仿佛是一把刀子。
明明握着手机,周煊却失落地说:“要不回来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上。
赫檀的未婚妻坐在他身边,手指上一枚戒指闪亮。
她忽然开口:“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吧?”
赫檀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她这么一说,赶忙回过头来看她。
她抬头笑了笑:“左萱。”
说完,对着赫檀伸出手。
赫檀困惑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伸出手来和她握了一下,仿佛两个人今天不是订婚,而是签了什么合作协议似的,正要盖章签名。
他勉强笑了一下,报了自家姓名:“赫檀。”
左萱低下眼睛,看见他手腕上那道醒目的罢,说道:“别人咬的?”
赫檀仿佛被什么烫了似的,把手收回来,扯过袖子盖住了那道疤。
见赫檀不想谈,左萱换了话题:“今天那个孩子……很漂亮。”
赫檀没想到她提起这一点,只点了点头:“是啊。”
过于好看精致的脸庞,仿佛用漂亮形容都不够。
哭起来的时候,让人心都碎了。
左萱笑了笑看他:“这种孩子啊,从小就不缺宠爱,最擅长用自己的脆弱把别人骗得团团转。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明知道他是骗你的,到头来还不是宁可相信他。”
赫檀看着她带着笑的眼睛,手腕上忽然一痛,仿佛那道疤又开始疼了,他转开了眼睛,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希望那种疼痛能早点停休。
左萱见他不回答,转头看向窗外,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我外甥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才七岁,漂亮得像个小天使似的,每次做了坏事,就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来说胡话骗人,有时候我们这些大人明知道他说的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要惯着他。”
赫檀没有看她,左萱以为他不想谈了,就不再说了。
看着窗外的赫檀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后来呢?”
左萱被他吓了一跳,不解地问:“什么后来?”
赫檀问:“一直惯着,后来呢?”
左萱不清楚他到底问的是什么,只随口说道:“后来他把一根刺戳到他养的小鸟心脏里去了,鸟流了好久的血才死去的。”
“小孩子真是残忍啊,我们之前以为他很喜欢那只鸟,以为在市场上看见了的时候,是哭着喊着要养的,抱回家来也小心翼翼护在怀里,谁能想到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呢?”
赫檀咬了咬牙,没说话。
左萱又说:
“后来我姐姐又给他买了一只新的小鸟儿,现在还活着,但是谁知道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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