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当江峰的意识终于从那浮浮沉沉似真似幻的混沌中挣脱了出来，却仿佛更加迷茫了，良久方才恢复了清明。

        而天边微微泛白的晨曦之光更是让他无从闪避，他已经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了。身下那丝绸罗缎华润的触感，满屋子陌生古朴的家具，还有那博古架上流淌着的釉光深邃而神秘，让人窥见本该与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的人生一角。

        江峰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的梦境并不是梦，他虽然还活着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另外的一个陌生人。明明他还记得最后一口气咽下的悔恨和那无边无际黑暗的绝望，可是他竟然再一次的醒来了，尽管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了却依然免不了一种绝处逢生的窃喜。

        而且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林海虽消失的莫名其妙，却并没有带走这具身体的记忆。他刚刚还错以为是梦境，可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另一份人生经历，虽然很多事情需要他去仔细回忆分辨却无疑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他现如今名林海字如海，是扬州这边的一个巡盐御史，不幸的是有一个感情甚笃的发妻刚刚去世，本人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不大好，膝下唯一的幼女也是娇娇弱弱又哀痛过伤犯了旧疾。只是这些现在都不是江峰关注的重点，而是他从未满二十的小书生变成了年以四十的朝廷命官。

        想着心里心心念念的人儿，江峰本就皱着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不说，心里也是又惊又疑。他少不知事的时候还唤过她枝姐，后来想起还每每后悔她偏偏比他大上几月，只肯叫她自己起的小字清绮。只是他虽然不满小的这几月，却也不肯要一下比她老上近二十年。

        只是江峰又叹了口气，他又哪里有挑拣的余地，他还能再次活过来已经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啦。而且他细细翻检回味林海的记忆，却是越来越慌张。

        原来如今已经是大印的永定五十七年，今上继位才不过一年有余，而他记忆里的皇帝如今已经是太上皇了。不过今上顾念太上皇仍在世推辞并不肯改换年号，所以如今已经是永定五十七年了。

        而江峰不由怔怔，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瞬间，而对其他人来说几经是八年过去了。

        虽然早就明白世事由不得他，一时之间有很多的想法念头不知如何是好，江峰还是不由苦笑一声。无论如何他总是要回去的，虽然不知要面对的是抗拒惊扰，还是物是人非，总要去了才知道。哪怕他借尸还魂带来的只有惊吓被种种方式拒之门外，也是要回去的。他不会为了活着而活着，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让自己真正死亡。

        好在这林海赴任不过月余，家里又有白事身体又不适已经告了假，且已经打算将幼女送至外族家。此外再无亲族，到让他也省了很多事情。无论他未来如何，总是要照顾好这身体的血脉，总是拖了别人的福他才算有了继续的资格。

        正在胡思乱想间，就听见不轻不重的扣门声和轻柔的女声道：“老爷，可是起了！”

        江峰知道这是林海身边的侍女赏弦，也不迟疑直接按记忆里的惯例道：“进。”

        那边赏弦才敢领了两个小丫头捧了清水手巾进门，江峰见她们都是一身素白，也不佩戴任何珠花首饰只有一木簪行动间也规规矩矩。知道像记忆里主母刚过世就已经有人作妖，都已经被原主一怒之下都赶了出去，这赏弦还有另一个大丫鬟陌风都是新还上来的。

        江峰对比着记忆也不做声，由着她们侍候着完成了洗漱。

        因为已经告了假，贾氏也过了头七办了葬礼并不会再有人来访，忙换来管家把各种琐事安排了妥当。又让人准备了车马说要离开几日光景，管家林忠虽是积年的老仆却也并不敢多问老爷为何要忽然出门还要多日不归。

        江峰轻轻一叹，这也算原身没有亲属的好处了，最后又去看了乳名黛玉的幼女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出门去了。

        江峰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所以吩咐下去的是准备马车，又带了几个随从日夜兼程人歇马不歇赶了将近三日的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色。这还要感谢林海新换的就职地方不算远，就算如此江峰现在也是面色苍白，行动更是使不上几分力的感觉了。

        这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地停在了镇上的林家私塾牌匾下。

        随身的下人们这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向牌匾。这一路上不是不担心老爷的身体，却也不敢违背老爷的吩咐，但却免不了胡乱猜测。这时候的人都知道宗族的重要性，虽然之前都没有见过也没了解过老爷的宗族，但是这会儿却都自以为了解了老爷这莫名其妙的行为背后的原因了。

        这时候的江峰其实是有几分进乡怯情的，只是他更加不敢迟疑让自己多一刻的胡思乱想。

        掀开马车门帘，江峰拒绝了一边叫悟墨的小厮想要搀扶的动作自己慢慢下了去，而小镇熟悉又悠扬的暮鼓恰在此时飘扬开来。真的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弥漫在江峰心中，他原来是真的回来了，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亡以后，又用一个陌生的身份回归。

        悟墨已经在江峰的示意下上前去扣门递上拜帖了，虽然还是很突兀失礼，但江峰也只能勉强维持这点礼节了。迎着曾经熟悉又亲切的刘伯的目光，变成了审视和疑惑，但还是拱手请进了门厅送上茶水去回禀自家老爷了。

        江峰知道刘伯在林家守了大半辈子门，小镇和周围村落常来往的人都是面熟的，此刻定然是十分奇怪的，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静地熬着仿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林父才刚刚回到后宅，就看到刘伯的儿子致明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递上了帖子道：“老爷，前门有客来访！我爹说以前从没见过，这是拜帖。”

        这致明还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林父也只安排他做些零散跑腿的活计也不知什么事，所以林父也不多问，只道：“让你父亲好生接待，我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说着林父看了一眼拜帖，却是皱起了眉头，暗道这林如海虽然与本家算得上堂族，虽然有些血脉关系但早就出了五服，以往并没有什么联系眼下忽然亲自上门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更不好让朝廷命官等他一个小举人，匆匆换了见客的衣裳就往前院书房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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