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胡搅蛮缠
等回到伙房,林西夕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今天注定不会顺利。
往常这个时候,除了刚拦住他的某人外,其余知青都会准时来到饭堂。大家对来之不易的食物很是珍惜,所以吃饭就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光,难免会闲聊少许,而这些信息也恰恰也是林西夕将自己身份掩藏的关键所在。
只是不知今天王秀琴嘴里是不是吃了枪子,这饭还没吃,她对着林西夕就是一顿阴阳输出:“有些人不参与集体劳动还吃着集体的饭,这种蛀虫得是多厚的脸皮啊?”
没错,她一开口林西夕就知道她在嘲讽自己。
国家给第一年下乡的知青发了一人50斤的补助粮,其余都要靠知青们挣工分获得。当然,像王秀琴这种有背景,家境又富裕的知青,每个月都会准时收到汇来的钱和肉票、布票,生活上自然比其他人好了不少。
林西夕出现得突然,50斤补助粮自然是没有的,她在养殖场又不参与集体劳动,自然不能得到大队的工分,但要污蔑她没有贡献,那她必须要好好说道说道。
“王秀琴同志,我每天呆在养殖场有12个工分,不比在田里干活少。当然,如果你是想要和我换个工作,我也乐意之至。”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在田里从白天干到晚上,也才堪堪拿到满勤10个工分,这样一个月算下来,林西夕的贡献可比他们大得多。最近队里的粮食变多,说起来还是他们沾了林西夕的光。
王秀琴被她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但要让她去碰那些腌臜的东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愿意就此罢休,她的眼睛顺着在场的人扫过去,希望这些平日里受过她恩惠的人能站出来帮她。
但众人都纷纷低下头,占小便宜是一回事,替人出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哪个城里孩子愿意天天和猪打交道?
这一场战役还没开打就偃旗息鼓,林西夕到没有多在意其他人的态度,她坐在角落里啃着红薯喝着杂粮粥表示:“真香,还想再来一碗。”
本来这件事就该这么过去了,但王秀琴一个人琢磨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儿,她心下一横,去公社借来一把斧头,乘着夜色掩护,只身一人赶到养殖场。
在确认附近没其他人之后,她发泄似的劈砍着栅栏,一时间屑末横飞,撞击声不绝于耳。就连熟睡的旺财也被她这架势吓醒,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木质栅栏被斧子砍出一个四十公分的大洞。望着自己的“杰作”,她嘴唇微挑,眼里的笑容耐人寻味。
“林西夕,这下我看你还怎么留在王家村。”
但一切没往她预料中发展,本以为围栏打开之后会跑路的旺财依旧蹲在栏里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她在墙角蹲了半晌,纵使寒风吹得她直哆嗦,旺财也没有半点逃离的意思,她怒了。
“废物!”她不耐烦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朝着旺财屁股就是一顿输出,旺财忙不迭在栏内疯狂逃窜。
但空手的躲不过有炮的,最终它还是服了这个疯女人,只能弃屋离去。
这下王秀琴满意了,在确认猪已经跑远后,她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的痕迹,转身离去,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
本来这件事这么说也得到白天才会被察觉,但好巧不巧,养殖场是运输队回程的必经之路,就这样,村里唯一的年猪丢失这件要案就传遍了整个村庄。
“林西夕同志,你、你的猪丢了。”
周平扯着嗓子站在院子外大喊,林西夕被这声音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透过纸糊的窗户,外面明亮的火把,攒动的人影,格外晃眼。
在听明白周平说了什么后,林西夕垂死梦中惊坐起。
“旺财丢了?不可能。”
她深知这个家伙的脾性,连多走两步都不愿意的懒家伙怎么会自己出逃?她赶紧披上衣服赶去养殖场一探究竟。
此时养殖场里已经聚集了村里绝大多数壮劳力,知青队里也有不少人混入其中。
“村长,咱们都找遍了,找不到啊!”
“是啊,这山就这么大?猪还能跑哪去?”
村长揪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山羊胡子,老脸皱成一团,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自己快要卸任的最后一年,居然出现了这种大事。
“村长,要我说,这事儿出在知青队,怎么着也轮不到咱们来管吧?”
不知道是谁一起哄,周围村民们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纷纷嚷嚷着表示自己要回家,不能趟这摊浑水。
老村长马虎眼打了一辈子,真遇上事了他也有些为难:“这……”
“多谢各位叔伯帮忙,既然事情出现在知青队,那也就不劳烦大家了。”
赵邶祁从人群中走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这个年代的人终究还是存有朴实的本质,听到赵邶祁这么一说,大家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对,再找找。”
人群又瞬间一哄而散,不一会儿火把蔓延至山林的每一寸角落。
知青们大多数还留在原地,王秀琴瞥见大家脸上都多少有点不乐意,顺势开始煽风点火:“队长,这事就应该林西夕一个人负责,咱们凭什么帮她担着?”
赵邶祁懒洋洋地靠在树上,眼神环顾一周。
“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纷纷低下头,但眼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
虽然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但赵邶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他来的时间短,这批知青早已各自为政,很难拧成一股绳。
既然不适合,就不用,他耸了耸肩,打算说些场面话。
“既然我们下乡到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同志,就是亲人,林西夕同志有困难我们不帮良心过得去吗?”
林西夕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个赵邶祁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不过,这家伙有良心吗?
周平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神情还有些恍惚,赶紧一个大迈步挡在赵邶祁面前,同时提醒她:“林西夕同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我想这应该是作案工具。”
林西夕回过神来,挥了挥手里的斧头。周围的知青大多惜命,被她吓得纷纷躲避,不一会,她周身两米内瞬间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赵邶祁垂目走到围栏缺口前,蹲地捡起一块被砍飞的原木碎屑。他将碎屑翻了个面儿,将上面的黄黑色锈迹向在场众人展示,说:“我想,林西夕同志说得没错,这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王秀琴见到二人的默契配合不禁有些吃醋,她想趁机在赵邶祁面前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问道:“如果要放走猪,那砍断锁链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破坏栅栏?”
不曾想,她话音一出,就被林西夕迅速抓住了漏洞,林西夕迅即反问她:“王秀琴同志,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放走小猪而不是偷盗宰杀或买卖?”
确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作为重要的生活资料,把猪偷走比放走更为合理。
众人的目光瞬间移至王秀琴身上,眼见自己差点阴沟里翻船,王秀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大清:“我、我也只是猜测。”
虽说在场众人都心有疑虑,却无人再作声。
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觑之时,赵邶祁却有了决断:“周平,你领一队人继续在山里搜寻,我和林西夕同志去一趟公社。”
“公社?去公社干嘛?”
林西夕初来乍到,不是很理解这一步棋。
“查记录。”
赵邶祁说得简洁,但却在王秀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由于村里的生产工具奇缺,所以不得不由集体管理再统一分配,所以即使是一把常见的劈柴刀,只要有人借就一定会有相关记录。
王秀琴眼见行迹就要败露,试图拖延时间:“队长,今天这么晚了,咱还是明天再查吧。”
赵邶祁笑了,她这也算不打自招,他干脆把决定权交给苦主:“林西夕同志,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坐着看。”
现在有人居然偷到她头上来,这是鲁班门前弄斧头——活腻歪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王秀琴的把戏?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现在证据自己送上门,她怎么可能不去取?
于是,去公社查账的除了赵邶祁和林西夕,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女的自然就是王秀琴同志。
夜半山路曲曲绕绕,很不好走,树影在月光下张牙舞爪,一如群魔乱舞,好不瘆人。
但纵使王秀琴使出浑身解数拖延时间,几人还是顺利来到铜山寺门前。
铜山寺是解放前王家村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在浩浩荡荡的“破四旧”运动后成了公社存放农具的地方,由于里面存放着村里的命根子,大队每夜都会轮流派人守夜。
由于得力助手周平被安排找猪去了,周围的几个闲人也没个自觉,赵二少叹了口气,只得亲自上前敲门。
“咚、咚。”
随着门环与铁门闷声撞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谁啊?”
大门“吱呀”一声被慢吞吞地推开,一个壮实的庄稼汉子露出了半边身子,他不愉地望着来人,直到在人群中发现了给自己拼命使眼色的外甥女王秀琴,他眉心一跳,此局不妙。待瞧明白了打头的人,他顿时升起轻视之色。
“原来是赵队长,您这是有什么事?”
赵邶祁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但依旧淡定地说:“王仓管,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查一下农具租借记录。”
若是平常,王抗战自然愿意卖赵邶祁一个人情,可他刚才接到外甥女示意,现下自然是不能让赵邶祁如愿:“你看这大晚上的我这也不方便,要不明天再来?”
林西夕可不耐烦应付这些客套话,故意懂装不懂问他:“为什么不方便?您是有哪里不方便吗?”
“这……”王抗战哼哧哧的,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既然没有不方便的地方,那麻烦您帮我们拿一下记录簿。”
眼看赵邶祁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王抗战咽了咽口水,只得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账簿、账簿昨天丢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个拙劣的借口,赵邶祁当然不会被他糊弄过去,他戳直了当地问道:“既然不见了,有向上面报备吗?”
这都是自己现编的,哪来的记录?王抗战瞬间急得满头大汗,但他在看懂王秀琴口型后,瞬间挺直了腰杆。
“民兵队王副队长是知道的,有事你去找他。”
他被赵邶祁盯着,浑身直发毛,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难缠?”
然而赵邶祁最后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林西夕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举起手中斧子,故意在手里挽了个花,阴恻恻地说着:“您知道这斧子是谁借走的吗?”
王抗战可不会被一个小丫头吓到,他一副教训小辈的架势:“这一天天人来人往那么多,我哪记得谁拿走的?”
“哦。”林西夕收回斧子,漫不经心地劝告道:“如果知道麻烦您转告她,听说你们这的人容易得破伤风,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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