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陵园里的生死之战1
放下电话,宫建民抬头看着三个得力干将,道:“周小丽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找到关键线索?”
“周小丽独居,难得和父母通一次电话。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接到绑架案的勒索电话,也没有发现周小丽受伤或者遇害的痕迹,立案都难。”陈阳知道周小丽凶多吉少,出于习惯,讲得很严谨。
宫建民打断道:“周小丽人机分离,手机在高速公路被发现,这就是遇害的信号。江州市局在扫清命案积案方面在全省做了一个表率,成为先进。这一年多时间,几起命案未破,先进变成落后。费厅在会上提到这事,我感觉脸红。滕麻子,命案必破,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滕鹏飞道:“侯大利把重点放在杨永福身上,我觉得是对的。不管是黄大森还是周小丽,都和杨永福有关。”
洪金明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拿不出证据啊。当务之急是寻找周小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人讨论得很深入,下班以后,陈阳、洪金明和滕鹏飞这才走出宫建民办公室。
陈阳道:“晚上8点开案情分析会,黄大森的案子,周小丽的事,真让人头疼。”
滕鹏飞揉了揉脸上的麻子,道:“为什么晚上8点开会,能不能早些?”
洪金明笑道:“大家别苦着脸了。黄大森死了,终归是好事,否则提心吊胆,五心不定。这件事我们必然要庆祝。还有,今天是麻子的生日,晚上小聚一下,以茶代酒,也给滕麻子过个生日。”
滕鹏飞完全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听到政委说起,这才恍然大悟。
洪金明道:“我叫了杜峰、张国强,五个人,定在红太阳肥肠火锅鱼。前些年我去得多,这几年血压高了以后,很少去这家。红太阳的味道好得很,就是太肥,胆固醇高。今天打电话过去问,居然还是原来的老板。”
红太阳原来是一家市属企业,后来整体搬到西城区,在东城区角落里剩下了一片破旧厂区和家属院。这片厂区和家属院在城郊,来往方便,又离开市区,较为隐蔽。
来到红太阳肥肠火锅鱼,洪金明走到最前面,推门而入。秦阳支队陈军海恰好迎面而来,洪金明愣了愣,道:“军海,你怎么在这儿?”
陈军海笑道:“路过,专门来吃这边的老店。以前来吃过,印象深刻。”
洪金明道:“军海,到了江州,不给我们打电话,这是见外啊。”
陈军海身后跟了五六个人。滕鹏飞认识其中一人,开玩笑道:“黄杨,你不地道啊,到了江州,自己吃独食,是不是怕我灌酒?”
黄杨假装举手投降,道:“我就是怕滕支报仇,所以到江州,不敢打电话。”
秦阳支队专案组负责为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提供技术支持,包下来比较偏僻的老红太阳招待所。平时都在招待所吃饭,但招待所伙食一般,专案组偶尔出来改善伙食,没有料到,在肥肠火锅鱼馆遇到了陈阳、洪金明和滕鹏飞。
陈军海在肥肠火锅鱼馆偶遇了江州刑警支队三名领导,无意中暴露了行踪。经过请示,陈军海和黄杨两位同志立刻离开秦阳支队专案组,秦阳市公安局重新派出两位侦查员,接替陈军海和黄杨。
临行前,陈军海用保密电话和侯大利沟通情况,算作告别:“我们掌握了杨永福较为完整的行迹图,比较可疑的是杨永福临行前在金色酒吧换了越野车,这一招金蝉脱壳用得很漂亮,让我们无法全程跟踪杨永福的车辆。杨永福从小区出来以后,先到金色酒吧,然后他的小车就停在金色酒吧旁边的停车场,一直没有动,人也没有从金色酒吧出来。再次出现时,杨永福已经到了铅锌矿。我们拿到了周边的监控视频,那辆越野车是在杨永福到达金色酒吧不久以后,从公司开过来的,没有停在金色酒吧旁边的停车场,而是停在一处面庄门前。面庄没有监控。司机停车以后,径直离开。经过我们分析,金色酒吧肯定有较为隐蔽的后门。我们的人守在金色酒吧大门和侧门,如果他出来,我们必然会发现。我们没有发现杨永福出门,但是杨永福又开着越野车出现在铅锌矿,所以肯定有其他通道。这个通道能躲过我们的眼睛,也能绕开监控。金色酒吧的背墙有比较复杂的图画,有点儿类似涂鸦,还有很多线条。看到这些图画的人,注意力会被图画吸引,也会自动认为这是属于酒吧的现代风格。后来我们才醒悟过来,这应该是有隐藏后门。如果从后门出来,沿着小道离开金色酒吧,那就会神不知鬼不觉。”
侯大利道:“这确实是处心积虑。”
陈军海继续道:“周小丽失踪前后,杨永福一直和朱琪在一起。如果说杨永福失踪和周小丽有关,那么杨永福必定有帮手。这个帮手与那辆面包车和皮卡车的操纵者有关。”
通话后,侯大利独坐办公室,在小笔记本上写下了陈军海提供的思路。
四楼传来琴声,琴声时断时续,飘进办公室,又从办公室飘出。侯大利放下笔,听了一会儿从楼下传来的旋律,当琴声停止后,陷入沉思,直到江克扬敲门,这才回到现实之中。
江克扬道:“我和老秦、樊勇准备沿金银沟跑一趟朱家大院,再次确定一下凶手的时间。”
侯大利道:“快去快回,天快黑了。”
江克扬道:“你去不去?”
“我准备和吴雪跑一趟金色天街,到金色酒吧外围转一圈,那里有密门或者地道的可能性很高。”侯大利简略谈了陈军海的分析,道,“陈大队任务相对单一,天天琢磨杨永福的事,久久为功,我相信他的判断力。”
江克扬道:“修密门和地道是江州老板们的习惯,这都是被丁丽案吓唬的。”
侯大利道:“朱家大院的后山是条小路,比较窄,凶手有可能是骑摩托车进来的。杨永福是骑摩托车的好手,是否存在骑摩托车过来后在某个地方换车的可能性?车手应该会戴头盔,可以掩盖本来面目。”
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这个办公室电话是保密电话,主要用于内部通话,平时响起来的时候不多,只要响起来,肯定就是内部人打过来的。侯大利来到办公室,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张小天的声音:“大利啊,原本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有件事情必须让吴雪立刻回来。她以前负责的案子又有了点儿新情况,对象只认她。案件很重要,要请她回来两天。”
侯大利爽快答应。
张小天道:“我妹妹是新参加工作,也不是法医专业,你这个江州地头蛇要多关心啊。”
侯大利道:“你低估了张小舒。她的工作能力很强,进步神速。”
张小天的笑声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道:“我怎么感觉这是假话。”
吴雪接到通知,开车回阳州。侯大利继续看卷宗,直到肚子发出咕咕叫声,这才下楼,到对面常来餐厅吃饭。刑警老楼驻有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和105专案组,都在常来餐厅吃工作餐。今天常来餐厅异常清静,只有张小舒一人在吃饭。
微胖的服务员小妹热情地迎上来,道:“侯哥,今天来点儿什么?”
侯大利道:“老样子,一荤,一素,一碗米饭。”
服务员小妹压低声音道:“今天炖了酸萝卜鸭子汤,常总给我说了,要特地给你留一盆。这是常总老家的老鸭子,听说是老成精的鸭子,炖出来的汤香得很。”
常来餐厅菜品真、厨艺好、服务佳。服务员小妹对每位侦查员都笑脸相迎,热情周到。热情周到也有深有浅,她深知侯大利在大老板和常总心目中的地位,对其加倍热情周到。
侯大利脚步稍有停顿,坐在张小舒对面。
张小舒放下筷子,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侯大利道:“都看现场去了,天快黑了,急急忙忙走的,饭都没吃。”
张小舒惊讶道:“你是最喜欢跑现场的,怎么不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侯大利道:“我等会儿到金色天街闲逛。”
张小舒道:“你一个人去金色酒吧,肯定不是办案,当然更不会是去吃喝玩乐。如果我猜得不错,金色天街一定有让你们疑惑的地方。我陪你去,两个人在一起更自然。”
当张小舒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侯大利脑中立刻就想到了他和田甜一起执行任务的情景,往日情景依然存放在脑海中,丝毫没有褪色。
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酸萝卜老鸭汤来到两人身边,热情地介绍道:“今天是真的老鸭子,用的是我们厨师长家里埋在地里的酸菜坛子,绝对美味。”她拿来碗,先给侯大利舀了一碗,再给张小舒也舀了一碗。热情且有点儿话多的服务员打断了侯大利对往事的回想,让其回到现实中。他喝了一口老鸭汤,被烫得一下就吐了出来。
服务员笑道:“老鸭汤油多,不会冒气。”
“你早说啊。”侯大利故意“凶”了一句。
服务员吐了吐舌头,道:“我忘记说了。我以为你们什么都懂。”
饭菜简单,更能考验厨师的本事。常来餐厅小,厨师级别却格外高,一钵老鸭汤,一盘辣椒小炒肉,一盘青翠欲滴的蔬菜,让侯大利吃得酣畅淋漓。
从常来餐厅出来,侯大利准备开车。不管是自己开车,还是乘坐那辆越野车,侯大利都仍然在工作状态。张小舒更希望能在夜晚的江州街道散步,这才是正常生活。她轻言细语道:“到金色酒吧也就十来分钟,我们走过去吧。”
侯大利接受了建议。回到老楼,他找了一副浅色平光眼镜,又戴了一顶旅行帽,背上挎包。
江州老城区建筑老旧,房屋密集,很难修建如西城区那样的大广场、宽街道,始终没有大城市气派。不过老城区胜在人口密集,商业繁荣。在前往金色酒吧的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临近金色酒吧的街道形成一个小吃街区,各种小吃紧密排列,烧肉的香味、油炸的香味、面食的香味、辣椒的呛味,烟火气把空气塞得满满的。
张小舒买了羊肉串,分给侯大利三串,自己拿了两串。
侯大利道:“才吃了晚饭,你能吃得下?”
张小舒道:“拿着羊肉串,这才像逛街。你这人是工作狂,除了工作,没有业余生活。今天难得没有老克、老樊跟在身边,就放下所有任务,成为一个快快乐乐的单纯年轻人。”
侯大利咬了一口羊肉串,眼睛四处扫视。
进入金色天街后,各式小吃的香味让位给飘荡在空中的音乐。音乐被扩大后,不同风格的旋律在空中碰撞,让人陷身于音乐的狂放之中。重低声就像暗中的杀手,时不时过来冲击耳膜。
“这根扦子又粗又尖,对脆弱部位有杀伤力,可以成为凶器。”侯大利咬完一串羊肉串,观察粗大且尖锐的柳树枝。
张小舒道:“享受美食,别想案子。”
金色酒吧和此条街道其他房屋一样,面朝街道的部分灯火明亮,富丽堂皇。侧门外安有一盏大灯,无数飞蛾在灯光下飞舞。酒吧房屋的背面昏暗潮湿,阴森森的。朝左行约50米,出现一条狭窄小道,小道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更显黑暗。
侯大利几口就将羊肉串吞进肚子,手握两根羊肉串的粗扦,低声道:“跟紧点儿,小心。”
侯大利如此警惕,张小舒哭笑不得。
从小树林穿出,又过了两条小道,灯火辉煌的主干道猛然间出现,犹如从老旧世界进入新世界。张小舒将用过的柳树枝扔进垃圾桶,取过纸巾,擦干净手指。侯大利接过张小舒递过来的纸巾,擦完嘴巴以后,又用纸巾擦干净柳树枝,道:“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张小舒很心疼眼前的英俊男人,道:“你应该休息几天,精神长期紧张,要出问题。”
侯大利道:“我的精神没有问题,就是感觉不对劲。”
这条小道没有通车,没有监控。从小道回到金色酒吧后墙后,侯大利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取出手电,查看了金色酒吧后墙。其后墙画了现代风格的装饰画,有上上下下的纵横交错的条纹。张小舒非常安静地站在一旁,用欣赏的眼光瞧着看上去有些呆傻的男人。这个呆傻男人关掉手电后,又在小道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来到张小舒身边。
阴影中,停有一辆小车,车上有两个中年男人。
脸色白净的男子道:“五哥,那俩人跑到了阴暗角落,真是找死,我要弄他。”
“侯大利身手好,反应快,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动手,否则就是打草惊蛇。”刀疤脸老五摸了摸被镰刀划伤的大腿,道,“老七,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都是中年油腻男了,凭体力,已经不如年轻人了。”
老七道:“今天是好机会,侯大利没有开车,还带着一个女的。”
老五道:“老七,女的也是警察,不要小瞧了。”
“她是法医,又不是一线侦查员,怕个鬼。迟早要做,今天倒还真是机会。他们必然要走路回刑警老楼,我们在拐角那边等着他来自投罗网。”自从勇哥提出要做掉侯大利以后,老五和老七便从外地回来,悄悄潜入江州,寻找侯大利的破绽。老七提到的拐角处,便是其预设的战场之一。
老七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对男女,道:“勇哥魔怔了,为什么非要干掉这小子,又不能赚钱,还会惹上大麻烦,完全没有意义。”
老五道:“勇哥说了,这是最后一件,然后彻底退出江湖。”
老七道:“勇哥原来准备趁着煤炭行情好,卖了两个矿,大家各分一笔大钱,一辈子吃穿不愁,这才是退出江湖。现在两个矿被政府抢了,三哥陷进去,我们拿什么退出江湖?还不如到我这边来,做几把大的,也够退休了。”
老五摇头道:“勇哥不会同意的。”
老七咬着牙齿道:“我们结义一场,大家一起做最后一件事。我也算是还了勇哥的情,这事后,大家各奔东西,各做各的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结拜十几年,没有兄弟杀兄弟,也算是值了。”
老五和老七目光盯紧着金色酒吧后墙外小道上的一男一女。
老七道:“这对狗男女在墙上找什么?”
老五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酒吧是杨永福的,侯大利是在针对杨永福。”
“侯大利如今是省公安厅的人,平白无故为什么会针对杨永福,杨永福到底做了什么?墙上有什么?”老七平时是做自己的事,很少回江州,对杨永福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
老五继续摇头道:“勇哥的话越来越少,不想说的事,就是不说。”
老七道:“二哥和三哥都是聪明人,设计了旁门左道,搞得我们几兄弟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看起来还是我们这种莽张飞活得长一些。”
老七最年轻,最大胆,也最激进,做的事情是二哥和三哥坚决反对的,吴佳勇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提了要求,不能在江州、湖州和秦阳这三个地方搞事。这三个市地理位置接近,风俗习惯相似,人员来往密切,简称“江湖秦”。老七在“江湖秦”以外地区站稳脚跟后,有意返回。吴佳勇到现在都没有松口,坚决不准老七回来。
老五指了指收起手电的侯大利,道:“你这些年没有回江州,不知道前面年轻人的厉害。侯大利被称作神探,工作几年就调到省刑总去了。”
老七道:“那是破案能力,又不是打架。”
老五道:“别轻敌,侯大利不好对付。你注意到没有,他每次走到路口时,都会停下来,左右观察,这才往前走。”
老七道:“现在警察管得严,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肯定不会带枪。侯大利平时基本不会单独活动,身边总跟着一堆人,今天只有一个女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上一次对付秦永强,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我们当机立断敢下手,秦永强这种猛人,会给我们找好多麻烦。”
老五道:“勇哥计划的是10月18日。”
老七道:“计划没有变化快,勇哥说侯大利在10月18日应该会单独行动,所以选在那一天。今天,侯大利相当于单独行动,而且在闹市区。这本来就不在我们计划内,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要搞突然袭击,警方更不会防备。今天的行动相当于那种在街头发生的意外冲突,方便跑路,警方根本找不到线索。而且,勇哥提出的几个预设点,那个拐角本来也在预设点内。”
“勇哥只是让我们来熟悉情况,没有让我们现在就下手。”自从在夏晓宇父母家里意外失手,二哥莫名其妙折在夏家,老五的心态发生了极大变化,变得保守、谨慎。
老七急眼了,道:“我们有枪,又在暗处,这都不敢下手,那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做了这一单,了结勇哥心愿,我们离开山南,就不当缩头乌龟了。”
在老七的坚持下,老五终于同意动手。
小车启动,很快来到拐角处。这个拐角处有一个街心花园,和市一院附近的街心花园极为类似。老七检查了左轮手枪,装上子弹。老五仍然使用匕首。车窗屏蔽了喧嚣,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半小时不到,侯大利和张小舒从金色天街方向走了过来。
老五和老七下车,闪进灌木丛,低伏其中,准备突袭侯大利。
查看了金色酒吧的后墙以及后墙的周边环境,侯大利也觉得自己精神长期紧张,过于敏感了,扔掉柳树枝,和张小舒一起沿着街道回刑警老楼。
即将来到拐角处的街心花园,侯大利停了下来,道:“江州城里所有街心花园都是类似结构,大树、灌木加一个小亭子,从绿化角度来看,增添了美景。从侦查员的角度来看,城市中间的街心花园是治安隐患,特别是在深夜,有坏人躲在街心花园,行人根本无法看见。上一次办理杜强案时,秦力就是在街心花园袭击了杜强。如果今天有人要袭击我,在街心花园等着我们,那就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他们有可能要袭击你?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夜色中,张小舒在不经意间握住了侯大利的手。她感到侯大利的身体明显僵了僵,便用力握住了有可能逃窜的手掌。
面对张小舒明确的信号,接受,还是婉拒?侯大利内心一直充满矛盾。他把注意力转到了案件上,问道:“哪个传言?”
“我们到亭子去坐一坐。”张小舒感受到侯大利手心的汗水,心中柔情百转。
侯大利道:“边走边聊吧。你听到的是哪个传言?”
“我听说有一帮人专门对付江州企业家以及他们的家人,无风不起浪,肯定有这么回事。我仔细想了想遇到的案子,李小峰、邱宏兵、关江州,这些人都是老板的家人。我怀疑我妈出事,也和这些人有关系。”母亲遇害时间太久,张小舒度过了得知母亲遇害的痛苦期,已经可以相对从容地讨论母亲遇害的问题。
侯大利心道:“如果这个消息是真实的,两面人散布消息,从某种程度上就是预警。如果是预警,就说明这个两面人有难言之隐。”
即将来到街心花园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子弹已经上膛,老七猫腰蹲在灌木丛后面,见到警车出现,又伏低了身体。
警车停下,施成下车,和侯大利打招呼。在灯光下,侯大利自然而然松开了张小舒的手。经历了钱刚枪击案以后,东城所全所同志都对侯大利和张小舒颇有好感,除了施成,另外两个民警也下了车。寒暄以后,几个民警这才重新上车。
警车彻底消失在视线时,侯大利和张小舒已经走过街心花园。
老五低声道:“算了,没机会了。”
“我跟过去,从背后开两枪,轻松解决问题。你太紧张了,侯大利不管再厉害,也是吃五谷的肉体凡胎。”老七准备大摇大摆地跟过去,从背后开枪。
老七刚从灌木丛走进人行道,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侯大利面前。老七收了枪,站在街边,买了一瓶可乐,悻悻然看着远去的尾灯。
老五走到其身边,道:“刚才的警车是派出所的,这辆车是省刑总专案组的。这些都是不可测因素。走吧,上车,回去。”
老七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道:“可惜了,让侯大利逃过一命。他的命还真大,接连来了两辆车。”
坐上车以后,侯大利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这才彻底消除。
由于张小舒不是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成员,诸人在车上没有谈论与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有关的话题,只是谈了刑警支队都知道的事情。
戴志道:“金银沟那条支路旁边有一片茶园,茶园里确实有一堆被水冲过的黄白之物,这和现场勘查的一致。杨永福用了一泡屎、两个烟头,再加上车坏了的自述,解释了自己为何在上午10点才到达长青铅锌矿的问题。”
张剑波道:“杨永福的理由看起来解释得通,可仍然不合常理。杨永福是去处理安全问题,这才没有和朱琪同行。遇到这么急的安全问题,从江州7点多钟出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10点来钟才到长青铅锌矿,从常理来说讲不通。这就是说谎。”
回到刑警老楼,一行人上了四楼,张小舒依依不舍地在四楼与五楼的铁门前停下脚步,与侯大利分手。铁门内,是属于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区域,张小舒遵守纪律,停步于此。
侯大利直接走进五楼小会议室。
江克扬跟随其后,道:“大利,还要开会?”
侯大利道:“你们先休息。我等老克这一组回来,如果有新情况,就碰头。”
戴志、张剑波各自回屋,侯大利泡了绿茶,再调出讯问李沪生的视频资料。
吴佳勇团伙以及杨永福这两个犯罪集团已经露出马脚,如何把“马脚”变成能够上法庭的证据,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另外,这一段时间,凶案接连发生,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不停奔向不同的现场,参加案情分析会。虽然忙得团团转,但是几件案子都没有突破,从支队调过来的各类资料已经积压,这让侯大利内心产生了焦灼感。
翻看了一会儿资料,侯大利还是调出了审讯李沪生的视频。
这是针对李沪生的第三次审讯,来自江州的周向阳参加了审讯。湖州预审员老张主审,周向阳配审。
李沪生头发剪短,换上了“湖看”囚服,坐在控制住手脚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神情倒还平静。
因为不是第一次审讯,走完程序以后,湖州预审员老张语重心长道:“永发煤矿找到了四具尸骨,不管我们是否能够找到董事长段成发,也不管段成发和承包商李红要承担什么责任,你作为总经理,肯定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不要有侥幸心理。”
李沪生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发。
老张讽刺道:“你别甩头发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有甩头发的机会。争取自首立功,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这是红山厂一些时髦青年的口头禅。李沪生想起漫长的监狱生活,不由得沮丧起来。沮丧归沮丧,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在心里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道:“我是总经理,在永发煤矿出现了这种事,我承认失职、渎职,需要我承担什么责任,我就承担什么责任。用失职或渎职的罪名起诉我,送我进监狱,我心服口服。不是我的责任,比如第三巷道的事,我没有插手过,我是不会承认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去把段成发和李红抓回来,他们才是重点。”
前两次审讯都在这里进入了死胡同。李沪生咬死不知道第三巷道的事情,而永发煤矿其他人员给出的旁证以及所有的资料也都从侧面证明了李沪生确实没有插手第三巷道。
老张挺有耐心地问完第三巷道的一些细节以后,开始喝水,将下一步的审讯工作交给周向阳。
周向阳眼圈微黑,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三个烟头,烟灰缸旁边是泡有胖大海的透明玻璃杯。他喝了口水,上上下下打量李沪生,道:“李沪生,从名字来看,你是在上海出生的?”
江州、湖州和秦阳算一个大地区,口音接近,细微处又有区别。李沪生熟悉江州口音,抬头看了一眼周向阳,道:“我是红山机械厂的子弟,红山机械厂很多人都是在上海出生的。我在上海出生,所以叫李沪生。”
周向阳道:“你的爸爸、妈妈在红山机械厂工作?”
李沪生道:“我们的情况,你们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举。”
周向阳原本态度平和,突然间就变了脸,板着脸,语气严厉道:“问什么,答什么,不能反问。”他黑着脸说话时,目光锋利,咄咄逼人。
李沪生低头看了一眼黄色衣服,神情变得沮丧,简要回答了父母的情况。
周向阳道:“你有一个妹妹李沪娟,李沪娟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名字,李沪生沮丧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愤怒起来,用力摇动椅子,道:“我妹妹意外过世很多年了,你们就别打扰她了,有本事冲着我来。”
周向阳道:“李沪娟是哪一年意外过世的?”
李沪生瞪着双眼,道:“如果你们继续这个话题,我保持沉默,不再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周向阳淡淡道:“别激动嘛。换个话题,你在红山机械厂演出队学过口技吧。”
李沪生瞬间又平静下来,道:“我没有学过口技。”
周向阳翻了翻笔记本,道:“你的天赋不错,这是大家公认的。我们做过调查的,否则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
李沪生眼中闪出一丝疑虑,答道:“当年,李老师在演出队演过口技,我不喜欢口技,更喜欢唱歌。”
周向阳道:“你学过口技?”
李沪生道:“我没有学习口技的天赋。”
侯大利又停下视频。
夏爽以前就指出吴佳勇擅长模仿别人说话,所以是否能找到口技演员、李沪生是否会口技,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不是关键性突破。但是,周向阳问起“李沪娟”时李沪生的愤怒反应,引起了侯大利的注意。
尽管李沪生还是和前两次讯问时一样,将所有事情一推了之。可是,看守所毕竟是特殊场所。人是群体性动物,会受环境影响,李沪生进了监舍,行动受到控制,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其心态和情绪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周向阳不停试探李沪生,意外地在“李沪娟”这个点上让李沪生表现出异常。
李沪生在近期才浮出水面,警方对其“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搜集得并不充分。由于最近这一段时间紧、任务重,凶案频发,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以及江州刑警支队都没有及时将李沪生的社会关系全部查清楚。
这是一个薄弱环节,必须补上。
……
视频继续播放。
周向阳发问:“你是哪一年待在江州的?”
李沪生道:“1993年、1994年,我都在江州。”
周向阳道:“在江州做什么?”
李沪生道:“我当时年龄小,什么都不懂,跟着吴佳勇来到银沟煤矿。”
周向阳道:“你为什么跟吴佳勇到银沟煤矿?”
李沪生道:“吴佳勇是杨国雄的小舅子,所以我们跟着他过去,找点儿零花钱。”
周向阳道:“除了你,还有谁是跟着吴佳勇过去的?”
李沪生道:“吴佳勇的身份特殊,跟在他身边的人多,有的来,有的走,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周向阳道:“吴胖子是和你一起去的吧?”
李沪生道:“吴胖子也在银沟煤矿,大家在一起讨生活。后来吴胖子能和永发煤矿做生意,也是因为以前的老关系。”
周向阳道:“吴胖子是二哥,你是三哥,你们还有几个结拜兄弟?”
李沪生道:“我们没有结拜,二哥、三哥的叫法只是碰巧了。”
侯大利暂停了视频。从视频来看,李沪生思路清晰,口风很紧,没有明显漏洞,情绪总体稳定。唯一能够刺激到李沪生的还是“李沪娟”。
周向阳的思路应该是想通过李沪生摸清楚吴佳勇团伙其他成员的情况,只是没有找到更好的突破点。二哥死亡,李沪生油盐不进,吴佳勇滑不溜秋,大家明知道有一个以吴佳勇为首的犯罪团伙,这个团伙也参加了与面包车和皮卡车有关的事。只不过,“知道”和“找到”是两个概念。现在处于攻坚阶段,如果顺利拿下李沪生,吴佳勇团伙便会从内部被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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