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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二起麻醉抢劫案1


夜总会的失踪者
周五,省公安厅培训课程提前结束,侯大利回到江州。
刑警老楼和平常一样安静。大李此刻已经与专案组成员熟悉,侯大利进门时,大李用头蹭了蹭侯大利的腿。大李是有尊严的功勋犬,年龄大,体力弱,用头蹭侯大利的腿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极限。只有面对朱林之时,它才会伸腿搭在朱林肩膀上。
田甜听到汽车声和大李的叫声,来到走道,俯身看到侯大利正在和大李说话。她也不打招呼,双手撑在走道栏杆上,打量分开了一个星期的搭档兼爱人。今天侯大利要回来,她特意化了淡妆,让自己面部线条看起来柔和一些。
上了楼,侯大利道:“现在七点,我们看一会儿投影,再回高森。”
田甜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男友,男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急吼吼地要看投影,于是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应该弄一套投影仪到阳州,装在国龙宾馆,随时查看。”
“安装一套投影倒是很简单,只是你不陪着我看,没有什么意思。而且不能把卷宗随处带。”侯大利发现田甜化了淡妆,心中一动,道,“他们都下班了吗?”
田甜道:“朱支、樊傻儿和葛朗台都抽到黄卫专案组,这几天经常是我一个人在老楼。看来我是受到你的牵连,不被信任。”
侯大利握住田甜的手,道:“凭我的感觉,案子到了突破点了。”
“案子还在侦办,他们没有说,我也没问,”田甜将手抽回,道,“看来多数人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我们两人的保密行为就像鸵鸟,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别人就看不见我们在谈恋爱。”
投影仪如黑洞,牢牢吸住了侯大利的注意力。田甜深知此点,于是从对面丁晨光所开的餐馆订了晚餐。看完视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两人下楼,走到楼道拐角的监控盲区。侯大利见田甜脸色有些不快,明白自己只关注投影仪的内容确实有些不妥,便趁黑抱住田甜,准备亲吻。
田甜用手封住侯大利的嘴巴,道:“有监控。”
侯大利道:“这是监控盲区。”
田甜道:“回家再亲,在老楼里怪怪的。”
侯大利倚着墙,将女友抱在怀中,道:“刚才我不对啊,光顾着看卷宗,冷落了你。”
田甜有点小怨气,道:“你终于反应过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男朋友,卷宗比女朋友的吸引力还要大。”
两人倚墙亲吻,渐渐进入忘我境界。突然间,巴掌声响起,声控灯光从天而降,朱林出现在走道上。
灯光亮起,侯大利和田甜赶紧分开,傻傻地望着正在往上走的朱林。田甜一贯是冷美人形象,今天与侯大利亲热被朱林撞见,顿时羞红了脸。
侯大利反应极快,道:“朱支,这么晚过来,今天有新发现?”
朱林神情严峻,道:“你们到三楼来。”
朱林背着手走在前面,侯大利和田甜紧跟其后。虽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与侯大利在刑警老楼走道上亲热被老刑警支队长撞见,田甜感到很是羞涩。她整理衣衫后,趁着朱林在前面不注意,悄悄掐了侯大利一把。
“泡杯茶。”朱林吩咐一声,靠在椅上,有些失神。
来到房间,侯大利才发现朱林双眼充满血丝,透着一股疲惫。他赶紧泡了茶,端到朱林桌前。在灯光下,朱林的花白胡须和全白头发特别刺眼。
喝了几口茶,朱林这才开口道:“十点,抓捕组在抓捕杀害黄卫的凶手时,双方发生枪战,凶手被击毙。这一次专案组葛朗台和樊傻儿都立了功。凶手进入黄卫所在小区时,只是破坏了三个摄像头,但是他不可能破坏所有摄像头。视频大队从内到外调取了大量视频,逐步排除,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侯大利和田甜在不久前为了杜文丽查调了很多视频,知道视频追踪的难度。朱林说得很简单,但是简单背后则是侦查人员调取天量视频时的艰难努力。
“这个人只有模糊身影,五官看不清楚。葛朗台确实学了本事,拿着视频画出图像,出于稳妥考虑,又去找省公安厅良老师,得到了对方的认可。重案大队根据画图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在其家里搜出了嫌疑人作案时所穿的裤子,验出了没有完全洗干净的血迹,正是黄卫的血。”
朱林喝了口水,道:“追捕组在湖西省找到了凶手行迹,组织抓捕。由于在凶手家里发现了一粒子弹,所以抓捕方案谨慎周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很遗憾的是,抓捕行动被一个蠢货坏了大事。埋伏地点是江州公园,如今江州公园是开放式公园,一组队员躲在一个木屋里面,另一组队员在另一处密林设伏,准备扑倒必将从此经过的凶手。那个木屋曾经是公园办公室,如今废弃,没人使用。谁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凶手出现在众人视线的时候,有一个妇女恰好抄近路经过木屋,见到里面躲着几个人,便大声嚷嚷,让几个人出来。队员拿出警官证比划,妇女不仅没有停止,继续大声嚷嚷,说有警官证也不能乱占房子。”
说到这里,朱林懊恼地拍了桌子。
侯大利道:“没有提前和公园打招呼?”
朱林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地警方跟公园打过招呼,公园管理人员安放了维修牌子,还将入口处封了起来,免得有人进来。”
田甜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朱林道:“以前做过清洁工,为人拎不清,早就解除合同了,今天莫名其妙窜到公园,还大叫大嚷。凶手听到叫声,转身就跑。两组队员被迫提前从埋伏点出来。凶手果然有枪,跑了两步就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开了三枪。追捕组在与凶手对射的同时,樊傻儿和大强从另一边绕过去,樊傻儿和大强同时开枪,当场击毙凶手。”
侯大利和田甜几乎同时问道:“我们的人没有受伤吧?”
朱林道:“追捕组战术运用得很成功,无人受伤。当初樊傻儿和大强被派去控制凶手,凭着两人能力,突然袭击,抓捕凶手的把握很大,可惜被那个妇女一顿乱吼,只能强攻。这个妇女熟悉地形,从小道进来,只是想抄近路。专案组判定杀人凶手背后应该还有操纵者,可惜凶手被击毙,没有办法深挖后面的指使人。”
侯大利长舒了一口气,黄卫之死带来的压力顿消,道:“我的嫌疑就真能洗清了。朱支,能不能换人到省厅学习?我想接着走访杜文丽另一条线的朋友。”
朱林道:“这次培训对你以后工作很有用,时间很短,你安心学习,我们这边会调配人手调查走访。”
侯大利和朱林聊天时,田甜内心一直在打鼓。今天两人在走道上亲热,恰好被朱林看见。两人无法否认正在谈恋爱,有一人极有可能会被调离专案组。和侯大利一起调查案件是让人很愉快的事,她发自内心不愿意和侯大利分开。
朱林上楼休息时,一直没有提及田甜担心的事,仿佛没有看见两人亲密拥抱一般。他上了四楼,进入宿舍。他没有开灯,站在窗边,俯视着小院。
侯大利和田甜下楼,没有再敢牵手。
“朱支看见我们抱在一起没有?”
“肯定看见了。”
“会不会把我们调开?”
“只要我们不公开,暂时不会调动。朱支多半会在窗口望着我,别回头。”
田甜进入副驾驶位置,飞快朝楼上看了一眼,四楼漆黑一团,朱林房间没有亮灯。若是开灯,则说明朱林并没有观察两人,此时没有开灯,就如侯大利所言,朱林在窗后观察。越野车离开老院子时,朱林房间的窗口没有亮起来。
回到高森别墅,两人一夜缠绵。
周六上午十点,在江州大饭店弹钢琴的朱朱打来电话,说是约了一个与杜文丽经常在一起演出的模特蒋明莉,蒋明莉与杜文丽关系不错,应该知道一些杜文丽的生活细节。
侯大利和田甜赶紧前往江州大饭店,在茶室见到了艺名叫莉莉的年轻模特。这时茶室没有客人,侯大利没有单独开房间,在茶室角落与蒋明莉见面。
朱朱坐在钢琴前,弹起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我和杜文丽前一段时间经常在一起演出,没有想到,她会出这事。”蒋明莉身材高挑,妆容精致,提起杜文丽便唏嘘不已。
“杜文丽在遇害前有没有异常行为,比如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有害怕的表现?”田甜很冷静,直接打断蒋明莉的唏嘘,问关键环节。
蒋明莉望了侯大利一眼,道:“侯警官能不能回避一下,有件事情谈起来羞人。”
“警官和医生一样,治病救人,不用回避。另外也不能回避,我们办案要求是两人同组,”田甜鼓励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如果再发生类似杜文丽的事,大家都受不了。”
“去年10月2日,我和杜文丽到KTV喝酒,唱歌。我们两人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同音,为了这个原因碰了三杯酒,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杜文丽挺正常的,没有异常。这次喝酒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
侯大利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个时间点:10月2日。记下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不要急于回答,仔细想一想,这很重要。”
蒋明莉道:“我敢肯定,10月那次喝酒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杜文丽,至少没有喝过酒,也没有一起演过节目。后来我们有一场演出,我帮助主办方约模特,给杜文丽打电话,电话关机,无人接听。”
侯大利经常浏览杜文丽的QQ空间,清楚地记得,杜文丽QQ空间的更新停留在9月30日,她发了一组新拍摄的人物照,时尚又漂亮。
杜文丽和蒋明莉最后一次见面是10月2日。
从社交网站和蒋明莉提供的线索来看,杜文丽很可能在10月初便失踪。而杜文丽被抛尸的时间是11月中旬,10月初到11月中旬的这一段时间她在哪里?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侯大利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问号。
这一个月时间差意味着什么?田甜熟悉杜文丽案,倒吸一口凉气。
侯大利突然间身体有些发冷,喝了口水缓解突然到来的不适感。他与田甜对视一眼之后,强压着内心震惊,合上笔记本电脑。
田甜道:“蒋明莉,你说说你的事情。不要害羞,一定要说出来。”
蒋明莉神情略有迟疑,咬了咬牙,道:“后来发生一件事情,我怕丢丑,一直不敢说。得知杜文丽出了事,我吓得睡不着觉,几天几夜都睡不着。去年10月6日,在罗马夜总会,我遇到一个男子,当时我喝得挺多,现在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反正就是和一个男的碰了啤酒,然后就在包厢里睡着了。醒来以后,我身上的钱、手机、耳环、戒指都被搜走了。”
田甜道:“被性侵没有?”
蒋明莉满脸通红,道:“那个人是??是变态,把我的内裤和胸罩都偷走了。我喝得太醉,记不得是否被侵犯。但??多半被侵犯了。”
田甜道:“记得清那人的模样吗?”
蒋明莉道:“已经很模糊了。与他见面前喝了不少,和他碰了一杯后,醉得不省人事,断片儿了,醒来以后难受了好几天。”
侯大利突然想起在金传统别墅里陈梅弄的“爱草液”和“知心爱人”。“爱草液”和“知心爱人”曾经让他短暂失去冷静,从蒋明莉醉得不省人事来看,与那个人碰的酒绝对有问题,不是一般的酒。
朱朱安静地在弹钢琴,琴声在空旷大堂内游走。值班经理所处位置与钢琴不远,拿着笔,听得很是专注。
田甜问道:“你没有报警?”
蒋明莉道:“这种丑事,谁都想遮住。报警以后,满城风雨,就没脸在江州工作了。之所以来谈这事,我是被杜文丽的事吓住了,希望能给警方提供帮助,早点把凶手抓住,我们这些姐妹不再担惊受怕。”
侯大利道:“有其他朋友遇到类似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谁会说啊。我是得知杜文丽出事,才鼓起勇气说的。”蒋明莉神情有些犹豫,又道,“我之前没有报警,是那天醒来后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我被拍了高清裸照,如果报警,就把裸照上传到网上。”
“字条在哪里?”
“扔了。”
“是手写还是打印?是多大的纸张?裁得是否整齐?”
“打印的,只有两根手指宽,裁得很整齐。”
“你受侵害那天的衣服还在不在?是否洗过?”
“那天我觉得非常屈辱,为了彻底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我把当时所有东西都扔进垃圾桶了。”
侯大利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调出李武林、王忠诚、陈雷、王永强和蒋小勇的相片,包括头像相片和全身像,请蒋明莉辨认。
蒋明莉认真看了一会儿,道:“虽然我对那一段过程的记忆很模糊,可对那人还是有点基本印象。那人个子高,和你的个子差不多,身体强壮,应该经常健身。”
这一次与蒋明莉见面得到了以前没有的特殊线索。
发现污水井女尸以后,刑警支队做出了师范后围墙是抛尸现场的结论,根据尸检、现场勘查又得出了女尸大体死亡时间,随即又通过模拟画像找到了受害者。但是,不管是刘战刚、宫建民、陈阳,还是朱林、侯大利等人,都没有想到受害者杜文丽是失踪近一个月以后才被抛尸到污水井。
“你确定杜文丽失踪了一个月?”朱林得到这个信息,意识到案件比原先预料的更复杂。
侯大利道:“QQ空间记录、蒋明莉回忆、杜文丽父母记忆,以及杜文丽手机的通话记录,都指向杜文丽是在10月2日就失踪了。”
朱林道:“如果真是先失踪再遇害,侦破方向得有变化。专案组先碰个头,然后要立刻把这个重要线索报告市局。”
十分钟后,专案组五名成员聚到小会议室。
葛向东作为画像师,根据头骨成功地画出了杜文丽画像,画像公布以后,顺利查出了女尸的真实身份。由于他对女尸头骨有深入研究,投入了大量精力,在研究过程中与杜文丽产生了某种特殊联系。当他听到杜文丽极有可能是被囚禁再杀害的推论以后,倒吸一口冷气,道:“若真是有囚禁行为,杜文丽就太惨了。若是她父母得知这个细节,五脏六腑都会疼的。抓到凶手,我恨不得千刀万剐。”
朱林平时很少抽烟,这次却要了一根,慢慢点燃,深吸一口,道:“蒋明莉被性侵,这事与杜文丽有没有关联?”
侯大利道:“虽然线索不够多,但是我认为没有直接关系,蒋明莉案有抢劫和性侵的行为,图财为主,性侵应该是顺便而为,谋财没有害命。杜文丽案则不同,绑架、囚禁、杀人、寄明信片,凶狠毒辣,狡猾如狐,从手法上来说,与蒋案没有相同之处。”
105专案组会议结束,朱林匆匆赶到市局。
朱林来到小会议室,正好遇到宫建民和陈阳。刑侦支队前一段时间主要精力集中于黄卫案,经过合成作战,成功揪住凶手尾巴,找到视频证据、血衣和凶器。虽然击毙凶手以后,其杀人动机以及可能存在的幕后指使人无法找到,但是终究击毙凶手,大大减轻了刑警支队压力。也正是因为全力以赴侦办黄卫案,宫建民几乎没有过问杜文丽案,全由105专案组侦办。他与朱林握了手,道:“有突破?”
朱林道:“侯大利和田甜挖到一条新线索,与杜文丽有关。线索人又涉及一起抢劫案,基本可以确定是麻醉抢劫案。”
宫建民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天,费尽千辛万苦,顶着巨大压力,刑警支队破了长青县灭门案和黄卫遇害案,大家还没有喘过气,又来一起麻醉抢劫案。神经绷得这样紧,我迟早要出问题。”
朱林道:“这是支队长必须承受的压力。熬吧,熬几年就习惯了。”
宫建民由衷地道:“我以前是副职,凡事都有你顶着,我只管办案就行了,没有感受到太大压力。如今我当了支队长,方方面面要兼顾,现在才明白支队长不好当。”
进了会议室,几人略作寒暄,迅速进入主题。
朱林汇报以后,刘战刚道:“蒋明莉这条线挖得很好,要继续深挖,就算与杜文丽无关,打掉抢劫案,也算一个大战果。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失踪时间和抛尸时间对不上,杜文丽这一个月到哪里去了?这是本案关键点。重案大队成功侦办了长青县灭门案和黄卫案,可以集中兵力侦办杜文丽案。还是按照石秋阳案惯例,105专案组协助重案大队办理杜文丽案。陈阳要虚心点,请朱支详细讲一讲杜文丽案。”
在分管副局长刘战刚眼里,杜文丽案的分量远比蒋明莉被抢案重要,此时重案大队侦破了黄卫案,便决定将杜文丽案交由重案大队主侦办,105专案组配侦。
朱林早就料到刘战刚会如此安排,没有提出异议。
刘战刚又道:“蒋明莉案与杜文丽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暂时不交给其他单位,由105专案组顺着这条线索细查。我等会儿给治安老陈打电话,让他们派人配合调查。105专案组若是觉得人手不够,随时可以从刑侦支队抽调人员。”
105专案组是市公安局专案组,以前的组长是朱林,后来根据省厅老朴建议,由分管副局长刘战刚任组长,朱林和宫建民皆是副组长,如此设置大大增强了105专案组的力量。
侯大利正在省厅参加培训,原本只是利用周末办案,没有料到挖到一条重要线索,若是周一到省厅参加培训,会影响案件侦破工作。省厅培训班要求很严,请假不容易,侯大利散会以后立刻联系老朴,请他帮忙通融。
老朴声音又高又辣,道:“难道江州公安无人了,非得让你回去办案?没有这个道理嘛。”
侯大利道:“这是我和田甜发现的新线索,极有可能与杜文丽案件有关,我想亲自追查。”
老朴道:“你准备请几天假。”
侯大利道:“一周。”
老朴道:“我的面子不够大,最多帮你请三天假。”
侯大利道:“三天就三天。”
老朴撂了一句狠话:“这个抢劫案破绽太多,就是个小破案子,给你两天时间就够了。三天破不了案,我会对你的能力产生怀疑。”
放下电话,侯大利向田甜复述了老朴的话,自嘲道:“老朴真把我当成神探了。”
田甜也笑道:“支队很多人私下都调侃你为神探。”
侯大利道:“哪有这么多神探,我有自知之明。石秋阳案确实有偶然性。我们深入研究了蒋昌盛案和王涛案,恰巧朱建伟案就是石秋阳做的,瞎猫碰上死老鼠。”
案情如火,相关人员迅速行动起来。
治安支队派一大队副大队长王华陪同105专案组调查。
此事是105专案组需要治安方面配合,侯大利和田甜态度很积极,驾驶越野车到市局与王华会合。王华接到电话,爽快地道:“你们到车库,我坐电梯下来。”
在车库等了一会儿,治安一大队副大队长王华从电梯里出来。王华是大胖子,形如笑面菩萨,先与田甜打过招呼,又对侯大利道:“你就是全局闻名的侯大利?我姓王,大家都叫我王胖子。”
侯大利道:“王大队好。”
王胖子指着侯大利,道:“你别跟我客气,我和李大嘴曾经在一起干过,关系挺不错。李大嘴牺牲前和我吃过好几顿饭,一直在夸你。我见过胡秀,她也说你经常到家里去。你是富二代,送点钱是毛毛雨,关键是有这个心,最难得。”
“李大嘴是我师父,这些都是应该的。”
“谁说是应该的。全局师徒关系多了,很多人都是白眼狼。”
上车以后,王胖子巨大胸腔产生了强大共鸣,越野车狭窄空间里充满了王胖子的声音。田甜立刻明白李超与王胖子关系好的原因——两人都是话痨。
话痨归话痨,王胖子是治安方面老资格,对酒吧或者夜总会情况了如指掌。当夜三人走了四家夜总会,令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四家夜总会有三家遇到过在包厢长醉不起的年轻女子,其中有两人身上钱财被盗,另一人是否有财物被盗并不清楚。
嫌疑人显露行踪
一天时间摸到三起类似抢劫案,意味着极有可能还有其他抢劫案。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办公会研究决定:此案由刑侦支队二大队负责侦办,105专案组协助。
市公安局之所以让105专案组在杜文丽案和系列麻醉抢劫案分别协助一大队和二大队,主要原因并不是105专案组比一大队、二大队更能破案,而是希望让105专案组能及时跟进了解杜文丽案和系列抢劫案的细节,以便与丁丽案、章红案和杨帆案这三个积案进行比对。如果能搂草打兔子,那就太划算了。
二大队大队长叶大鹏接手此案后,特意将侯大利和田甜叫到办公室。叶大鹏坐在皮椅上,微微左右转动,反复打量侯大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侯大利,你可是二大队编制,如今荒了自己的土,肥了别人的田。二大队也有疑难杂案,什么时候回归本大队?你别着急,让你回来不是当资料员,直接上一线,怎么样?”
“叶大队,这事由不得我,我是支队一块砖,搬到哪里都行。”侯大利在105专案组已经望到了杀害杨帆凶手的模糊身影,虽然望到与抓到之间还隔着宽阔的大江大河,可是一步一步努力,终归会越来越靠近真相。若是回归二大队,那就很难跨过那条大江。面对直接领导,侯大利玩起太极拳。
叶大鹏知道很难将侯大利要回本队,刚才的说法更多的是表达对年轻侦查员的认同。他又深深望了一眼田甜,不再寒暄,开始询问案情。
侯大利讲完第一天调查结果后,道:“全市大大小小的酒吧、夜总会至少有百家,如果深挖,估计还有受害者。”
叶大鹏咬着一根烟杆,道:“这案子不难破,雁过会留痕。作案人长期混夜场,必然有很多人见过他。下一步就是大规模的现场调查,105专案组可以不参加调查走访,直接参加案情分析会就行了。”他取下烟杆,又把目光朝向田甜,道:“田甜,你喜欢做法医和当侦查员?”
田甜道:“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叶大鹏道:“你是好法医,又是干侦查员的料,法医缺,女侦查员更缺。”
田甜心中一动,道:“我听从组织安排。”
谈话结束,侯大利和田甜走出叶大鹏办公室。两人虽然都调到了105专案组,但是在刑警支队都还有各自的办公室。田甜提醒道:“你不到资料室坐一坐?二大队才是你真正的单位。”
侯大利摇头道:“二大队资料室分来一个小姑娘,警院才毕业的,如今坐的是我的办公桌,我回去,她就得让位。我直接回刑警老楼。”
“我还是回一趟技术室。”田甜在父亲出事以后,心情变得格外糟糕,对技术室同事和来办事的同事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与侯大利谈恋爱以来,心情渐渐平复,觉得以前对同事态度过于生硬,有意改善。
侯大利独自开车回到刑警老楼,隔了老远就见到黄小军站在老楼门口。车行至门口,侯大利停车,道:“黄小军,你找谁?”
“我找你。”
“找我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
“进来吧。”
“那条狗太凶了,刚才还在门口看我一眼。”
“那不是狗,是警犬,有功勋的。”
黄小军坐上副驾驶座,和侯大利一起进入刑警老楼院子。大李慢悠悠地过来,黄小军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走出越野车。等到侯大利将大李带走以后,他才下车,快速上楼。
到了三楼资料室,黄小军接过热水杯,双手紧握,身体明显僵硬。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黄小军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父亲遇害,母亲车祸。从母亲出车祸以来,他发现自己神经出现异常,只要听到巨大响声,脑海中就会自动出现母亲车祸时的“砰”的一声巨响,响声过后,世界变成了血红色。
“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会执着地认为你是杀人凶手?”黄小军紧紧抱着热水杯。
“黄所殉职以后,有没有人找过你妈妈。”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有,我妈受伤,暂时没有办法查证了。”黄小军放开热水杯,紧紧抱住头,似倾述,又似喃喃自语,“我真傻,当初如果不跑过公路,我妈就不会出车祸。她现在昏睡不醒,也不知能不能醒来。我真后悔跑过马路。”
这句话如子弹一样击中侯大利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杨帆出事以来,他一直在自责:若是当年不去接待省城来的朋友,而是送杨帆回家,那么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是无人能够帮助分担的自责,只能由本人艰难承受,这么多年过去,侯大利的自责始终如毒蛇盘踞在内心深处,时不时就要出来撕咬内脏。他能感受到黄小军内心深处也有一条毒蛇,随时在撕咬其心脏。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为什么当警察,我也想走这条路。”黄小军抬起头,目光充满坚毅。
侯大利盯着黄小军。黄小军没有回避他的眼光,昂起下巴。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家很有钱,有退路。”
“当警察就是我的退路。我要考山南政法刑侦系。我今年高二,成绩还不错,只要好好努力,应该能达到刑侦系的分数线。”
侯大利叹息一声,拍了拍黄小军肩膀,道:“跟我来。”
越野车启动,很快就来到江州公墓山脚。进入公墓下方盘山道时,侯大利感觉心脏血管被堵住一般,沉闷到极点。杨帆落水之后,他的人生瞬间分为两段,两段虽然是连续的,却完全不同。他能够理解黄小军此刻的心情,也明白黄小军的人生因为父亲和母亲在一个月内分别出事而被分割成两段,特别是母亲为救他被车撞击,这种愧疚感将永远伴随他一生。
杨帆离世多年,其坟墓在下葬时处于当时墓地的边缘位置,八年时间过去,杨帆坟墓已经处于整个墓地的中间位置,黄卫墓地位于新开发的山坡上。黄小军握着鲜花,提着香、蜡烛、纸,来到父亲墓前。他原本想让自己坚强,可是当与父亲目光对视之时,眼泪夺眶而出,根本无法抑制。短短一个月,原本幸福的家庭便分崩离析,分崩离析不是暂时,而是永远。他想到永远都见不到父亲,不管自己幸福还是痛苦,不管自己以后成功还是失败,都不能告诉父亲,更加泣不成声。除了父亲以外,母亲出车祸后成为植物人,仍然躺在床上。黄小军想起母亲或许永远如此,更是悲从心来。
侯大利蹲下身,为黄卫点燃了香烛。他与黄卫是交集不算多的同事,没有深厚感情。由于黄卫遇害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侯大利,手里握着侯大利的手套,因此,侯大利和黄卫有了某种特殊联系,犹如葛向东通过颅骨复原与杜文丽建立起的特殊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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