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张剪报揪出幕后黑手1
凶手终于露出了破绽
晚上九点左右,陈雷来到夜来香。他买了一部新手机,准备送给夜来香的一个小妹。说是小妹,实则是夜来香的妈咪。妈咪见惯欢场风云,最懂揣摩人心,哄得陈雷舒舒服服。陈雷知道小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既然能哄得自己高兴,又何必计较其真实性有多少。
小妹挺喜欢新礼物,玩了一会儿,带陈雷到自己的房间。
激情之后,小妹回到工作岗位,陈雷继续睡了一会儿,这才下楼到停车场。
陈雷是江湖中人,下手狠辣,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走出夜总会时便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他走出门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习惯性地警惕起来。刚拐过弯,离开保安视线,从黑暗中走过来一人。
陈雷在长期江湖暗战中形成的第六感发挥作用,停下脚步,还朝后面退了一步。
黑暗中,汉子挥动胳膊,袭向陈雷。
陈雷转身就跑,跑动中,左肩被砸了一下,钻心的疼痛瞬间传到大脑。他没有停顿,拼命往亮灯处跑,右手从腰带中扯出来一柄手枪,忍痛上膛,朝后面打了一枪。
打完这一枪,陈雷右手手臂挨了一击,剧痛之下,手枪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枪,望着夜来香保安拼命喊叫。
夜来香门口有三个监控探头,若是现身光亮处,必然会进入监控。袭击者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翻过停车场围墙,消失在黑暗的街道。
陈雷手臂骨和肩胛骨受伤,被送到骨科医院就诊。很快,陈雷就变成了部分木乃伊。几个揣尖刀、穿黑衣的手下守在门外。
陈雷抓破脑袋都没有弄明白谁想来杀自己。在监狱滚过一圈之后,他对犯罪的理解上了一个层次,决不会轻易砍砍杀杀,对威吓等手段运用自如。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对手都没有到派杀手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他想起另一个隐患,自己的手枪被对方捡去,若是这把手枪以后犯了大案,自己还真有可能说不清楚。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潜藏的危险远远超出私藏枪支有可能得到的惩罚。
侯大利接到陈雷电话,来到骨科医院。
陈雷开门见山地道:“我被人袭击,手臂骨和肩胛骨被敲裂。”
陈雷是社会人,受伤并不意外,侯大利最初并不上心,道:“你可以报警,通过正规流程办理,用不着把公事弄成私事。”
陈雷道:“你就是警察,我也算是报警。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平时带了一把手枪,仿五四式手枪,开了一枪,估计没有打着对方。现在,手枪被抢了。想杀我的那个人力量很大,动作利索,是老手,我担心他把我的枪弄去作出大案,那我就麻烦了。”
“枪里有几颗子弹?”
“弹匣原本有五粒子弹,上个月在野外打了两枪,练枪法。刚才打了一枪,还有两粒子弹。”
“那你更应该打110报案,有完整记录,以后这支枪出事,你就有说法。你现在受伤,又是主动投案,根据刑法,你这种情况要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很有可能就是管制。反正你骨头断了,又是两劳人员,管制就管制。”
侯大利调侃了几句自己的高中校友,突然想起陈雷用了“敲”,脸色凝重起来,道:“当时伤你的人是用的什么工具?”
陈雷道:“他是从黑暗中突然出来,我看得不是太清楚,应该是一把锤子,肯定是铁锤,否则也不能一下就敲断我的手臂。”
侯大利眼皮突突狂跳,道:“这人多高?”
陈雷道:“和你的身高差不多,应该有一米八,孔武有力。我还算机灵,拼命朝夜来香大门跑,又跑又喊救命,这才把来人吓退。”
侯大利心情紧张起来,道:“袭击你的人是不是左撇子?”
陈雷想了想,道:“还真是左撇子。”
一米八、孔武有力、持铁锤、左撇子,这几样特征与杀害朱建伟的凶手很近似,若不是陈雷是老江湖,为人机警,这次说不定会被敲破了脑袋。
这条极有价值的线索,惊动了江州市局。
朱林带着大李来到现场。大李行动不便,走路一瘸一拐,鼻子上的功夫却没有丢下。但是,发案现场受扰动太大,它在发案现场嗅了一阵,来到停车场,失去踪迹。朱林当即给宫建民打电话,让其调查进出夜来香停车场的车辆。
在案情分析会上,刘战刚宣布三件事:此案是市局第一案,所有单位都要无条件支持案件侦破工作;刑警支队重案大队接手此案,由重案大队副大队长陈阳具体负责;105专案组参战,配合重案大队。
宣布政策以后,刘战刚虎着脸,道:“还是我们刑警队的老话,刑警破不了案,屁用没有。我把话挑明,黄卫被调走那是他违反了纪律,和105专案组没有关系。重案大队要把劲用在破案上,谁敢因为个人原因影响破案,卷铺盖滚蛋!”
重案大队接手此案,派精兵强将勘验现场,查看周边监控录像,寻找可疑车辆。
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没有留下指纹、毛发和脚印。有一辆面包车出现在监控里,车牌被蒙着。
老朴从省厅请来了模拟画像师,根据陈雷描述,画出一幅剪影。这幅剪影和葛朗台前一阵子所画背影十分相似。
陈雷看了这幅剪影,十分认可。只可惜剪影无论再相似,没有面容,不能发协查通报。
陈雷最初只是担心丢失的那支枪作下大案,累及自己,没有料到给侯大利打过电话以后,市公安局如临大敌,众多刑警立刻扑了上来,轮番上阵,将陈雷挖了个底朝天。
侯大利来到医院时,病房前还有重案大队刑警守候。
侯大利进屋时,陈雷长吁了一声,道:“大利,我们是同学,你给我透个实底,敲我的人到底是谁?”
侯大利坐在陈雷床边,道:“如果我们知道,早就抓人了。你仔细想想,这几年你得罪过谁?”
陈雷道:“你说这几年?难道这个杀手从几年前就开始杀人?”
侯大利算了算蒋昌盛被杀的时间,道:“有可能在杨帆落水不久。”
陈雷惊讶地道:“那时候我就是一个小毛贼,不可能惹到这么厉害的杀手!莫非,你们认为这个杀手与杨帆有关系?”
侯大利道:“从杨帆落水以后开始,世安桥附近的菜农遇害,被铁锤敲了脑袋。一个月以后,一个银行职员被害,用刀捅的。前阵子,报社副社长被害,也是被锤子敲了脑袋。除了银行职员以外,菜农、报社副社长和你都被铁锤敲过。仔细想一想,你们三人或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重案大队严阵以待,陈雷已经意识到砸自己的人绝对背负大案,听到侯大利介绍才明白砸人者到底背负何种大案,他倒吸一口凉气,抓破头也想不出自己和另外三人的联系。
“你再想一想,是不是曾经以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比如,一起旅行过;比如,一起参加过什么组织;比如,有什么共同爱好。”侯大利不停启发,希望陈雷脑洞大开,破解掉这道难题。
“这人明显是要我的命,我也想把这人揪出来,否则他在暗,我在明,提心吊胆的,这日子没法过。莫非这个人与杨帆之死也有关系?如果与杨帆也有关系,那我更想不出来者是何方神圣。”陈雷想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根本想不出自己和杨帆、菜农、银行职员、报社副社长有何种瓜葛。
杨帆是侯大利心中一块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平时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舔伤口,此时听陈雷提起杨帆,疼痛依然强烈。疼痛归疼痛,侯大利还是很客观地道:“没有任何证据或者线索能将杨帆和这个凶手联系起来。凶手使用铁锤,这不应该是巧合。”
陈雷叹息一声,道:“杨帆太可惜了。每次看见电视里有人跳孔雀舞,我就会想起杨帆。”
侯大利不愿意多谈论杨帆,打断道:“警察不可能一直保护你,注意安全,想起了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联系。”这时,手机响起。侯大利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立刻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上一次你到家里,想借小帆的日记本,我当时舍不得,没有同意。后来我和你秦阿姨商量了,将小帆的日记本、剪报本和学习笔记本都复印了一套,送给你做纪念。她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有我们几个惦记,小帆就还活着。只有我们全部将她忘记,她才最后消失。”
“我不会忘记杨帆的,永远不会。”
杨勇的话进入侯大利耳中,立刻引起身体强烈的化学反应。杨帆出事以后,社会上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杨帆落水是意外事故,并不支持侯大利的说法,社会上总体气氛让侯大利创伤无法排解,陷入体内越来越深。杨勇终于正面提起杨帆,侯大利这才找到一个抒发长久被压抑感情的口子。
这番对话在寻常人嘴里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做作。可是杨勇和侯大利都很真诚,表达的是内心真实情感。
“杨叔,复印件在哪里?我过来取。”
“我坐车到了江州,等会儿到老刑警队办公室。”
侯大利急忙开车回刑警老楼,在刑警老楼的门口等了几分钟,杨勇提着箱子出现在楼前。他回江州第一件事情是给女儿扫墓,扫墓后,在墓地给侯大利打了电话。
陌生人踏入刑警老楼,大李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它出现在侯大利身旁时,杨勇被其体形和凶相吓了一跳。
侯大利道:“没事,这是专案组一员,有功勋的。”
大李用头靠了靠侯大利的大腿,摇摇摆摆回到自己的地盘。
上了楼,杨勇将十来本复印件交给侯大利。每本复印件都很厚,用牛皮纸包好封面,封面上是杨勇手写的内容提要。虽然这是复印件,可是打开本子,杨帆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浓得无法呼吸。
杨勇将复印件交给侯大利以后,执意要坐当晚长途客车回省城。在车站分手时,风吹来,两个大男人眼角都有些湿润。
侯大利先看高中那一本日记。日记本记得非常简约,文字优美。作为当时的亲历者,他读到杨帆写下的文字,还能感受到她当时的细腻心思,初恋时的甜蜜、甜蜜中的小小忧伤、对未来美好的期望,都跃然纸上。
日记中出现过陈雷、王忠诚、李武林和蒋小勇这几个人的名字。四人曾经用不同方式向杨帆表达过爱慕,或写信,或当面表白,或送礼物。杨帆很明确地拒绝了四人,作为少女,在日记中还是有小小的得意。
看完高中日记,和上次一样,侯大利没有找到线索,深埋心底的创伤倒被揭开,痛得晚上难以入眠。世界似乎特意为侯大利开了一个窗口,将部分时间完全停了下来,与杨帆在一起的一幕一幕如电影一样清晰,甚至杨帆脸颊上淡淡的绒毛都能数得清楚。
早上起床以后,侯大利身心俱疲,用冷水洗了脸也头昏脑涨。
来到刑警老楼,侯大利正在潜心研究王涛案时,来了新任务。
陈雷受伤以后,一直有手下守在病房里。由于持锤行凶者极有可能是连环凶手,刑警便进入病房,保护陈雷,同时也希望持锤行凶者自投罗网。
在工作例会上,重案大队副大队长陈阳建议成立相对固定的保护组,保护组由侯大利、樊傻儿、李大嘴组成,侯大利具体负责。侯大利进保护组的原因是其最熟悉持锤行凶者,又和陈雷是高中同学。樊傻儿、李大嘴两人在刑警支队中都算身强力壮的,正适合对付凶手。
开车进医院时,李大嘴兴致勃勃地调侃道:“变态,你真是变态,这么短时间就当领导。”
“师父别开玩笑,让我来当组长,原因很简单,我最熟悉这个锤子人。”锤子是山南特别的称呼,在不同场景有不同意义,侯大利用在此处,是对行凶者的愤怒和鄙视,也是故意调侃让气氛变得轻松。
李大嘴又道:“变态,我到重案大队转了一圈,大家都对你有些意见。你虽然才华横溢,但也得低调一些。”
樊傻儿笑道:“变态是富二代,平时够低调了,没一点架子,唯独在案子上六亲不认。我觉得他这样是对的,只要不害人不整人,最终重案大队会接受他。毕竟我们都是刑警,破不了案子,有个屁用。”
李大嘴道:“老樊,你说话很哲理嘛。以后谁再叫你樊傻儿,我跟他急眼。”
三人关系都不错,说说笑笑来到医院,接替了原来的警察。三人按照计划,病房随时保持有两人,另一人则轮换休息。持锤行凶者抢夺了陈雷的仿五四式手枪,更加危险,三人按程序领了手枪,以防不测。
陈雷一脸苦瓜相,道:“老同学,我到底惹到哪路神仙,一定要我这条小命?昨天和几个兄弟推敲了半天,至少在江州还没有哪位江湖人想要我的小命。”
侯大利道:“真要想通了原因,案子基本就破了。”
除了警察以外,陈雷女友小吴也在病房陪护。小吴是健身馆教练,身材前凸后翘,比例匀称。侯大利看到小吴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个女子的身材和相貌都与杨帆有几分相似,虽然不如杨帆,也算是很不错的美女了。
为了打发时间,陈雷便和侯大利一起梳理持锤人袭击自己的理由。两人从杨帆遇难前后开始,以年为单位,将有可能导致袭击的重大事件写在纸上,以便寻找行凶者的袭击理由。梳理了半天,密密写了两张纸,还是没有找到持锤人的信息。侯大利将两张纸的内容印在脑中,随时与蒋昌盛、王涛的经历进行对比,寻找隐藏的联系。
守护的日子枯燥,所幸时间不长,几天之后,陈雷出院,回家休养。李大嘴和樊傻儿护送陈雷回家,保护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
侯大利没有陪护陈雷回家,来到刑警老楼参加丁丽案的案情分析会。
在警车上,陈雷依然被固定着胳膊,道:“你们就撤了?凶手再来,怎么办?”
李大嘴道:“你自求多福哇。我们三个铁血刑警保护你出院,这是什么待遇?超级待遇呀!客观来说,你老弟确实还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是我们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对不对?”
陈雷道:“那你们早点把凶手抓住,否则我的日子没法过。”
李大嘴笑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有什么线索,请立刻拨打我们的电话。”
陈雷道:“持锤人很凶,又在暗处,我得避其锋芒。明天出去旅行,玩一段时间再回来。”
小车来到陈雷小区。陈雷让手下从餐馆端了饭菜,开了珍藏的红酒,请两个保护自己的刑警在家吃饭,表示感谢。
李大嘴和樊傻儿进入陈雷家里,几个人在家里边吃边聊。
晚上十点,李、樊两人离开陈家。警察离开后,陈雷将长砍刀放在卧室,又给防盗门上了天锁和地锁,这才和女友小吴进入卧室准备睡觉。
小吴正要拉窗帘,隐约觉得围墙之外的老楼有火光闪烁。紧接着,一道火光如流星一样奔腾而来,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大火一下就蹿了起来。陈雷已经上床,见屋里起火,赤裸着从床上蹦起来,拉着吓傻的女友朝外跑。这时,又一道火光从玻璃窗冲进屋内,发出“轰”的一声响。火焰将陈雷和小吴包围,玻璃碴子在屋内四处乱飞。
第三道火光又冲进屋内。
小吴被大火包围,倒在寝室和客厅之间。陈雷后背上插满了玻璃,手臂、大腿在燃烧。他号叫着冲出寝室,扑灭身上的火,回头看寝室,女友陷在了烈焰之中。他冲过去用单手拼命扑火。等火熄灭时,女友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
陈雷爬到客厅的老式电话旁边,拨打110以后,又给侯大利打电话。打完两个电话,他用完了全身力气,瘫在地上。
侯大利正在高森别墅喝茶,手机猛响起来。
接完电话,侯大利扔掉茶杯,坐电梯到达车库,开越野车直奔陈雷所在小区。他冲进陈雷房间时,派出所也刚刚来到。作为最先到达的刑警支队刑警,他义无反顾地担当起保护现场的指挥任务。
物业和邻居已经进屋救火,现场环境遭受到严重破坏,房间到处是灭火器喷出来的泡沫,屋面还有积水。
120比侯大利稍早一些,已经给陈雷女友盖上白布。陈雷重伤,送到救护车上。侯大利拿着证件进屋,先是要求派出所民警拉起警戒线,不能让无关人员进入。
警戒线拉起后,侯大利小心翼翼地站在里屋,尽量不扰动现场。观察一会儿,通过损坏情况,他判断火源来自外部,是通过窗户扔进屋内的。现场情况确实符合陈雷电话所言。
做出初步判断,侯大利分别给105专案组组长朱林和支队长宫建民打电话,简要汇报起火现场的情况。
等到宫建民赶到现场之时,侯大利已经摸到对面的小区楼。小区居民大多已经搬迁,对面起大火,老居民只是在家里看热闹,没有出门。侯大利无法判断作案者是从四楼还是五楼将燃烧物抛向对面,便守在三楼楼梯口,保护现场,等待支援。
刑警支队来得很快,技术民警携带大灯,逐层开屋,小心翼翼地寻找蛛丝马迹。打开四楼一个已经搬迁的房屋后,他闻到空中的汽油味道,在窗前发现了凌乱脚印。多年以来,凶手无影无踪,除了根据遇难者遗体来推断凶手情况之外,再无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直接证据。眼前的脚印有可能是与凶手最直接的联系。
宫建民、朱林和侯大利等人皆站在室外,只有技术室民警进入最核心区域。警犬技术人员跟随警犬从房间出来,一路追寻脚印主人。
宫建民对眼前的富二代刑警感情很复杂,客观来说,这个富二代虽然是新刑警,其业务能力却非常出色,算是近些年来难得一见的刑警人才。他最先赶到,现场保护得很好,为以后侦办案件打下了基础。
宫建民道:“你接到陈雷电话,他还说了什么?”
侯大利道:“陈雷当时受了重伤,只说有人把火从窗口扔了进来,从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燃烧瓶。一般人不会想到用燃烧瓶,这个凶手孔武有力,能从十几米远的地方准确地将燃烧瓶扔进窗子,肯定有特殊背景。这个凶手以前挺谨慎,作案后千方百计掩饰,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再次作案后变得不再掩饰,甚至有挑衅警方的意味。”
宫建民道:“凶手下一步要做什么?”
朱林若有所思,道:“很简单,他肯定要作案。作案就是命案,必须找出他作案的内在逻辑,否则根本无法防范。不过现在好歹有了脚印,这是与案犯最直接的联系。”
宫建民接到报告:警犬在街心花园失去了犯罪人员的踪迹。
这是不好的消息,另外有一个好消息:在脚印附近发现了几根头发。
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杀害蒋昌盛、王涛的凶手在沉寂多年以后,露出重大破绽。虽然其DNA没有在数据库中比对成功,可是,凶手已经露出破绽,侦破此案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勘查现场后,重案大队按照分工高速运转起来。
宫建民对于105专案组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主动要求各组搜集到的情况要传一份给105专案组,专案组朱林和侯大利例行参加重案大队的案情分析会。
侯大利提出要查看朱建伟材料之时,宫建民满口答应,当即将副大队长陈阳叫来,特意做了交代。
有了支队和大队领导支持,绷着脸的严峰将朱建伟笔记本和其他物证用筐子装了起来,递给侯大利,让其点数并签字。
“没有报纸合订本?”侯大利点了数,提出疑问。
严峰翻了一下筐子,道:“宣传处到我们这边找材料,借走了《江州日报》合订本,没有什么价值。”
侯大利在交接明细表上注明——报纸合订本被宣传处借走,然后请严峰签名。交接明细表一式两份,交接双方各持一份。严峰瞪了侯大利好几眼,在两张交接明细表签上“严峰”两个字。
侯大利抱着筐子离开。严峰对办公室同事道:“老邵,侯大利简直不通人情,真他妈的是个变态。”
邵勇开玩笑道:“我现在开始欣赏侯大利了,明明是富二代,还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在山南属于顶级富二代。他背叛了本身的阶级,甘愿做一个普通刑警,这是什么精神?是真正的大公无私的革命精神。”
严峰道:“少耍贫嘴。交接表是要将所有事情写清楚,可是,我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生气。他没有人情味,谁愿意在关键时刻将后背交给他?”
邵勇道:“我对侯大利真有好感,不贪财,不要官,肯钻研案子,是个好刑警的模样。”
侯大利将朱建伟部分资料带回刑警老楼,刚到楼下就被樊傻儿叫住,道:“头儿说这个对手很凶悍,给我们下了新任务,每天锻炼,还要抽空到靶场。”
侯大利将筐子放到三楼证物室,换了衣服,来到一楼运动室。田甜正在运动室与樊傻儿对打。田甜身高一米七二,在江州女孩中算是高挑个子,穿上运动装,双腿修长,肌肉匀称,颇为养眼。
樊傻儿拿起拳靶,喊着:“直拳,冲拳,勾拳,你用点力,别像个娘儿们!”
田甜忽然使用小鞭腿,意图偷袭樊傻儿。樊傻儿在打拳上颇有天赋,根本没有看鞭腿方向,根据田甜身体姿态,条件反射地将拳靶下移,拦住这一踢,夸道:“踢得不错,力道不足。”
“你说错了,我本来就是娘儿们。”田甜见侯大利进来,罢战,喝水,休息。
樊傻儿将拳套丢给侯大利,道:“李大嘴吹嘘你是散打高手,来、来,我们较量一下。”
侯大利也不推辞,戴上拳套,和樊傻儿碰了碰拳头。樊傻儿双眼发光,稍加试探,发起进攻。侯大利散打水平在刑侦系排名靠前,当然,这是与普通学生相比,樊傻儿是武痴,水平在江州警界都鼎鼎有名。
交手之后,樊傻儿很快就占了上风,重拳不停轰向对手。
田甜慢慢喝矿泉水,在一旁观战。
侯大利挨了好几个重拳,被打得满眼星星。他取下拳套,擦掉嘴角的血,伸手摸了摸牙齿,道:“门牙被打松了。实战不戴拳套,取了拳套再打。”
“戴拳套是保护你。”
“取下来打,不敢吗?”
在侯大利激将之下,樊傻儿取下拳套。侯大利主动伸手接拳套,笑眯眯地道:“给我吧。”两人手指刚刚接触,侯大利出手如闪电,掰住樊傻儿中指,反方向扭动。樊傻儿冷不防着了道,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单手上举,道:“停,停,手指要断了。”
侯大利放开手指,迅速退后几步,道:“兵不厌诈,凶手不会让你摆开架势。先下手为强,一招制敌。”
“阴险。”
“不,不,这就是警用擒拿术。”
樊傻儿是武痴,被侯大利一招制住以后,觉得他所言很有道理,便独自在运动室习练擒拿术。
运动之后,侯大利和田甜继续到三楼翻阅朱建伟笔记本。档案室墙上贴着蒋昌盛、王涛、朱建伟和陈雷的相片,四个人中间有一个空白,空白之内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从朱建伟的笔记本来看,朱建伟是一个标准官迷,笔记本里记载了许多对于各级领导性格的分析,还有如何接近和拿下领导的攻略。其中一页还提到了田甜的父亲田鹏,朱建伟对田鹏的评价是“此人冷静,水平较高,弱点是心气高,不圆滑变通,与同事关系一般”,最后还写了一句:田鹏老婆真他妈漂亮,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看到这一句话,田甜将日记本丢在桌上,怒道:“他该死!”
侯大利读了这页日记,道:“罪不该死,只是欠揍。”
陈雷本人完全想不起与蒋昌盛、王涛和朱建伟有过任何交集。由于他在高中阶段就进了监狱,服刑之时,蒋昌盛和王涛已经遇害,通过这一点可以判断如果几人真有交集,那就必然是在进监狱之前。杨帆出意外是在蒋昌盛出事之前,从时间关系来说,他们五人还真有可能因为某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凶手露出尾巴,真要逮住并不容易,侯大利在翻阅朱建伟材料时,想起杨帆逝去多年,真凶还在继续杀人,心情罕见地烦躁起来。他拿起铅笔,在空白处用力戳了几下,笔尖断掉了。
田甜放下手中笔,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道:“我不爱管闲事,这你知道的。其实,我对你的事情略知一二。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寻找杨帆的死因。”
“杨帆”两个字如子弹一般打在侯大利胸口,他胸口不停起伏,问道:“你知道这事?”
“很多人都知道。你爸太有名了,你这一段时间风头太劲,这些事自然会流出来。”
“真的吗?”
“嗯。”
“那我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以为大家不知道。”
“别这样说,大家都挺佩服你的。”
“你相信杨帆是遇害的?”
“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你的判断一向准确,我选择相信你。”
田甜拿出一本旧教材,道:“这是我在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材,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翻看,临阵磨磨枪。按照经典理论,系列杀手选择被害人一般基于被害人的可获得性、易受攻击性和合意性,如果蒋昌盛、王涛、朱建伟和陈雷都是一个杀手作案,那么可获得性、易受攻击性这两条明显不符合。”
侯大利毕业于山南政法刑侦系,学过犯罪心理学,明白田甜是什么意思。
可获得性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指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被害人生活方式使得他有机会被人诱拐;第二种情况,就是被人诱拐后或是遇害后无人牵挂。蒋昌盛、王涛、朱建伟和陈雷皆不属于这两种情况,所以,凶手考虑问题时并没有考虑“可获得性”。
易受攻击性,是指被害人容易受到攻击的程度。这四人都是成年男子,蒋昌盛是菜农,身体强;陈雷是社会人,随身带刀带枪;朱建伟个子高,喜欢户外活动;唯独王涛稍显文弱,也是唯一被刀捅的。从这方面来看,凶手考虑问题时没有考虑对手是否容易受到攻击。
合意性是指被害人符合凶手的偏好,可能涉及被害人的特征,或者其他动机,或者其他特点。
侯大利站起身,在四个姓名包围的空白处写下“合意性”三个字,道:“我们其实一直在寻找合意性,凶手是用什么方式将这四人联系起来,这是案件的牛鼻子,遗憾的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田甜来到侯大利身边,道:“若是给刑事现场的犯罪心理画像,也有三个重要因素,一是惯技,二是标记,三是伪饰。”
侯大利脑海中浮现出四处案件的不同特征,道:“出现最多的凶器是铁锤,蒋昌盛现场出现过,朱建伟现场出现过,陈雷现场也出现过。但是王涛案略有不同,也就是王涛案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也有可能不是同一凶手所为。”
田甜对案件也相当熟悉,道:“我反而相信王涛是被同一凶手所害。在第二个凶案中,凶手用种种手段想隐藏左撇子的事实,将被害人刺杀后,大概是松懈,或者是右手累了,他就换成了习惯手,用左手把王涛生殖器割了。其实这一刀隐蔽性极强,一般很难发现,你反复拿放大镜观看,又恰好支队保留了重要的物证,才发现这一刀是左手割的。”
“也就是说,凶手在作王涛案时,还是想误导警方。随后,凶手因为某种原因进入了冰冻期,这个冰冻期的时间还相当长。几年后,不知什么事情触发了凶手,他重新作案,而且不再伪饰,圆头铁锤是惯技,也是标志。”
侯大利说到这里,脑中奇异地形成一幅清晰的画面:凶手怀揣铁锤,站在陈雷住房对面,冷静地看着陈雷与女友,然后点燃燃烧瓶的线,对准窗户扔了进去。
他想到这里,道:“凶手肯定进过陈雷家,将陈雷家的房间分布情况摸得相当清楚。而且,陈雷刚回家就发动袭击,说明他一直在跟踪陈雷,或者说就守在附近。”
田甜紧跟侯大利思路,补充道:“凶手很小心,不会靠近医院。他守在附近的可能性最大。”
“勘查人员没有发现对面楼房有生活痕迹,所以,凶手还另有观察点。”侯大利将粉笔丢在地上,道,“马上到现场,我们极有可能找到他的观察点。如果我们分析得不错,他真有观察点。”
来到陈雷所在小区,侯大利先是直接进入陈雷房间,站在窗口四处张望。张望之时,侯大利浓厚的眉毛如相机一样不断闪烁,沿街景物被一帧一帧扫描进脑中,渐渐地组成了一幅完整的街景。脑中街景再与实际街景进行对比,细节也被补充进入大脑。
窗口正面是围墙,围墙外是拆迁房,凶手不会在此设立观察点。
从陈雷家来到小区门口,侯大利缓慢转动身体,眼睛如射灯一样照向四方,将所有景物纳入脑海之中。
通过这种摄取能力获得的影像如真实相片一样停留在脑海之中,当年杨帆在水中的遗体就持续刺激侯大利神经,景象如此鲜活,数年都没有褪色。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坏,折磨他的能力也给他提供了帮助。侯大利最后将目光点集中到距离小区三百米左右的宾馆。若是凶手在宾馆开一套房间,可以完全监控到小区大门,如果角度合适,甚至可以看到陈雷房间。
“凶手肯定租用了宾馆!”侯大利指着宾馆,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他紧闭双眼,将自己融入凶手的世界,道:“这是在六到十楼的房间,面朝小区,从陈雷住进医院开始,到陈雷出事后退房。如果运气好的话,现在或许还能找到痕迹。事不宜迟,我们上去查一查。”
侯大利从警车里取出勘查箱,朝宾馆走去。
田甜人高腿长,也得加紧脚步,才勉强跟得住侯大利的步伐。
来到宾馆,侯大利要求宾馆调出满足“住宿三天以上、于昨天退房的单身男子、窗户朝北方向”的房间。由于条件限制得挺严,宾馆很快就找到能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两个房间。侯大利和田甜各守住一个房间,然后向朱林汇报。
朱林接到电话,以最快速度赶到酒店。
很快,宫建民、陈阳以及刑警支队技术室勘查人员出现在酒店。
勘查人员带有足迹灯,在五楼房间窗口找到大量足迹。经过对比,与留在拆迁房的脚印完全一致。而且还提取了窗台上二十几枚指纹,这批指纹里极有可能就有凶手的指纹。
宫建民道:“案情分析会上,你没有提到这个想法。”
侯大利道:“那时我还没有产生这个想法。我和田甜一起重新走访现场,觉得凶手应该有观察点,所以来查酒店。”
宫建民道:“这家酒店服务水平一般,若是他们打扫卫生勤快一些,脚印就没有了。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否得到证实,都可以提出来,至少是一种思路吧。”
侯大利道:“这个凶手胆子大,很狡猾,极有可能用的是买来的身份证。我估计这个凶手通过某种途径买来一张与自己相貌相似的身份证。”
宫建民道:“几个组都出去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刑警支队重案大队邵勇带第一组前往身份证所有地。
第二组则调查服务人员,并配备了一名外请的能模拟画像的民警。
第三组则调取沿途视频。
第四组是警犬组。
当天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侯大利拿到了两张模拟画像,一张正面,一张背面。
以前凶手都只是通过各种线索进行推测,如今终于有服务人员看到了凶手真面目。据服务人员描述:“凶手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结实,不胖;戴一顶帽子和茶色眼镜,眉毛粗密,长有小胡子。”模拟画像民警画出模拟画像,确实与身份证上的相貌有几分接近。
第一组邵勇还在山村,打电话回来确定身份证真正拥有者是当地村民,一直在当地劳动,没有可能前往江州。
第三和第四组没有战果。
老朴在会上提出一个观点:“目前,案件取得了关键性进展,有了嫌疑人的DNA,有服务员面对面见过凶手,以我们现有的破案水平,迟早会抓到凶手。当前我们要考虑另一个问题,这名凶手经过冰冻期以后,与以前作案心态明显不同,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要想办法阻止凶手再次作案。”
侯大利曾经提出过类似观点,但是,老朴是省厅派到江州市局帮助破案的正处级侦查员,身份不同,其观点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刑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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