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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抬举


刘镇倚着墙壁,因站在背光处,瞧不清面目表情。

        周珩见他一言不发,心中不由得意。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刘镇再是空有一身勇武之力,可端自家的碗,就要服自家的管。只要自己开了口,他又岂敢不从?

        “你也不必心疼舍不得,她能落到你手里,想必早失了清白的身子,不过是破鞋,任谁都穿得……”

        周珩抚着肚皮,心满意足地起身,抬手去拍刘镇的肩膀,因夙愿行将得逞,心中趁意,难免喋喋不休,面有得色。

        手尚未伸到刘镇胸前,被他反手一错,一个背摔,整个人砸在满桌的残羹冷炙上,杯盘碗盏,叮铃哐啷摔了一地,酒菜汤水淋淋洒洒污了一身。

        周珩万料不到刘镇竟敢对自己动手,一时挣扎,却被刘镇一只遒劲的手钳住咽喉,如翻肚的乌龟一般被钉在一桌狼藉中。不过片刻,已是窒得面色涨红,青筋凸起。

        周围人见势不妙,赶紧拥上来,将刘镇拖开,堪堪将周珩救下来。

        周珩手脚发软,自抚着喉咙不住咳嗽。见刘镇如一只盛怒的猛虎,须发倒竖,气势摄人,心中惊骇,一时竟生畏怯之心,怂得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若穷极无聊,便滚回家玩你老娘去!惹到老子头上……”

        刘镇仍在气头上,反手夺了身旁那人方才行刑的长鞭,劈手抽在狼藉的桌案上。那桌子便像豆腐渣一般,轰然断成两截,油汤和着碎盘残羹,溅得到处都是。

        眼见屋中平时耀武扬威的一众走狗缩着头,鸦雀无声,周珩忙勉强扯起嘴角,笑怨道:“你这性子,果真是个棒槌!我只是一问,你若不愿,咱们兄弟之间,我又岂会强迫你?竟就一言不合对我动了手,也难怪旁人都不敢养你这白眼狼!”

        又从地上捡起酒壶,命人去找干净的杯盏来:“我向来器重你,见你一身武艺出类拔萃,早想向我爹爹举荐你这一员虎将。你这杀才却不识好歹,为个女人对兄弟拳脚相加。”

        他连哄带诓,嬉笑怒骂,见刘镇脸色稍缓,这才渐松了一口气,指使着旁人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而后热络地揽住刘镇后背,邀他上座,要另设宴给刘镇赔罪。

        长民原以为得罪了周珩,必没好果子吃,将来在宜城只怕难混,哪想恶人自怕恶人磨,周珩能屈能伸,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主动与他赔罪,不由喜出望外,忙拉着刘镇就着台阶下了,好歹坐下来赏个脸面与他吃两口酒,底下几个弟兄也不至骤然失了生计。

        许是被刘镇方才的气势震慑,周珩倒不敢再糊弄他,当真承诺来日必荐刘镇入父亲军中,重用于他。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得长民有些眼红,因见刘镇一直面色冷峻黑沉,知他仍不痛快,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席间插科打诨,极尽奉承,好歹应付了场面。

        待一众兄弟吃得酒酣,刘镇起身如厕。长民是他忠实的跟班,忧心他一直端着一副借米还糠的臭脸,将周珩得罪狠了,事情不好收场,忙也跟了出去,想再劝解他一二。

        待两人走得远了,屋中周珩的面色骤然就阴沉下来。

        有人壮着胆子问:“刘镇不识好歹,冒犯二爷在先,您如何还要抬举他这样背主的小人?”

        还有人趁机表忠心,建言献策:“刘镇勇猛无匹,不宜与他硬碰硬。不如趁他出去的功夫,在酒里下毒……他那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纵使查到您头上,随便找个人出去顶罪就是。”

        周珩冷笑一声:“他晓得我许多秘辛事,若一击不中,反而打草惊蛇,树下强敌。若他将来为人所用,难保不为我父子心腹大患。

        可若将他安置到父亲军中,一来翻不出我爹的五指山,二来如今东面妖贼作乱,屡禁不止,正适宜遣他这等小卒冲锋上阵平叛。刀剑无眼,哪日他死在乱军之中,臧宓便要守寡,那时我再去提亲,只怕臧功曹还对我感恩戴德呢!”

        众人原本艳羡刘镇得了抬举,听周珩此言,方才晓得他的毒计。若无战乱,能得一份军饷,虽算不得多好的差事,却比做刀口舔血的杂痞强。可若哪里危险便让他往哪里填,任刘镇身手再好,也是九死一生。

        所以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常日跟着周珩混的,谁不晓得他一肚子坏水,哪个不忌惮他,畏惧他。偏偏刘镇仗着一身勇武蛮力,为个女人去得罪他!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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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月居外,李承勉的马车姗姗来迟。昨日被臧宓下了脸面,若她哭两声,他便迫不及待飞奔而来,难免让她恃宠生骄,不拿他当回事。

        故而,李承勉故意晾着她,约定的时间已过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带着一腔傲慢之心,驾临揽月居赴约,会一会那桀骜的美人。

        只是他素性多疑,虽对今夜之约充满期待,却也存着不小的疑心。因而马车停稳,李承勉并未即刻下车,反而遣了心腹上楼去先行查看。

        厢房之中,臧宓端柔跪坐,原本姿仪挺拔,坐不多时,便觉胸闷气短,身体困倦。她以为是因昨日未曾歇息好,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盼着刘镇早些来,再亲口向他表述谢意,之后也好早些回家歇息。

        可直等到烛火燃去过半,她倦得撑着额头,不小心竟睡了过去。因心中始终惦记着事情,突然间又一惊,混混沌沌地清醒几分。

        她不知何时已绵软得似一滩烂泥,枕着玉臂,趴在案桌上。臧宓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可臧钧始终未曾回来。抬眸朝门扇瞥去,先前忠伯的影子已然不在。

        臧宓下意识里有些惊慌,想起身出去看个究竟,可身子软得不受控制,心里似烧着一团火,整个人十分难受。

        朦胧之中,意识又渐渐涣散,可门扇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臧宓阖上潋滟的水眸,惴惴的心神悄然落到实处,唇角不自觉牵起浅浅的笑来。

        他终于还是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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