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辱使命
飞龙将军带的是差不多五千兵马，现在只剩下四千左右，因疫毒而死者超过五百人，如果不是公子樗带着心语赶到，必定更多人病亡。
心语看到眼前的境况，惊讶得说不出话。没有多余气力埋葬死去的将士，尸首简单堆在角落，无数苍蝇或停在尸首上，或围绕其飞舞，发出阵阵臭味。活着的人也没能好到哪去，山上没有房屋，他们就露天躺着忍受病痛的折磨，没有食物下肚饿得发晕，幸好附近有水源才使他们勉强活下来，但也只是奄奄一息。
生于和平富裕之地，没有经历过战乱饥荒，心语从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会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面前。
她没能感觉到疼痛，但依然有怜悯之心，这是祖父心太医倾一生之力教会她的道理。
疾医的本能唤醒了被惊呆的她，无需要任何人提醒，她自然而然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名将士身旁，蹲下为他查看病情。看完一个接一个，一直看了数十名，大概心中有数。
“公子，他们病得不轻，比营房将士重多了，现有的药物不足以对抗病邪，我要到附近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稍等一下。”公子樗把心语拖到一名将军打扮的人身旁，道：“看看飞龙将军。”
心语点点头。
晕晕沉沉的飞龙将军认出了公子樗，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公子樗连忙按住那人，道：“将军放心，你会没事。”
飞龙将军只是苦笑，缓缓闭上眼睛。难道他还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现在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死是迟早的问题，可能今天，可能明天。
心语看一眼飞龙将军的面色，三部九候按切全身动脉，公子樗微微感到不妙，因为她花的时候比平时都要久。
沉思片刻，心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置在地上摊开，里面放满了银针。
“公子，劳烦帮忙脱掉飞龙将军的上衣。”
公子樗照办。
心语拿起银针，在飞龙将军头上，手上，以及腹部多处穴位刺下，又在几处重要穴位进行提插运针，那专注的神情让公子樗首次意识到在她稚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日渐成熟的心。
不过一刻钟，飞龙将军忽然睁开眼睛，长吐一口气，面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心语把针拔出，放回小布包收好，拍拍飞龙将军肩膀道：“将军请安心好好休息，我马上采药回来，大家都会平安，一定会平安。”
说着站起来，箭一样向山林方向跑去。直觉告诉她，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公子樗担心心语一个人会有危险，自然跟过去，几名病情较轻，经过几天休息好得差不多的士兵见状，也跟上前帮忙。
“公子，这样子的草药，我要很多很多，帮忙摘一下，还有那边的，我都需要。”
公子樗答应，同时提醒道：“附近可能会有敌方探子，注意别到处跑，一定要在我视线范围内，明白吗？”
“嗯。”心语随口答应，一门心思都在采药上。
飞龙将军的情况跟其他人不同，除了沾染瘴气疫毒外，还因年纪较大脏腑衰弱，同时操劳过度引发自身病患，比较棘手，需要更多的药物。心语环视一周，没看到合适的草药，不觉越走越远。
一名跟随而来的士兵看到心语自己一个走到山林深处，急忙追上前，道：“这位小兄弟，上将军有命，不得跑远，你赶快回来。”
“没事没事，我看到了，马上回去。”心语笑着弯腰摘取草药。
“小心！”
身后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心语回头一看，面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然后快速消失。
一支箭头从他左胸冒了出来，他后面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军服人，他服装的样式跟自己这边是不同的。
是敌人。
那名士兵撑不住了，脚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心语想扶他慢慢坐下，可力气不够，反而自己都跌到了。
“小兄弟，快走，快找上将军。”
心语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她用尽全力大喊公子樗，然后又哭着不停对士兵说对不起，求他不要死。
那名士兵勉强扯扯嘴角，努力地笑了一笑，道：“小兄弟，你一定要治好其他将士，他们不能没了你。”
“我答应你，他们一定全部都会好起来，你不要死，我会救你，我一定也会把你救回来。”心语说着手忙脚乱地扒开士兵的衣衫想要查看伤口，只是颤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衣带。她不会痛，但会害怕，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从来她都只是会救人，不会害人。如果可以，她宁可中箭的是自己，反正又不痛。
“别管我，快走，一定要保住性命，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士兵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心语推开。
心语一边擦眼泪，一边看到不远处那敌人正冲着自己弯弓搭箭。
她用饱含怒火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缓缓站起来，那种要把对方杀死的气势反而让那人迟疑了，没有立马把箭射出。
就是迟疑那么一下，公子樗赶到，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刀落了结了那人的性命。他皱着眉头看看双眼通红的心语，看看躺在地上的士兵。战场上有伤亡实在平常不过，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人，将士们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即便是公子樗，也多次遇到过这种情况，为了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坚强，更强大。
然而这个道理，现在的心语明白吗？
希望那名士兵不要死。公子樗抱着一丝希望我走上前，看到那贯穿胸膛的箭，不禁摇了摇头。
“上将军……”
“你立了大功。”公子樗握住他的手。
士兵笑了。
心语跪在他旁边哭着道：“是我害了你，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对不起，对不起……”
士兵感激地点点头，看嘴型似乎在说“拜托你了”。
心语捉住公子樗手臂摇了几下，哀求道：“公子，我们把他带回去。”
公子樗抱起士兵，心语站起来跟着他，与另外几名士兵一起回去。
一路上心语一直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掉眼泪，回去后依然不住地哭泣，但手却没有闲着，把采回来的药物摘好洗干净。由于没有器皿煮药，只能等戚光的支援到来。
公子樗想跟心语说几句，可那人又取来杵臼捣药，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表情，只好作罢，坐到飞龙将军身旁默默注视她的动静。
不一会，心语过来给飞龙将军送药。飞龙将军看到心语双眼红肿，正想发问，公子樗向他使个眼色，示意不要提及，他才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改口道：“谢谢小兄弟。”
服过药后，飞龙将军自觉又好了不少，闭目打坐，养神调息。
没过多久，戚光等人也赶到了，还带着粮食药物，一众被困山上的将士接二连三迎来好消息，不禁大喜过望，还未用药原本死气沉沉的山头便冒出了生机。
戚光指挥带来的将士支起几个大锅，点燃柴火，一边心语让大家帮忙把药材按比例放入锅中加水煎煮，另一边其他将士往锅中放入白米熬粥。药味混杂粥香，竟成为大家眼中的人间极品。
心语先让大家喝点热粥暖胃，过一会再服用药汤，然后观察药效。
戚光觉得奇怪，这位吾公子怎么眼睛又红又肿，而且看起来十分低落，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呢？就连见到自己也没有打招呼。
“上将军，吾公子是……”
公子樗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戚光也是觉得为难。“其实他完全无需自责，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来说他已经很了不起。”
公子樗轻轻点头，他同意戚光的话。只是道理归道理，说是容易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受条件限制，但心语的用药依然妙不可言，陆陆续续开始有将士退热了，精神起来，力气也渐渐有了恢复。入夜时分四千多将士均服过药，几乎所有人都有明显好转，大概四分一人已经能够起来活动。
吾言这个名字自然被大家认识，他的事情也在将士间流传开来，大家都知道他是上将军的专属疾医，刚才采药期间有名同僚为了救他而被射杀。不出所料，没有人存有怪责的想法，大家都想来向心语道谢，原以为死定了，现在居然奇迹地活过来，这种心情不言而喻。可惜他们都找不到心语。
是戚光最先找到人，她没有走远，就在河边一棵大树后面，背靠树干坐着，目光凝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单纯发呆。
“呃……吾公子。”
心语慌忙用手擦擦眼睛站起来，带点紧张地问：“病情有变？”
“不，不是，呃……大家拜托我跟你道谢。”戚光撒谎了，他并没受任何人所托，但想不到其他借口了。
“哦……”心语默默坐回去。
戚光也想说点什么开解一下对方，但转念一想，这事情难道不是公子樗来做更合适，更有效？虽然公子樗正在跟飞龙将军聊天，可当戚光把事情说出来后，连飞龙将军都觉得公子樗应该亲自看看心语。
这正合公子樗心意，也不推辞，随口吩咐戚光照看好飞龙将军便向心语走去。
飞龙将军似乎看出点什么，眼中饱含笑意。
戚光急忙帮着公子樗分辩道：“吾公子医术高明，所以上将军对其尤其器重。”
飞龙将军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戚将军，本将年纪虽大，但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况且我看这位小姑娘确实不错，不仅长相可爱灵动，而且善良勇敢，最为难得是用药如神，与上将军是天作之合。”
“小姑娘？飞龙将军的意思是……吾公子是女子？”戚光傻眼了。
飞龙将军也是傻眼了，他以为这事情戚光是知道的，就算他没能看出小公子是女子假扮，以他跟公子樗的关系，也必定知道内情，然而，公子樗是连戚光也瞒住了，可见此时的隐秘性。
“戚将军，既然此事上将军没对任何人说，你我也得守口如瓶，不能泄露半句。”
戚光当然明白，点点头，又忍不住确认道：“飞龙将军你可肯定？”
飞龙将军道：“不可能错。小女虽然现已嫁作□□，但年少时也是生性调皮好动，经常穿男装出外游玩，我对这些再熟悉不过。”顿了顿，忍不住又接着说：“她还是个孩子，戚光将如果方便的话，也对她多加照顾吧，军中生活对她来说不容易啊。”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有女儿，飞龙将军对心语格外在意。
戚光茫然地点头，脑海中回忆起吾言过往种种令他费解难堪的行为，渐渐明白过来，如果她是位孩子气的小姑娘，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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