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巴
“刘巴?”杨信心念几动,登时双眼放光。
这位将来可也是一位名士,且绝非徒有虚名的那种,是真正的高才之士。
刘备入蜀时,遭遇财政困难,就是靠着他出谋划策,才得以解决;此外,刘巴还与诸葛亮等共制蜀汉的法律文件《蜀科》,可称得上是多面手了。
而且,刘巴还是个足智多谋之士。
诸葛亮就曾评价对方:“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刘巴的字)远矣!”
以孔明先生的谦虚性格,这其中自然有自谦成分,但刘备的评价,分量就不一样了。
须知,刘备也曾评价对方:“子初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难独任也。”
刘备可是以“识人”而知名的,他评价刘巴“才智绝人”,那刘巴的智略必然不俗。
想不到,这刘巴还是个活地图?
“靖边,速速领他来见我。”杨信心中欢喜,迫不及待道。
“是!”赵烈颔首,策马转身去寻刘巴,心中则满腹疑窦。
自家少主的求贤若渴,他还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刘巴尚未加冠,即便聪敏过人,过目不忘,能不能成材还不一定,少主为何如此青眼相加?
很快,赵烈领着刘巴前来。
刘巴是一唇红齿白的少年,年纪尚小,但风姿儒雅,双眼清澈,观之气度不凡。
“你就是刘巴?”杨信打量对方,越看越是喜欢。
“正是。”刘巴拱手,一丝不苟地行礼,“草民拜见府君大人。”
“虚礼就不必了,”杨信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你烝阳刘氏也是官宦世家,我又观你儒雅不群,可曾治学?”
“只读过一些书。”刘巴谦虚道。
“可通儒术?”杨信又问。
赵烈闻言,不禁皱眉:这个年纪的少年,怎么会懂儒术?
“儒术尚无所成,”刘巴不卑不亢,恭敬答道,“不过,前些日读书有感,领悟出一道法令。”
“法令?”杨信闻言,双眼又是一亮。
赵烈则面露惊容。
道家有道法,儒家有儒术,法家也有法令,这是三派各自的手段。
事实上,像赵烈、虞翻这般能通晓道法的人,其实是少数派。
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和“法”已成主流,其余流派都已式微。
许多家族,都是以儒学为经,以法学为纬,借此出仕。譬如颍川就有世传“文法”的家族:阳翟郭氏、长社钟氏、颍阳王氏。
修儒者擅治理,修法者尚权谋,当然,道家其实通晓谋略,甚至多有高屋建瓴的大局战略,只是早已日渐式微了。
“是何法令?”杨信问道。
“——矛盾,”刘巴摇头晃脑,一字一顿地诵读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矛盾?”杨信闻言,一脸惊讶。
矛盾,已是一道相当深涩且强大的法令了!
其效果,是近战伤害反弹。
简而言之,若在士卒的身上施展“矛盾”,则可反弹部分刀剑矛戟的杀伤,还施敌身。虽然,矛盾对远程武器如弓弩等无效,效果却已相当惊人了。
刘巴小小年纪,竟能施展“矛盾”,神童之名,着实名不虚传。
“刘巴,我看你家传律法,明于法律,”杨信满脸微笑,当即延揽道,“我这正好缺一军正,你可愿担之?”
刘巴一怔,不由道:“军法者,‘立威以威众,诛恶以禁邪’,关乎军中纲纪,绝非小事。大人,你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予我这一黄口孺子?”
“有志不在年高,”杨信听得对方出口成章,更是喜欢,“甘罗十二能拜相,我看你刘巴,当个军正都是委屈你了……”
刘巴毕竟年少,闻言不由感动,作揖道:“府君所请,不敢辞耳。”
又骗到,啊呸,又以诚心募到一良才。
杨信心情大好,又道:“刘巴,我想给你取个字,就叫子初,你觉得如何?”
“善!”
……
正在这时,潭中县有百姓出城,送来牛酒犒赏。
领头的是个老人,后面跟着青壮,牵着牛,抬着酒坛。带头老人年逾七旬,满头华发,拄着长九尺的鸠头拐杖,尚未走近,已是痛哭流涕。
“终于等来王师了……”他颤颤巍巍,不住地哭诉,“乌浒蛮人为祸县中多日,杀伤郡民,抢掠妇女,处处倒行逆施,实与禽兽无异。我等日夜盼望,终于盼得王师到来,解民于水火。”
赵烈赶忙凑近,低声道:“这位,是县中白家的族老……乌浒蛮入城后,除官吏被屠戮一空,白、熊、景、吴等几家冠族右姓也深受其害,不少族人被残杀,家中财货被劫掠一空。”
杨信点点头,但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家族老,心中实在难有什么同情。
他亲见过这些豪族的平素做派,因而,杨信更多觉得,这群人实在是咎由自取。
他很清楚,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些豪门大姓,平日盘剥百姓,欺压良善,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太平”时节,百姓只能忍受,但实在活不下去,揭竿而起时,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家伙们,其下场可想而知。
杨信对南蛮、山越等的态度,和对鲜卑是截然不同的,对南蛮,他有着一定的同情。
鲜卑是外敌,而南蛮、山越等,其身份也是汉民,这是内部矛盾,可不能搞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一套。
……
当然,杨信虽看不惯这些豪族世家,但理智告诉他,眼下这些人和他是同一条战壕的,他自也不会怠慢。
他笑着收下牛酒,犒劳三军。
不过,那白家族老却不愿离去,拉着杨信说话,东拉西扯。
杨信心中不耐,却也只能强撑。
他可清楚,老者手中那鸠头拐杖,其实是“王杖”。
汉法:七十以上得授王杖,持杖的待遇与持节同,身份比六百石吏,入官寺不趋,得行驰道,以示尊老之意。
大庭广众之下,杨信可不敢不敬老。
末了,那族老终于步入正题,旁敲侧击地询问,想问杨信是否入城。
“原来如此……”杨信恍然大悟。
那位白氏族老,却是怕杨信等人入城,怕他也会盘剥这群豪门大族。
他们送来牛酒,又在自己面前哭穷,都是同样的目的。
“进城就不必了,”杨信心中不屑,脸上则恭谨有礼,“我等不日就将南下,继续讨贼。不过,还请县中各位大姓能供给粮秣,以便我等讨贼。”
白氏族老得到准信,不由大喜,点头如啄米:“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千恩万谢地回城。
不多时,那白氏族老又引着运粮车出城,而随运粮车出门的,竟还有一支五十余人的部队。
这五十余人人数不多,皆体魄雄壮,身强力足,显然是几家大姓蓄养的精锐私军。而更让杨信惊讶的是,这群人皆背负强弩,居然还是一群弩兵!
刘巴端详一阵,道:“是蜀地强弩。”
田丰、赵戬都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北方人,不识得蜀地强弩,自然也是正常的。
“蜀地?”杨信也面露了然,微微颔首。
交州距离蜀地其实不远,而蜀地自秦时起,就以强弩而闻名天下了。
五十弩兵的领头者,同样也是身姿挺拔,鹰扬虎视。他名为白彪,字叔武,是白氏的嫡次子,自小读书习武,也算一员猛士了。
他的心中,则是回想着父亲的嘱咐。
“那杨子誓的麾下,尽皆熊罴之士,貔貅为群。他若还能维持军纪,秋毫无犯,那就是真正的王者之师了……”
“若是如此,你领族中精锐投之,或可趁此建些功业,家中再出些资财贿赂内宦,得一郡县丞绝非难事。你看那下邳县丞孙坚,不就是抓住了机会,才得以兴起?”
……
白彪正思考着,就看到了杨信。
他微微一呆。
对方容貌俊美,笑容疏朗,且年纪极轻,实在不似三军主帅,倒更像一名初出茅庐的年轻儒生。不过,随着对方眼神流转,举手投足的威严和肃杀似欲喷薄,气势凌人!
杨信视线望来,竟给他一种狮虎凝视般的压力,呼吸困难,浑身发寒。
“草民白彪,拜见府君大人。”白彪毫无迟疑,当即跪倒,“我等是白家、熊家等几家的私兵,因感念府君高义,愿为大人鞍前马后,讨伐叛贼。”
“哦?”杨信表情有些怪异,自然明白这些大族的算盘。
不过,有猛士相投,还附送五十张强弩,他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道:“得君之助,我军如虎添翼了。”
“大人,”白彪神情恭敬,又禀报道,“我有一计,可为大人取下定周,还能再添百张强弩!”
“哦?”杨信闻言,面露饶有兴致,“你有何计?速速说来……”
“我有一族叔,名为白岑,他一向老成多谋,深谋远虑。”白彪不敢隐瞒,沉声道,“定周县贼起时,他为保家族,假装投奔贼人,与之虚以委蛇。如今,我族叔深得贼首周直的信任,已是其座贵宾,有他为内应,我等内外合力,必能一举破贼。”
虚以委蛇?
杨信心中冷笑,将“从贼”说的如此清醒脱俗,这白彪倒是个人才。
不过,能帮助破城,他当然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我等先攻定周。”杨信颔首道。
……
沿周水而行。
还没到达定周县,只是县外的一个小乡里外,杨信能清楚见到,山林间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些妇人、孩童,正在丘陵间搜寻野菜。
妇人都是衣不蔽体,孩童则干巴瘦小,他们皮肤黧黑,显然也是乌浒蛮人。
妇人、孩童见到杨信等人的兵卒,纷纷受到惊吓,或抱着孩子掉头而逃,或按着孩子伏在山林中,只希望不要被发现。
从他们看到杨信等人的表现,杨信就清楚,平素里的郡兵,对这些人是何种态度。
他暗暗叹息。
“子义,子龙,”杨信点了两个人,下令道,“你们取些粮食,分给他们,也告诉他们,我乃新任南海太守,是来平叛的。让她们告知其他人,我等仁义之师,不会胡乱杀戮,愿弃暗投明者,我都既往不咎。”
他的此举,自然是宣扬威德,恩威并施。
杨信并不认为,一味讨伐,就能解决问题。
段颎可谓“杀神”,前前后后斩杀羌人近四万,他平定了羌乱吗?若真平定了,后来五胡乱华中的“羌”,又是从哪来的?
以武力威吓,以文化教化,双管齐下,移风易俗,才能真正建功。
因为有潭中县诸姓提供军粮,杨信如今不缺粮食,他当然不吝于施些恩德。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种“恩德”的效果,实在几近于无。
至于为何派出赵云、太史慈二人,呃,帅哥总是更能引起人的好感……
……
有一皮肤黝黑的童子上前拜见。
“大人,可是朝廷派来平灭贼人周直的?”那童子问道。
“贼人?”杨信闻言一怔。
童子显然也是乌浒蛮人,却称呼周直为贼,且语气厌恶,倒是有几分奇怪。
而且,观其谈吐,童子也实在不像乌浒蛮人,明显是读过书的。
“怎么,你要助我一臂之力?”他微笑着道。
“正是,我愿为大人提供一些情报。”童子点点头,眼神森寒,“只希望大人能早日杀了那周直!”
“哦?你和周直有仇?”杨信一怔。
“血海深仇!”那童子谈吐得体,却语气怨毒,“我家也是乌浒蛮人,虽然汉化颇深,但一直在为族人争取利益的,在县中也有乐善好施的美名。那周直前来,却说我家与汉官勾结,杀了我父母,将我家劫掠一空!我身为人子,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杨信面露沉默。
古代的起义,大多是因为愤怒,因为无奈,因为穷途末路,但问题是,他们也只有愤怒。
没有纲领,甚至没有目的,他们只是将愤怒的火焰烧向其他人,造成更大的破坏,却无法建立秩序。
这是古往今来的农民起义都难以成功的根本原因。
“你有何消息?”杨信问道。
“大人,我亲眼见到,自布山县的方向,来了两百援军。”童子道。
“两百人?”张飞咧嘴笑了,不以为意道,“才两百人,还不够我等塞牙缝的呢!”
“不是人!”童子却沉声道,“我听人说,那东西是叫行尸。”
“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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