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哦？”张昱发来了兴致，明知故问：“你手刃了自己的同僚,  并不难过,  反而大笑。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大当家乃是英明之人,  怎会看不明白。官兵辛苦，粮饷本就少的可怜,  却要在战场拼了性命厮杀。仗打赢了,  是上面人的功劳；若是打输了,  便由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来顶罪！老子早就不想干份这苦差事了！”

        牛铁柱说罢，向地上啐了一口,  才又开口：“奈何想要卸甲归田，除非断了胳膊断了腿,  上不了战场,  官府才肯放人！如今来了清风寨！实乃天赐良机！还请张寨主收留了我牛铁柱！日后上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反正在哪里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能为清风寨出力,  至少还落了个痛快淋漓！”

        “好！”张昱发大赞一声！转头对身边的王颠三吩咐：“去取些酒来！咱们寨中来了新兄弟！要行‘过堂’之礼！”

        王颠三听了即刻去取了一坛老酒,  倒出一碗,  捧到牛铁柱面前,  牛铁柱接过酒，作势就要喝下去，被王颠三笑着拦住：“铁柱兄弟！且慢！这‘过堂’酒,  可不是用来喝的！”

        牛铁柱愣了一下,  一旁的王倒四走上前来，将那碗酒放在牛铁柱头顶：“铁柱兄弟，需在头顶,  顶着这碗酒，向前走上一百步，且不能回头。到了百步停住，由大当家的射上一箭，射中了这碗酒，你若‘硬挺’住了，未吓尿了裤子，便可加入我清风寨！从此跟着大当家吃香的喝辣的！”

        “你若是未停住，贪生怕死吓尿了裤子……”王倒四嘿嘿一笑：“那就莫怪兄弟们手下无情，提前送你去了阎王殿了！”

        牛铁柱轻笑一声，用手将装满酒的海碗托在头顶，从容不迫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还未到百步，却觉头顶一簇冷风袭来，伴随着“啪！”的一声！头上的海碗被飞来的冷箭射裂开来，碎片与酒一起顺着牛铁柱的头顶落下。

        王倒四赶忙跑了过来，用手试探牛铁柱的裤子。片刻之后，抬起头来佩服的说道：“铁柱兄弟果然是条汉子！从此以后就是咱们清风寨的弟兄了！”

        牛铁柱也拱手行礼：“多谢！多谢！”

        说罢，二人一起勾肩搭背的走回了张昱发身前！

        见他二人这般回来，张昱发便知牛铁柱果真是有些胆识的。笑着开口道：“铁柱兄弟只再过了最后一关，方可加入我清风寨了。”

        “大当家？这不合清风寨的规矩啊？”王倒四诧异：“不是只要扛过了‘过堂’这关，便可入寨么？”

        张昱发也不恼：“原是这规矩没错，只是铁柱兄弟毕竟是官兵出身，双手还需再沾上些血腥，方可入寨。”

        “他不是才杀了他们的旗头么？”王倒四越发想不通了。

        “呆子！听大当家的吩咐便是！”王颠三照着弟弟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又笑着对张昱发说：“我这胞弟蠢笨，还请大当家莫怪！”

        张昱发笑着摆摆手：“不碍的！再去洞穴中拉个官兵上来！”

        “是！”王颠三便向关押士兵的洞穴走去了。

        “铁柱兄弟，你只消再杀一个官兵，就算正式入了我清风寨，从此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昱发对着牛铁柱说道。

        “莫说一个，就是将洞穴的人杀干净，铁柱也是手到擒来！”牛铁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到。

        不多时，王颠三便押着个官兵来了，是与牛铁柱同一个旗的孙松！

        孙松见到李大五的尸体躺在地上，顿时破口大骂：“牛铁柱！想不到你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当初你父母双亡，剩你一人无亲无故在街上讨饭，眼看就快饿死，是旗长将你捡了回来！带你入了兵籍！教你拳脚功夫！如今你却为了苟活杀了他！你的良心何在？旗长真是瞎了眼，救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我贪生怕死？你又比我强到哪儿去？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才刚喊人上去互搏，你怎就不发一声？由着我俩爬了上来？真是个伪君子！”说罢，牛铁柱走到倒在地上的李大五身边，脚踩着李大五的上身，一把将插在他胸口的剑拔了出来，刺向孙松！

        孙松一剑毙命，倒在了李大五的身旁！牛铁柱扔下手中的剑，对着孙松的尸体吐上一口口水，转身对着张昱发说：“大当家可信了我？”

        张昱发大笑道：“大家听好了！从此牛铁柱就是我清风寨的兄弟了！今日我清风寨不仅打了胜仗！还收了位新兄弟，大家去把好酒好肉取出来！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一众山匪欢呼雀跃，倒酒烤肉，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张昱发传令将洞穴中剩下的官兵两两带来，让他们互相残杀，以庆贺胜利！他不时观察着牛铁柱的表情，牛铁柱与一众山匪同样，幸灾乐祸的对着互搏的官兵们起哄吹口哨！不时骂上几个脏字！

        待剩下的二十几人厮杀完毕，只剩下一个活口，牛铁柱二话不说，提起剑来，一剑将那人刺死！端起海碗，喝干满满一碗酒，大声喝道：“痛快！老子还从未活的这般开怀过！”说罢，便倒在地上，醉死过去了！

        众山匪笑他：“这牛铁柱武艺不错，酒量却是欠佳啊！”

        待到夜深人静，山匪们醉的醉，睡的睡，倒在地上七扭八歪。

        牛铁柱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上衣扯了块布，蒙住自己的双眼。脑中开始回忆来时的方向与步数，走了两时辰之后，摘下眼前的布条，果然回到了白日里被围剿的山中腹地，见到平日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尸横遍野，他忍住难过，拼命往山下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牛铁柱回到宋城，急忙跑去官府说明战况。

        官府立刻集结了一千名官兵，跟着牛铁柱，在天明时来到了清风寨的所在，经过一场恶战，一举剿了匪！只是让那张昱发并王颠三、王倒四三人逃了出去。诺大的骆驼山，官兵们搜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官府便请了画师，根据牛铁柱的口述，画出这三人的画像，贴了告示，全城悬赏捉拿！

        牛铁柱辞去了官兵一职，在宋城一个大户人家里，教授那户人家的小少爷拳脚功夫，七年之后，攒够了钱，便辞了拳脚师傅一职，来到了荣城。在张桂花的豆腐摊附近，开了一间铁匠铺。从此日日去张桂花的摊子前，买上许多豆腐，照顾张桂花的豆腐生意。

        直到李小六长大，牛铁柱收他为徒。每月又可借着师徒的名义，付上二两银子，请张桂花送些饭菜。这饭菜钱，便像张桂花说的，足够她一家四口两个月的口粮了。

        ……

        牛铁柱在铁匠铺内，对李小六讲完了这些话，他面前的酒坛子也喝的一滴不剩了。

        见李小六依然面如死灰，牛铁柱便站起身来，脱下上身的衣服，转过身，背对着李小六。

        闪入李小六眼前的，是一具布满刀疤、伤痕累累的身体！

        牛铁柱转回身来，穿好衣服，对着李小六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刀疤是不会骗人的，可信了我？”

        李小六点点头，眼中流下了热泪。

        “既然信了我，便好好活下去，你是你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你不吃不喝，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该如何向你爹交代。”牛铁柱轻声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馒头，放进李小六的手中。

        李小六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就着泪水，大口咬着馒头，吞进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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