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师慈徒孝
“苍韶剑,已寻得其主。”
应时道:“本座知晓。”
修仙界的灵族多已飞升,如今龙族只余下他滞留此界,守护着苍韶剑。
数不清多少岁月,护剑的使命困住了他这么久,一朝重获自由,却是心下唏嘘,难以适应。
“前辈能否推衍出,究竟是幸事还是祸事?”
老宗主将问道宗交到他手上时,曾嘱咐他,定要守护好苍韶剑。
苍韶一出,可生寰宇,可灭万物。
他时刻谨记,每逢祭天大典,也是亲自把关着祭剑的环节,借天道之力加固封印。
谁知,终究没能拦住。
“本座推衍不出,”应时望着远方,眸中情绪翻涌,“苍韶剑出世本是定数,困它万年已是极限。即便今日未能出世,至多再过千年,也会有所异动。”
“前辈以后如何打算?”
“继续留在此处,直到飞升。”
他藏身于问道宗,不止是为了护剑,也是为了自保。
龙族群居之际,尚有胆大的贪婪之徒,更遑论只剩一条龙?
道修还好,若是被魔修发现了他的存在,免不了一场浩劫。
越祎有意识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但比起外伤,更痛的是体内,每次呼吸都牵着脏腑,整个人好像被撕裂成了无数片。
白钰为越祎擦拭着头上的冷汗,见人睁开眼,露出笑意道:“醒了。”
越祎思绪逐渐回笼,感应到识海中的本命灵剑,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不禁有些尴尬,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白钰。
苍韶剑布下的幻象中都是陌生的面孔,回想他们的模样,皆是模糊的一团。
除了眼前这人。
所以与她结为“道侣”的白钰,大概就是他了。
越祎在识海中戳了戳苍韶剑:“想考验别人就好好布置幻象,就地取材干嘛?”
苍韶剑有些委屈。
呜呜呜,它明明一直都在抗拒这个人,是他非要闯进来的。
白钰神色如常,也不提在禁地的事,仿佛不曾发生过。
伸手握住越祎的手腕输入灵力,又扶着人坐起,端起尚还温热的汤药,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唇边。
越祎愣了一下,道:“为何不是丹药?”
这样喂药为免太过亲密了,若换成丹药,吞了就是。
白钰笑道:“不及这样药效好。”
越祎见他坚持,自己也确实没力气,便低下头,一口口喝着。
白钰望着她难得乖巧的样子,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苦吗?”
越祎摇头。
“师叔,我昏迷了多久?”
“这是第十日,”白钰放下空碗,道,“你这伤恢复起来有些麻烦,合意峰中无人,你且在此处养伤就好。”
越祎有些惊讶。
合意峰中无人,也就是句尘因族中之事,至今未归。
白钰以为越祎是不习惯,道:“此峰没有别人,你是我门下唯一的弟子,自然也没有什么师门规矩,不必拘谨。”
“多谢师叔。”
语罢有了些困意,越祎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便重新躺回去。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白钰的声音。
“也不知何时,能听你唤一句师父。”
如此半个月,越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一想,觉得有些奇怪。
即便是受伤,自己也不该这么嗜睡。
况且,就算句尘没回来,宗内与她相熟之人,尤其是同门师兄师姐,也不可能不来看她。
这日,越祎醒来,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念微动。
是白钰又将药送过来了。
前几天她恢复了些力气,能够抬起双臂,便推拒了白钰的帮忙,改为自己喝药。
越祎思索片刻,脱下外袍,穿着中衣起身,作出要换衣服的模样。
见白钰走进来,越祎有些虚弱地笑道:“师叔先放下吧,我换好衣服就喝。”
白钰将药轻轻放在一边,走了出去。
越祎坐到桌旁,食指蘸了一点药,放到鼻尖。
有几味灵草味道太重,盖住了其他药材,让人难以分辨。
注意到窗边摆着几盆灵植,越祎走近了,将药倒入其中。
灵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结出的花苞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越祎叹道:“果然。”
心中谈不上是失望,还是升起的寒意更多。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白钰此人的危险。
此前在她的印象里,所遇的人中最无害的非他莫属。
最初他是性情温和的臣子,她也当他是友人;到了修仙界,尽管二人疏远了许多,他迫不及待与她划清界限,却时常对她关怀备至。
她突破时在一旁护法,至合意峰赠剑,又来禁地看她……
偶尔心惊于他凌厉的剑意,也只当是骨子里的傲气使然。
可如今他是在做什么?
越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到了往日该歇息的时候,便躺回了床上。
白钰进门,见越祎朝着床榻里侧睡下,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
越祎听着动静,待对方躺在了自己身后时,忽然明白了。
“越祎,”白钰从后面圈住越祎的腰,微微收紧了手臂,呢喃道,“祎祎。”
白钰即将睡着之时,听到身前的人出声道:“白钰。”
声音不大,落在他耳中却如同炸雷,惊得他眸光巨震。
越祎坐起来,俯视着他,道:“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越祎思来想去,把他的反常归结为幻象的影响。
心知瞒不下去,白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比我预计得早了许多,”白钰也坐起来,轻笑道,“今天的药你没有喝。”
越祎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
“你为何要这么做?”越祎眯眸,“我的师兄师姐们应该来过吧?”
“来过,被我挡在了峰外,至于为何,”白钰轻声道,“你这么聪明,应该可以猜到。”
越祎沉默。
那药确实有疗伤之效,只是药性显然被削弱了许多,又混入了有助眠效用的灵草。
越祎打量着白钰,有种将其与坚今的形象重合起来的错觉。
倘或他当真是难以脱离幻象,时日久了会好的。
在此之前,只能顺毛捋,否则把人逼急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想把我留在无争峰,”越祎望着白钰,放缓了声音道,“若是你直说,怎知我不会答应你?”
白钰有些不敢置信,背在身后的手上,暗自捏的诀都散了。
他想将她囚住不假,但若是能两厢情愿,他自然不会选择强迫。
“放心,伤好之后我也不会离开的,”越祎笑道,“一个人独住一峰确实孤单,你想要我陪你,可以告诉我,而不是做这种事。”
白钰笑了下。
他原本可以一直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
可偏偏,他体会过了两个人的感觉。
即便是幻象。
她受伤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如何能够放手?
“只是你该清楚,我最讨厌欺瞒,”越祎刻意沉下声,引得白钰的心瞬间悬起,顿了一下,才道,“所以日后,莫要再欺我,瞒我。”
白钰道:“好。”
之后,白钰每日为越祎疗伤,也没有再在汤药中放无关的灵草。
有人来寻越祎时,越祎也没有透露出半分白钰的不对劲。
安抚好师兄师姐们,待人走了,越祎对着识海的苍韶剑道:“白钰还在吗?”
方才白钰隐了身形,就站在门外,怕是将他们的话从头听到尾。
“现在走了。”
越祎开窗通了通风,瞥到镜子中的自己,摸了摸额头。
问道宗将她取剑的事瞒了下来,除却那日在禁地的众人之外,再无弟子知情。
是以,她面见旁人时,就将眉间的印记隐了去。
越祎回到榻上打坐修炼。
她不知道白钰何时能回归正常,但能确信,只要实力足以和他比肩,他就奈何不得她。
越祎以为这伤要恢复个几年,却没想到,随着她与苍韶剑的默契越来越高,逐渐有了转机。
在她完全驯服本命灵剑的那一刻,像是打开了闸门,盘旋在身周的天地灵气疯狂地涌入体内。
之前因经脉受损,承受不住太剧烈的灵力波动,她不敢随意接纳外界的灵气,只能靠着白钰一点点输入灵力,慢慢修复创伤。
此番驯服之后,以道入剑,本命灵剑便作为媒介,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再流过经脉。
旧伤愈合后,修为也在节节攀升。
白钰从主峰出来看到了雷劫,分辨了一下方位,连忙飞回无争峰。
进门时,雷劫刚好消散,越祎施了个除尘诀,抬头望见来人,笑道:“白钰。”
她可不会因为突破到了新境界,就觉得能与这人有一战之力了。
越祎步入了合体期,可谓是轰动修仙界的大事。
不到三百岁的化神已是骇人听闻,万年不遇的天才。
三百岁出头的合体期,却是让众人震惊到麻木了。
这种修炼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间只此一个。
问道宗也不过才有几位大乘期,大多数长老都卡在合体期。
莫余道子纠结着是不是该给个什么名号,再给她庆贺一番。
有长老提议说,不能让师徒两人挤在一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问道宗小气。
这话传到无争峰,却被越祎谢绝了,只说是要安心闭关。
众人连连称赞,有的人比常人有天赋,还比常人刻苦。
然而真正的缘由……
越祎冷笑了一声,她的东西可还被扣在白钰那里。
此时离开只会刺激到他。
于是也不提搬走,好似认定了无争峰,也没有对白钰表现出丝毫不满和怨怼。
一月后。
白钰将指环还给了越祎。
越祎知晓,这是他终于放下了戒心,准许自己与外界联系了。
越祎拿出信物,也不避讳,就在白钰的面前回着传讯。
回完一遍,抬头见白钰望着她,面上看不出喜怒,状似不经意地道:“我竟不知,祎祎和隐空谷、穹古阁的师侄们,关系这么好。”
越祎没心思琢磨这人又哪根筋搭错了,盯着传讯信物,有些担忧。
句尘给她留了许多传讯,不同于他人或是挂念,或是道贺的消息,句尘留的皆是琐碎的日常。
就好像同处一峰时,与她闲谈那般,一贯随性,想到何处便说到哪里。
然而,消息自数月前戛然而止。
最后一条只有一句:“师妹,我族中……罢了,回来再与你讲,我要离开宗门几天。”
越祎道:“白钰。”
自从发现他的意图之后,越祎就再没有叫过他师叔。
她能感觉到,她唤他名字时,他更高兴一些。
白钰抬头:“嗯?”
“我想出宗,”句尘有难,她势必要争取到白钰的同意,想到偶然听到的那句叹息,越祎心道就再给你些甜头,“可以吗?师父。”
白钰身形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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