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恭喜什么
公主非常耐心、温柔地指导着林赟,与刚才朝堂之上的疯狂少女判若两人。
她对“小白”林赟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之情,甚至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反而毫无保留、心平气和、兢兢业业地从头开始教。
但林赟在尝试公主所说的极细致的新技法时,手下的画笔总是不由控制地轻颤。
林赟越急,画笔就抖得越厉害。
果不其然,公主在旁边嘲笑着开口道:“世子的身子离笔这么远作甚?”
边说,她冰冰凉凉的纤纤玉指边搭上了世子的手臂,帮他调整了下姿势。
此时,公主身边一个小画师激动地提醒道:“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林赟被吓了一跳,顺便试了试新姿势,一画,果然好了很多:手也不抖了,色也不涩了!
公主倒是满不在乎地看了小画师一眼,无所谓地说道:“到底有何干碍?就给世子调整下握笔姿势罢了。难道要让本宫一点一点地说上个大半天?”
蓦然,公主又直接笼上了小画师的手指,直接握紧着,带着他在画上补了笔惊艳的月色。
她无赖般地邪魅一笑,又调皮地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本宫不也这么帮过你?”
公主倒是潇洒离开了,留下小画师一个人在那面红耳赤。
林赟看他这个专业的,拿着画笔抖得都快比自己还离谱了。
呵,原来是小男生的把戏。
这小画师还挺有心机,肯定知道公主就吃激将法,所以来这么一招。
当林赟还在走神之时,公主出其不意地问道:“世子在宫中可习惯?”
林赟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但公主实在是个很真诚、直率的人,这使得林赟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便卸下了心防。
林赟也真情实感地答道:“还好……就是偶尔有点无聊。”
“世子知道吗,无聊是个很绝望的词。”
眼前这个活力满满、精力无限的少女在说出这句话后又变得陌生起来。
她如琥珀般晶莹的双眸中凝固了些悲伤的东西。
“此话何解?”
“不可依赖。”
“不可依赖?”,林赟感到震撼,片刻过后,他由衷赞叹道:“‘无聊’——‘不可依赖’,妙哉。公主殿下当真不愧天才之名!”
“哈,这是皇兄说的。但此话不假,确实是天才之辞!”,公主笑得很欢。
她的眼神中染上了回忆的色彩,缓缓开口道:“当初本宫学得快,便也想跟着皇兄的先生学画,但父皇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且本宫已有少傅了,便不肯答应。”
“所以本宫的画艺可是皇兄亲授的!”,说到此处,公主脸上那炙热且纯粹的喜悦也彻彻底底地感染了林赟。
她继续说着,眼神却逐渐黯淡起来:“后来皇兄慧眼识杰作,将本宫所作的一副山水画给先生看,先生也大喜。此画宣扬出去,本宫一时名扬天下。可是父皇听到后却很生气,气到把那副画都给撕了,而且再也不准本宫学画……”
林赟听着都觉得心痛、叹惋:对谁来说都意义重大的奇迹般的画作,就这么毁在了一双鲁莽霸道的野蛮双手上。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逼停了一个冉冉升起的天才的黄金时期——就为了自己的偏见和脸面,硬生生摧折了一个最需要支持与鼓励的新人的珍贵却传奇的心血。
“所以皇兄执政后第一时间就请天下名家进宫,让本宫拜师学习。唉,只是可惜皇兄愈来愈繁忙,现今已然封笔了。”
林赟也感到遗憾起来,他还没有机会见到暴君的画呢……
他的画会是什么风格呢,应该会和他的人似的,漂亮得不得了吧?
是也像公主这样灵气乍现还是出乎意料地非常匠气或者抽象呢?
或者充满王霸之气,大气磅礴、气象万千?……
“对了世子,皇兄给了你什么赏赐啊?”,公主突然好奇地看向林赟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陛下要带臣出宫。”
“哦?”,公主疑惑地问道,看上去似是有些惊讶且呆萌。
林赟友好地嘲笑出声,说:“说是工部侍郎之子设宴。”
谁知,公主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比淬过冰还凛冽。
她现在的状态完全让林赟想起了方才那个带着满脸血,不管不顾地就冲进大殿的浑身长满了刺的少女。
她抵着后槽牙骂道:“唐弋是个十恶不赦的疯子!”
林赟有些害怕地悄悄远离了点。
公主情绪缓和了些后才冷冷开口道:“他是只吸人血的蚊蝇。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本宫。”
说着说着,公主便转向方才的小画师继续吐槽道:“他从一开始接近本宫就是为了皇兄,就是想利用本宫来得知皇兄的喜好来奉承皇兄!”
小画师安慰地叹息道:“公主就是太容易相信所谓的‘知己’了。”
公主毫不迟疑地接道:“然。本宫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以为他当真欣赏本宫的画,以为他真如自己所说般‘仰慕’本宫。呵!”
林赟不免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唐公子知道……陛下的身份吗?”
他原以为暴君特意嘱咐自己称他为“立徇”,是为了瞒着唐弋呢。
“知道。他与宋景是同年。而那一年,皇兄在殿试上钦点唐弋为榜眼。”
“什么,他是榜眼?”,林赟对刚才被损得一文不值的唐弋是全国第二这件事感到非常震惊,只能没话找话地反问。
“然,他是头号输家。”,公主冷酷地说,“他只是有些小聪明小心机罢了,论学识品行,永远比不得宋丞相的。当然,更是难以望皇兄项背。”
小画师又捧哏道:“世子可能不知道,当年天下尽传陛下想要参加科举呢!”
“皇兄确实有意,只不过父皇不允。当初皇兄那篇“系民”策论一出,金声玉振、石破天惊。天下有哪个士人不是打心眼里钦佩?国子监祭酒都说皇兄若是参选,便是史上第一储君状元。”,公主得意地说着,可谓激情澎湃。
小画师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林赟哑然失笑。
说来其实离谱,放在暴君身上好像倒变得正常起来了?
……
次日,传来公主被押进天牢三个月的消息。
震惊之余,林赟不知怎么就急着想去找到那个小画师。
当晚他就看出来了:那个小画师望着公主的眼神之中——满是恋慕。
林赟到处打听才站到了小王画师的面前。
才半日不见,小王画师看起来就憔悴了许多。
见到林赟,他微笑着,可那柔软的笑容看上去却如此虚脱无力。
“王画师,公主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赟不知为何就有此一问。
“世子太客气了,下臣仍在画学为生徒。”,顿了顿,他用一种极度哀伤的眼神望向二人头顶的槐树说道:“公主是——会和每条垂下的枝干握手以及对每片向她招手的叶子都示意的人。”
他们学艺术的都这么浪漫吗?
静默一时。
两人都痴痴地望向这棵硕大的槐树。
蓦然,远方来了一个侍仆,手上还捧着叠得齐整的衣物。
来人走近说明了来意,原来是皇上特意给林赟送来的出宫的常服。
林赟回头望了一眼小王画师。
他仍抬头专心地用眼神抚摸过每一片叶子。
那虔诚的模样,简直非常落寞。
虽然小王画师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林赟以为,从他刚才的答案看来——就算等待是再苦不过的事,至少,他还是能够凭借着那个有关她的归来的期待而得以忍耐。
树犹如此。
林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要领着那侍仆回宫。
“世子”,小王画师突然叫住了林赟。
“嗯?”,林赟停下脚步,回头。
“恭喜”,小王画师语带笑意、眼神真诚、眉眼弯弯、唇角勾起。
他一定是出于真心。
可林赟觉得那副表情,实在不该被叫做笑容。
而且,他究竟是在恭喜自己什么呢?
……
四日以后,便到了林赟出宫放风的日子,也就是约定的宴会之日。
林赟和安暄刚赴宴,就发现桥对面那群公子哥基本上都围着丞相在那儿要么坐着要么站着地说说笑笑。
丞相头戴湖蓝色抹额,身着墨绿色锦缎,脚上蹬着鲜红高靴,面上神采奕奕,带着温润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得英俊潇洒。
林赟正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却突然察觉到身旁的安暄好像有些不对劲。
安暄突然停顿了下行走的脚步,两眼愣愣地看向丞相的所在。
林赟顺着他的眼神再遥遥地望过去,才发现刚才有几个公子哥挡住了丞相边上安静坐着的暴君。
现下他们散了开去,才露出暴君那张倾世却无情的脸。
少年暴君正低头品茗,薄唇因氤氲的水汽像是涂了胭脂般红润,竟美得好似雌雄莫辩。
暴君剑眉星目,许是因为肤白,清俊的五官显得愈发矜贵。
他身姿修长、丰神俊朗,端正挺拔地坐在那里,神情却淡漠、漫不经心,仿佛彻底隔离开了周遭的喧闹。
林赟看着看着,从心底深处开始害怕——只一眨眼,他便要“羽化而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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