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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临危受命


  “你在怀疑你嫡亲妹子。”等长顺退出去,院子里再无别人,张隐岱走到曹宗钰身侧一步远停下,慢吞吞地说道,语气里没有疑问的意思,纯是就事论事。

  “家父常年骑射不缀,身手远较一般人矫健。纵然算不上武林高手,等闲三五人,却也不是家父的对手。刺客行险,选择用匕首行刺,务必近身,才能寻着机会。”

  “侯爷可不是等闲人等能够近身的。”

  “除非是家父极为亲近信任之人。”

  “此人行为,必然完全出乎侯爷意料,是以侯爷倒地之时,才会手无寸铁,室内也无一丝一毫搏斗痕迹。在侯爷心中,对此人必定很在乎,便连倒地之时,拼尽全力,也是朝着这人离开的方向,想要留住她,或是问个究竟。”

  这样一幅场景由张隐岱口中淡淡道出,曹宗钰眉心一跳,微微一闭眼,将那份尖锐的疼痛按捺下去,方才又说道:“行刺之人若是个中高手,断然不会在如此近的距离错失良机,偏了分寸,也断然不会得手之后,随意丢弃凶器。”

  “听上去,倒像是个刚出道的雏鸟。”

  “或者失了心智的傀儡。”曹宗钰淡淡道。

  张隐岱抬起眼皮,看看他。曹宗钰眉宇间的狠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怜惜。

  “你去看过安康了。”曹宗钰这句话也不是问句。见张隐岱张嘴就想否认,目光下移,看着张隐岱衣摆。

  彼处正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暗红血渍。

  “落梅阁的梅花开得甚好,”曹宗钰抬起眼,又道,“你身上梅香甚浓。你在梅树上待了多久?”

  张隐岱话尚未出口,已经被他封死一切退路。只得干咳一声,嘟哝一句:“世子观察得细致。”

  “你昨天下午说过,安康与噬元兽有某种神秘联系。”

  张隐岱苦笑:“我确实说过。”

  “是以家父遇刺之事,你第一时间便怀疑到安康身上。”低头看看他身上血渍,“你去落梅阁,检查过安康行刺时的血衣?”

  “我去的时候,正碰到侯爷夫人在房间里,独自一人,守着个火盆,神情慌张,正在烧女子衣服。”张隐岱见瞒不过他,干脆一五一十说道,“我弄出点动静,惊动她出门察看,趁此机会,进去检查了一下。衣服上带血,血迹在身前胸口处,令妹出门时披上斗篷,外面便看不出来。是以守卫和长顺都没发现异常。”

  “安康现在怎么样了?”

  张隐岱微一皱眉,道:“不太好。上次在阳关烽燧遇伏,她也曾中过霍鲁的摄魂术,后来又被噬元兽夺舍,此次我看她的样子,大不如前两次,脸色竟是有些灰败之像。”

  “要想办法尽早唤醒她,”曹宗钰想起地堡中霍鲁所说,又上下看着张隐岱,问道,“你有试过么?”

  张隐岱心知他指的是上次自己一语唤醒曹安康之事,摇摇头:“侯爷夫人很快回转,我没找到机会。再说,上次说不定也只是凑巧,未必便是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脸红。他又不是十几岁不通世事的毛头小伙,反是勾栏酒肆惯熟,秦楼楚馆常客,哪里能看不出曹安康望向他时,缠绵殷致的情意?只是他向来没有成家立室的想头,似曹安康这样的高门贵女,更加是不敢轻易招惹。故而自从地堡中出来之后,他一直避免与曹安康见面,以免加深她这份自己承受不起的情意。

  曹宗钰也没有戳穿他,反而凝眉问道:“听安舒说,上次在阳关烽燧,安康受摄魂术影响,将你推下马匹?她事后可有向你道歉?”

  “道不道歉的,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怪她。”张隐岱正奇怪,这种时候了,这位曹世子竟然还纠结这等礼节细事,可当真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迂腐之人。

  便听曹宗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安康的性子,她纵然没找到机会跟你当面道歉,心中也定然万般歉疚愧悔,极之难过。好在你没有因为这事,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否则,她定是难以原谅她自己。”

  张隐岱明白过来:曹安康今次重伤的,是视她如掌上明珠的亲生父亲。

  想通这一点,他不免也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此说来,令妹现在昏迷不醒,倒还是桩好事。”

  曹宗钰沉默半晌,心中回想父亲上次跟自己提过的话头。从父亲的意思来看,若是安康心许张隐岱,他本人倒是乐见其成,唯一所虑的,无非是张隐岱在职方司的职责身份,是否于此有所妨碍。

  看了看张隐岱,忽然道:“我方才问话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说。若不是我自己问出来,你显然不打算告诉我。”

  张隐岱不说话,算是默认。

  曹宗钰看着他的目光带了点好奇和探究:“你不告诉我,自然是为了保密。然而,你究竟是为职方司保密,还是为安康保密?”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隐岱不干了,拉下一张脸,冷冷道,“你在指控我徇私?”

  “徇私?”曹宗钰重复这个词,微微笑了起来,“你这个私字,是什么意思?张主事,在你心中,安康可算是你的‘私’么?”

  他想试探张隐岱,孰料张隐岱不被他所言语所激,脸上一板,神情肃然:“我意欲瞒下此事,乃是不想世子此时为令妹之事费心,因为从归义侯倒下的那一刻算起,敦煌城这副担子,就已经全副交到了世子手上。”

  曹宗钰不禁一怔,脸色渐渐沉下来,心头忽然一阵茫然。

  张隐岱这句话便如一道闪电,突然点醒了他。

  除了忧急父亲的伤势,担心安康的状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更巨大的责任。

  他曹宗钰担得起么?

  从他回到敦煌,这一两个月以来,城中屡生变故,先是于阗尉迟德遇刺,又是黑汗国使臣横死,中间又夹缠职方司,波及安舒安康,最后归拢到大祭司作乱。城中诸多事情,父亲几乎是放手任自己施为。无论是与职方司谈判,主持中秋赛神,还是调查大祭司,应对天时异象,多是自己擅权独断。哪怕自己提出的意见被驳回,做错的事情被训斥,父亲也几乎立刻就会想着,给出更多的鼓励与弥补,小心地呵护他的意气飞扬,他的倨傲轻狂。

  这一刹那,他突然想明白,他之所以能意气飞扬,倨傲轻狂,做事的时候胆大包天,不惧决断,是因为在他身后,始终站着归义侯的身影。哪怕在他因归义侯的训斥而生了些谨慎戒惧之意的时候,他也一样敢于先斩后奏,定下兴书馆的策略,无非也是心中隐隐笃定,父亲不会真的生自己的气。

  那个他曾经在心里悄悄腹诽过的父亲,暗暗为他的眼界和格局惋惜,隐隐自矜于自己的学识与胸襟的父亲,同时也是牢牢扎根于沙州,双脚踏遍过每一寸荒漠,每一个村头,每一条街巷的父亲,是昨晚亲上街头,在城里四处查看,民众见之心安,如同敦煌城定海神针一样的父亲。

  如今倒下了。

  他茫然回头,身后已经再没有人替他撑着天,任他纵横驰骋。

  而前方,非人非兽非魔的大祭司隐藏在黑雾之中,正慢条斯理享受着他的盛宴——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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