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一日后,议事大会如期召开。
议事大会是楼霜剑定下的规矩,半年一次,江湖人士,无论是否有门派,无论门派大小,只要愿意都可参与。
不过,大会席位有限,故而参与之人必须以武立身,以德服人。
此制度横空出世之时,引得江湖人摩拳擦掌,纷纷前来挑战。
经过三年的比拼、淘汰,与会人员已基本固定下来。
一共十位,皆是江湖上武功顶尖,为人端方的侠客。
日前,隋思铮要来挑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江湖人许久没见过有人去议事大会挑战,又听说来者年岁尚小,不禁更加好奇,议事大会当日,三尊山人流如织,观者如堵。
这三年,陆清虽然次次出席,但每次都只做个陪衬,静静看着楼霜剑花蝴蝶似的左右逢源。
其实,陆清性子放达,本不该如此沉默。
但他将存在感降低,怕的实则是有人一时兴起,要来挑战他这个掌门。
那到时候他就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自曝其短,丢自己的面子,也丢三尊山的面子。
丢面子对于陆清倒是寻常事,但正道首领没有内力,尚不如门下一般弟子,这事怎么看都不止丢面子那么简单,至少,是丢小命的级别。
话又说回来,有些事,不是你低调,便能躲过。
就像学堂上,先生提问,你将脑袋埋的越低,被叫点名作答的概率反而更大。
所以对于恢复内力一事,陆清很迫切。
否则,暴露只是早晚的事。
今日,照例,陆清还是面带微笑,端坐正中,像被供起来的神像,精雕细琢,金身锦袍,却不一定能显灵。
楼霜剑则站在阶前,和人谈笑风生,好似刚捐了神像的富家大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却绝对可以翻手云雨。
对待神像要尊敬不假,但人间贵胄掌握你眼前荣辱,因此更加需要尊重呵护。
陆清无人问津,便也在情理之中。
陆清揉了揉僵硬的背,看了一眼天色。
上官优游抱剑站在他身后,瞧见这番小动作,不由悄声道:“师兄,不然你偷偷回房休息?”
陆清摇头,道:“我虽不顶事,但面还是要露的,毕竟,三尊山的掌门是我。”
上官优游觉得她大师兄说什么都对,故而也不再劝,只是在陆清身侧默默陪伴。
正在此时,隋思铮带着那蓝衣女子姗然而至。
那日虽没和陆清见面,但三尊山派人给他递了话,说掌门已同意他来议事大会挑战。
隋思铮遭陆清冷落,恨得牙痒,满脸戾气,从牙缝中挤出“知道了”三字。
陆清听过回禀,一面觉得没亲眼见到隋思铮吃瘪很是遗憾,一面又怀疑楼霜剑这是在给他树敌。
这些心绪暂时按下不表,单论眼下看到隋思铮,陆清还是觉得很亲切。
隋思铮到了,好戏还会远吗?
好戏一旦开演,离议事大会的结束还会远吗?
陆清精神为之一振,立马起身,施施然上前,笑道:“隋公子,可把你盼来了。”
隋思铮注视着陆清,沉吟半响,才露出乖顺的笑容,道:“陆掌门,前日未曾见到你,小思好生遗憾。”
陆清捶胸顿足,自责道:“怪我,怪我,那日有些事耽搁了,让隋公子久等。”
隋思铮眼珠一转,道:“陆哥哥,你就叫我小思,我呢,唤你陆哥哥,这样可好?”
陆清心中冷笑,暗道和我来这套,你还嫩了些,虽然腹诽,脸上却还是春风满面,立马道:“好啊,小思。”
说话间,楼霜剑已然返回。
这代表着,议事大会即将正式开始。
楼霜剑似是知道此番围观者甚多,都是冲着隋思铮挑战席位的对战而来,于是他贴心的将此事放在首位。
一番开场白后,便引出隋思铮,缓缓道,“想必各位已经听说,今日这位隋思铮,隋公子,要来挑战。江湖代有英雄出,这是好事,不过,楼某希望,比试点到为止,赢家不痴缠,败者也须信守诺言,切莫伤了和气才好。”
在座十人都是武学大家,为人也胸襟宽广,隋思铮虽年轻,却没有任何一人因此轻慢,反而觉得英雄出少年,此后生胆色了得。
隋思铮出列,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顺便介绍了蓝衣女子名叫烟翠,是他的婢女。
二人见年纪稍长的便唤叔姨,稍轻的便叫哥姐,显得亲切非常。
大家见他年纪小,模样可爱,也都笑着同他问好。
一时间,宛如恭敬小辈在给长辈拜年,和乐融融,哪有方才半点肃然之气。
待见礼完毕,楼霜剑浅笑着问他:“不知隋公子想挑战哪一位?”
隋思铮站在堂中,万众瞩目。
他乖巧笑笑,道:“在座的各位前辈,小思都崇敬非常,今日不自量力,前来挑战,还望前辈们原宥包涵。”略一停顿,又目光灼灼的望向陆清,似笑非笑道:“当然了,小思最崇敬的当属陆掌门,听闻他十六便入荡尘剑法上境,二十岁便练成七十二路,笑傲群雄,难觅敌手。”
这三年,陆清每一日都在想,他会在何时何地被人发现名不副实,被人将仅有的遮羞布扯下。
也许是心理建设的够久,也许是见识了世事无常,真到被点名的一日,他竟然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着。
只是听隋思铮提起往日荣光,有一霎晃神。
仗剑而行的日子,好似昨宵梦里,如今他不过是安塘随处可见的纨绔子弟。
他想,终是上天不眷。
自从得到《五蕴经》,他几乎夜夜躲在闲归楼苦练,发奋坚持,砥砺而行,只为恢复内力,他不幻想还能和全盛时期一样,但至少能有再次仗剑而立的资本。
坚持是痛苦的,是寂寞的,但困境之下,或许也只有坚持,能带来希望。
只可惜,恢复内力和暴露,竟是后者先至。
罢了罢了,让人知道他已败絮其中,不过是失去三尊山掌门之位,以后的路会更难而已。
难,他不怕,只要还有路。
于是,他的笑,变得豁然。
楼霜剑一直用余光在打量陆清,此时,不知为何,也从容一笑。
可隋思铮已将话题从陆清身上转开,他虽然很想直接杀了陆清,坐上正道首领宝座,然而他知道,眼下很多事悬而未决,他的功力也难以和楼霜剑、陆清匹敌,方才故意那么说,只是咽不下一口气。
姐姐说,欲速则不达,若处弱势,唯有徐徐图之。
隋思铮笑意微敛,正色道:“不过,小思虽然初生牛犊,但也不敢贸然挑战陆掌门,今日只能斗胆先战古城掌门崔、文、安!”
崔文安不到三十,是他们中最弱的一位,在场之人,全都心知肚明。
初出茅庐的隋思铮做此选择,也不难看出他背后下过不少功夫。
崔文安身材颀长,飞眉凤眼,神采奕奕。
他落落大方的站起身,一抱拳,豪爽道:“承蒙隋公子看得起。”
说罢,取出自家兵器。
崔文安的兵器,是一对钢鞭,长不盈三尺,宽不过两指,瞧来普通,却也是由云起大师打造,所用材料,号称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隋思铮眼底又泛起残忍兴奋的光,他脱下紫裘,扔给烟翠,抽出腰间宝剑,轻盈掠起,道了声:“承认。”
宝剑便如白虹袭来。
崔文安稍退半步,和隋思铮拉开距离,留出施展空间,接着一回手,钢鞭正面和隋思铮的剑对上。
围观众人闻声引颈而望。
只见崔文安步步扎实,招招沉稳。
隋思铮却迅猛如雷,左刺右挑,毫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崔文安见状,明白这少年武功奇高,便不再手下留情,暗自运起十成内力,招式也逐渐狠准。
围观者屏气凝神,目光随着崔文安的铜鞭上下,呼吸伴着隋思铮的宝剑起伏。
陆清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场内局势。
在碧水楼他已经见过隋思铮动手,此时再看,还是瞧不出来路。
隋思铮的剑路高明,但一招一式中又透着邪性。
若说连澄的剑,虽有疯魔之处,但敞亮开阔,狠辣都在明面上,观者心中畏惧更多,而隋思铮的剑法,绵里藏针,却让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细思间,隋思铮手上招式微变,面容也略见狰狞。
只听嘭的一声,崔文安铜鞭落地,人也满头大汗。
可隋思铮犹不停手,剑势不收,朝着崔文安心窝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楼霜剑拿起陆清的乾乾剑,飞掷出去,正中隋思铮后背。
隋思铮吃痛,摔倒在地。
烟翠一见,立刻赶到隋思铮身后,查看伤势。
楼霜剑力道控制的正好,既能让隋思铮停手,又不会伤了他,所以隋思铮虽然疼的龇牙咧嘴,烟翠一号脉,却见他经脉跳动有力,并无内伤。
隋思铮挣开烟翠,正要起来叫骂。
烟翠却冲他摇摇头,目有警告之色。
隋思铮旋即醒神,起身笑道:“崔哥哥,不好意思,方才小思一时忘乎所以,还请你见谅。”
崔文安抹了把汗,不吝赞道:“隋公子身手不凡,崔某心服口服。”
说着取下腰间玉佩,递给楼霜剑,洒然道:“楼大侠,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崔某三年后再来。”
说罢,面朝楼霜剑三拜,接着带领门内弟子,转身离开。
毫无拖泥带水,扭捏之态。
陆清不由赞许:“崔掌门好气量。”
楼霜剑道:“三年后,清儿一定还会见到他,到时可要礼让几分。”
陆清点点头,又觉得这话奇怪,正在琢磨,楼霜剑已然站起身,负手走到隋思铮身侧。
楼霜剑道:“隋公子艺业惊人,击败古城派崔文安,大家可有异议?”
众人交口称赞,没有异议。
楼霜剑又道:“以武立身,还需以德服人,隋公子初露头角,关于德行,我们也无从印证,依楼某浅见,不如将此席位暂归隋公子,若他品行端正,那这席位便算坐实,若他行为有失,便直接逐出。诸位觉得如何?”
楼霜剑的话无疑于金科玉律,怎会有人说不好?
陆清打个哈欠,心想楼霜剑这就叫明知故问。
可偏偏,人群中,有一人慢慢走出,不温不火道:“不好。”
陆清大惊,定睛一看,居然是连澄。
不知他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
隋思铮原本正在得意,忽见有人来搅局,还是碧水楼上遇到过的神秘人,怒疑交加,气鼓鼓言道:“你为何说不好?”
连澄将剑握在手中,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要挑战你。”
隋思铮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连澄看了陆清一眼,轻笑道:“我说过了,我只是……陆掌门的跟班。陆掌门,你说是不是?”
说完,幸灾乐祸的望着陆清。
陆清简直哭笑不得,进退两难,只好低声道:“说笑了,连教主。”
上官优游用胳膊碰碰发呆的宋留云,小声道:“三师兄,瞧见了吗,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宋留云憨憨问道:“可是以前,五师弟不是很听大师兄的话?”
上官优游眯起眼,高深道:“这叫此一时彼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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