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和离
“哎呀，你快点说，不然一会儿赵姨娘回来了，你就是想说，我也没时间听了。”
被这么一激，卖关子的那个丫鬟，这才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
原来是，宫里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老嬷嬷，已经找到了。如今人证已在，事情一败露，孙妃如没了骨头的泥人，当场瘫了。
圣上行事果断，一声令下，就将孙妃打入了冷宫，眼都没眨一下，孙妃都没能留到过年。
“孙妃这么一到，连带着孙相爷也被降了职。你没看，就连我们老爷也不出门了。大家都怕牵扯到自己。”小丫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听到这话，金老爷怔住了，偷听墙角，听到了自己的事，而且还是他自己不知道的事。看来他真的是老了，还是耳聋眼瞎的老了。
不过却也明白了，怪不得今年过年，连个拜年的人都没有，就连孙相爷，也没有派人来。可见被降职的事，是真的了。
一时又想起琉璃来，她此刻回相府去干嘛？难道是为了与相府共患难？这怎么可能。想到琉璃平时的品行，金老爷更相信琉璃是跑了。
不过他无暇顾及，如今金家，就像将要倾巢的卵，他的家人孩子他都无力保全，更不用提这样一个没有情意的小妾了。
“你知道那老嬷嬷是怎么被抓到的吗？”那个得意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嘲笑。
“还能怎么被抓到，当然是被人抓到的啊。”
“嘁，就你聪明。”小丫鬟撇了撇嘴，继续说。
“听说，当时那老嬷嬷正往城外赶，刚走到城门处，就被抓个正着。呵，大过年的，别人都往家赶，她倒好，急匆匆地往外赶，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喊：快来抓我么。真是笑死人了。”
说完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传来，转了个弯落入了金老爷耳中。
“天下还这样蠢的人？”另一个丫鬟也笑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赵姨娘院里的王妈妈不也是刚老回家过年吗”
笑声戛然而止，不会这样巧合吧？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好像知道什么惊天秘密。此刻，就连猫着腰的金老爷也挺直了腰背。他就觉得赵姨娘最近几日有些不对。
“老爷，夫人说已经收拾妥当，今日就去外面的擎山寺了。”
一个下人突然打断了偷听的金老爷。山石处的两个丫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金老爷灰白的脸色怔了怔：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早。
他这一辈子，除了和钱打交道最成功，其他的都是马马虎虎。赵姨娘这块心病已经卡在了他心里，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追究。
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自己在乎的人安置好，哪怕自己在劫难逃，要保他们安全。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的愁绪与这乍暖还寒天气一样，透出冷冷清清的感觉来。他在心里思忖着，就算金家要垮，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它撑到景止科考完。
早在一个月前，他最后一次出门，就悄悄置办了庄园和宅子。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地，是多么的风雨飘摇。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带上了执意要跟着去的琉璃。
不但骗过了外人，就连琉璃，赵姨娘都被蒙在鼓里。
金家与孙相府走得如此近，现在，连丫鬟都知道孙妃失宠，孙相被降职，那他这个局中人更是明白，金家的好景色，也欣赏不了多久了。
只是可惜了止儿，这柳絮池塘淡淡的风，怕是吹不到他头上簪花，被皇帝召见的那天了。
想到景止，金老爷心里一阵酸涩。
自己是对他看管的极端了，但是想到这以后的命运，唯有这么一条路，可以保他平安，延续金家香火，彰显金家荣耀，他就不得不这样做。这也是作为金家长子的宿命。
此时金老爷唯一的希望，就是景止能够不负众望，一举中第。
金家命运不济，不幸被搅和到这样的风云里，摊上这样一个劫数，总得有人挑起，顶了上去，而金老爷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面就是拂光院了，金老爷却停滞不前，他是金家的男主人，在外风里来雨里去，闯惯了的，可是面对着早已蓄谋好的离别，他却伤感的不能自已。
“你们都小心些，这些，可都是夫人带来的嫁妆。”一个丫鬟高声吩咐着搬箱子的人。
站在原地的金老爷，刚刚抬起的脚，又迟疑地落在了地上，顺势在原地抖了几下。
一只探春出来的小虫子，从他靴子上被甩到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个横冲直撞的小虫子，生怕踩到它。
“老爷。”听到叫声，金老爷慌乱地抬起头，看到拂光院门口，一个丫鬟扶着金夫人正在看着他。
金夫人定定的眼神拨开风，撩开万物静静地看着他。金老爷一慌神，一个趔趄，脚踩在了那只小虫子身上。
“啊，我来看看。”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
“玉雪呢？”他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在他印象里，金夫人和玉雪是一体的，只要有金夫人在的地方，就会有玉雪。而此刻没有看到玉雪，他自是要问一问的。
“老爷忘了，玉雪前几日，就已经去她外祖家了。”金夫人带着多年来都未融化的冷意，淡淡回了句。
哦，是了，她那么疼爱玉雪，自然是先将她安顿好的。金老爷的目光从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上移开来。
早些时日，他与金夫人达成了协议，两人私下和离，他给金夫人安排好后路，条件是必须将景止带回到他外祖家。
他是已经护不住金家了，但金家的荣誉不能丢，景止如此勤勉，他对他有信心。
待他回到外祖家，以后入仕的，路途不至于那么艰难。
他将金夫人想要的东西还给她了，为得就是心中的执念。金老爷回想自己的一生，纵然他这一生过的花团锦簇，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金家的先辈的夙愿，就全靠景止了。
他将脸转向金夫人，细细看过她被岁月侵蚀过的脸，蠕动了几下嘴唇，终于说出那句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他的话里，满是歉意。
金夫人也静静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金老爷。他的脸上，也被岁月刻下了深的痕迹。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了金夫人的心头。
两人夫妻几十载，却如同陌路人一样，搭伙过着这无味的日子。
到头来，这平淡如水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你要多保重。”金夫人说完这句话，鼻子蓦地一下酸了。微寒的风，吹得她眼睛有些疼，欲要留下泪来。
“你也多保重。”金老爷混浊的眼睛，有些晶莹，说完这句话，他如重释负地松了口气。
短短几个字，就结束了两人无缘有份的半生。
金夫人走后，金家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平时，到处都能听到人的嬉笑吵闹声，而如今，却只有风叶鸣廊，穿堂而过的空旷。
金老爷的心，也空了，然而身上那股让他直不起腰的力，却更重了。
直到午饭时分，赵姨娘才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金老爷在靡菲院中，看着那还未来得绽放，就枯萎了的花骨朵发呆。
听到脚步声，金老爷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赵姨娘。
“你说，这万物萌发的时节里，这花怎么还没开，就蔫了呢？”
赵姨娘刚进院子看到金老爷呆坐着，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金老爷又问她这样奇怪的问题，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得脸上堆起笑，小心讨好他：“老爷，都过饭点了，你可用过午膳了？
“还没，等你呢。你去哪里了？”金老爷好像没有看到站在她身边的丫鬟手里的那些烧香拜佛东西，面无表情地问赵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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