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车停在中央医院住院楼的西门,郑晨借口说要去外面停车场找个免费的停车位,于是将任之初的病房号告诉了金钰,让她自己先上去。
金钰在206病房门外踯躅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推开面前那扇虚掩的门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此时正值晌午,窗外阳光落在屋子里,与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很矛盾的治愈感觉。
任之初侧身躺在病床上,身子微微蜷着,眉心微蹙,看起来似乎仍在忍受着胃部的疼痛。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挨着床沿坐下来,静静凝望他憔悴的脸庞,只觉得心疼得难以言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撕扯着她的心脏。
他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缓缓睁开眼睛。
任之初原以为是郑晨拿了东西回来,又或者是集团里其他什么人来看望他。可他没想到竟然是金钰回来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金钰轻轻抚摸他苍白的脸庞,小声问他:“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别担心。”他望着她,沉默片刻又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握住他的手,垂着眼帘说:“你一走我就什么事情都没心情做,开会也总是弄得一团糟,索性就先回来了。”
他心中似有感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细软的指尖包裹在他的掌心里,一点一点温暖着。
“你说,这算是心电感应吗?”她对上他的视线,毫不掩饰目光里的爱和心疼,“虽然离得那么远,可你身体不舒服,我还是能感觉到,并且从早到晚心神不宁。当时觉得自己是疯了,莫名其妙就想回沽川。然而现在想想,幸亏回来了。”
“金钰,你……”他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她,“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这次提前回沽川,就算是回到我身边了?”
“任之初,你这个傻瓜……”
鼻尖酸楚,眼眶湿润,很多刻意掩藏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猝不及防地将金钰变成了脆弱的泪人。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他倚着床头稍稍坐起来,伸开修长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一边吻着她脸上的泪痕,一边安慰她道:“我在这里,不离开你……不哭了,听话……”
结果适得其反,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管不住心里的委屈,反而哭得越凶。金钰紧紧搂着他的腰,脸颊埋在他的胸口,任凭泪水一点点氲湿他的病号服。
“你……你不用瞒着我,我什么都……都知道了……”她哽咽着说。
他听着她那孩子气的语气,忍不住轻笑着反问:“你都知道什么了?”
“你还笑!我今天回去林谷找你,刚好郑晨和林诗音都在。林诗音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金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气鼓鼓地瞪着他。
“任之初,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相信我也可以很坚强,我也可以陪你走过很困难的岁月?”她委委屈屈地控诉道,“你一直默默付出,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对我好,只有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轻视、被放弃的那个……”
他不让她再说下去,倾身吻上她的唇,温柔得令人窒息。
一吻结束,他仍然舍不得放开她,嘴唇轻轻贴着她的唇角,小声呢喃着向她道歉:“对不起,亲爱的,是我的错……”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金钰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泪又泛滥成灾了。
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真的在怨恨自己。从来都是她在任性,她在误会他,可是到头来还是他温柔地安稳她,宽容她的一切胡闹,然后敞开大门等她回来。
这样的任之初,她怎么忍心再伤害他?
金钰紧紧地抱着他,字字真诚地说:“直到这次回来,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你。亲爱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我长大了,明白了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对我而言,你就是最珍贵的。”他凝视她泛着泪光的眼眸,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像现在这样,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不让她收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金钰与他对视良久,末了,笃定地对他说:“同样的答案,我愿意用未来很多年的时间向你证明。”
失而复得的幸福感足以令人眩晕,这一点,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深有体会。
这次回到沽川,金钰几乎寸步不离任之初左右。
他住院,她就在医院里照顾他;
他出院,她就屁颠屁颠跟去林谷小区,帮他把别墅打点成温馨的样子;
他回公司上班,她就也销假回去,上班时间在销售部处理工作,午休和下班时间则准时跑去顶层,监督他按时吃饭,按时下班回去休息……
日子就这样甜甜蜜蜜地过去,直到十一月上旬,金钰才恍然想起有句古话叫做“月盈则缺,水满则溢”。
也许,生活注定是由诸多坎坷串联而成的。如果人生是一串糖葫芦,那么不如意之事便是酸中带甜的山楂,而人的傲骨与坚持,则是那根笔直的竹签,顽强地串起整个生命。
金钰不缺乏这种坚韧,可她也从没想过,命运竟会和她开那么大的玩笑。
光棍节那天,任之初决定给集团员工放假半天。
“你又不是光棍,怎么还跟着凑这个热闹?”金钰不解其意。
对此,任老板是这么解释的:“集团里那么多单身贵族,天天看我们秀恩爱也不容易,今天他们过节,所以就……”
“什么叫强词夺理?你这就是。”金钰笑着揶揄他一句,转而换了话题问道,“今天下午有什么活动吗?”
他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说:“如果你那边没什么特殊安排的话,陪我一起去疗养院看看他,可以么?”
金钰被他这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问愣了,迟疑着反问:“……是说你父亲吗?”
不知怎么,一听到“父亲”两个字,任之初就打心底里觉得反感。
他下意识地拧起眉头,低声说:“嗯,或者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我们去看电影也行。”
“喂,你好歹严肃一点啊!”金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侧脸,“毕竟是见家长,怎么能随便就说不去了。”
“见哪门子的家长,”他不屑地抿了抿嘴唇,“不过就是今天有空,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在疗养院里被人欺负。”
“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父亲?”任之初挑眉反问,“哪有他那样的父亲?”
金钰本来憋了一肚子的逆耳良言,可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个反问,就噎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从今往后他至少不会失去她。
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也体会过,可是,失去亲人的同时还要感受亲人的冷漠,这种痛苦她却连想想都觉得冰冷入骨。
刚才她多少在心里责怪他不尊重长辈,可是此刻金钰想的却是,如果让她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也许她后半辈子都不会想去看看那个住在疗养院里的任老爷子。
疗养院坐落在偏远幽静的山脚下,从市区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小时。金钰和任之初到达那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沽川的冬天并没有零下十度的低温,然而空气里弥漫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潮湿,即便是下午的阳光也不能驱散这种阴翳的感觉。
金钰望着眼前的贵宾疗养区,不仅没有从恢弘的建筑里感觉到一丝丝的尊贵,反而错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地方。
就算是市区里随便一栋四面漏风的红砖老楼,大概也比这所疗养院温暖一点吧。
她跟在任之初的身后往里走,绕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任老爷子居住的地方。
任老爷子不怕花钱,就怕被不认识的人打扰了清净。高级疗养院里有几栋单独的别墅,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栋,还顺带着花钱包下了别墅周围的一大片绿地,算是他自己的私家花园。
冬季来临,花园里有枯木和没扫净的落叶,看起来很有些凄凉。
金钰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白发老人时,心中禁不住犯嘀咕——曾经叱咤一时的任老爷子,竟沦落到这种毫无烟火气息的清冷地方,想想也真的可怜。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任老爷子年轻时也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可是在金钰眼里,他毕竟只是一位老人,而且还是她爱人的父亲。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父亲,金钰忽然想劝任之初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珍惜父亲尚在人世的每一天。
可她不能轻易开口,也知道自己未必劝得动他。于是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思量着,以后尽自己所能,多抽出些时间来照顾眼前这位老人。
任老爷子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但脑筋还是很清楚的。
他看到任之初来了,便自然而然地朝那边微笑起来。然而,当他留意到任之初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人,那种笑容便在一瞬间僵住了。
任老爷子到底是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他比谁都懂得“不动声色”有多重要。
他一如往常地和任之初打招呼:“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位是……”
说这话时,任老爷子的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容,只是笑得很有些刻意和疏离。与此同时,他的视线落在金钰的脸上,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
金钰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然而第一次来见长辈,她怎么也不好太主动地自报家门,于是只能微笑着,等待任之初主动将她介绍给父亲。
敏锐如任之初,怎能觉察不到父亲表情里的细微变化?他心底有些不悦,于是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是不带什么感情地简单介绍说:“这是金钰,我女朋友。”
本来金钰还担心任老爷子会盘问她的家境之类的,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任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同她打过招呼。
金钰主动上前给老爷子问了好,然后递上手里的礼品盒,恭恭敬敬地说:“叔叔,我第一次来看您,也不知道您喜欢吃点儿什么,就买了些营养品过来。”
任老爷子也没推辞,笑呵呵地接过这份见面礼,慈眉善目地对金钰说:“以后不用这么客气,空了常过来看看比什么都好。”
言罢,他自顾自地转动轮椅,往独栋别墅那边行去。
金钰跟在任老爷子身后,心里还是觉得没底气。她抬头看了任之初一眼,两个人用片刻时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这才稍稍放心一点。
回到屋里,任老爷子比较吃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缓步挪到沙发那边去。
任之初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金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想扶一扶任老爷子,可是却被他拒绝了。
“我自己能走,谢谢你。”
金钰一脸尴尬地后退了两步,和任之初并肩站在一起,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任氏父子之间的冷气场已经扩散得满屋子都是,金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又是第一次上门拜访任老爷子,就这么傻愣愣地杵在他们父子之间确实不成体统。
默默地看了一眼任老爷子的表情,再扭头看看任之初那张绷得紧紧的俊脸,金钰真觉得为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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