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金钰将黄金三明治端上餐桌时，任之初已经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黑色衬衫，藏蓝领带，与衬衫相得益彰的纯色西裤，以及成熟商务男士必备的黑色袜子。
“怎么穿成这样了？”金钰在他对面坐下来，不解地问道，“等会儿是有什么正式的会议要参加吗？”
“先吃饭，吃完再说。”他尝了一口她的杰作，淡笑着同她打趣，“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当厨子的天赋呢，感觉让你当个小助理实在太屈才了。”
“看你这话说的！”她故作嗔怪，“我就是再怎么不起眼，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啊。”
“谁说你一无是处了？你‘是处’可多着呢。”
听他这么说，金钰顿时来了兴致，笑眯眯地盯着他问：“比如呢？”
他抿着唇角似笑非笑，语气暧昧地说：“比如，昨天晚上……”
金钰忽然意识到画风不对，立刻红着脸打断他的话：“喂！吃着饭呢，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我没节操？真不知道你那颗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没节操的事情。”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幽幽地说，“我其实只是想说，昨天晚上你在公司等我到十一点多，很体贴啊。”
金钰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脑海中隐隐飘过四个大字——被！调！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抬杠，笑笑闹闹地吃完了早餐。之后的日程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
“餐具先拿到厨房去，不急着这会儿洗。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得尽快出门。”
“嗯，”金钰听话地端起桌上的碗筷，边往厨房走边问他，“现在可以说了吧？今天到底要去哪儿，做什么？”
“我准备处理一下赵瑞麟和秀利集团的麻烦事，所以提前让赵晨联系各大媒体安排一场新闻发布会，时间就定在今天上午十点钟。”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现在快去洗漱，准备出发。”
任之初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时，很多媒体记者都已经到了。
看到今天的主角出现在门口，记者们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任之初和金钰围在了中间。
闪光灯一直闪个不停，配合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单反相机的快门声，一起将金钰搞得愈发局促不安。
像她这样的平凡小人物，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机会出席这样的场合，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的助理。
“任总，传闻说最近德鲁联合致远集团一同抵抗从台湾进军内地市场的秀利集团，这是真的吗？”
“任总，听说德鲁集团员工私下里与对手公司合作，出卖集团的商业机密，此事是否已经得到了证实？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和打算？”
“任总，能否介绍一下您身边这位女士？”
“任总……”
金钰觉得，如果所有这些“任总”都换成“金钰”，她现在估计已经被逼到墙角去了。
任之初显然比她更擅长应对这种混乱的场面。从始至终，他都面带微笑地听记者把话问完，看起来谦和而礼貌。然而那只是场面功夫，实际上，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不论记者如何追问，他都只是笼统地回答说：“感谢关心，这个问题稍后我会在发布会上给出正式的回答。”
他一边从容不迫地应付着现场记者，一边不动声色地护着金钰，同她一起往演讲台的方向走去。
为了不给任之初丢脸，金钰也一直陪着笑容，笑得久了，脸上的肌肉免不了会有些酸痛。
这种强颜欢笑的感觉让她意识到上层社会的虚伪又麻木，一方面担心自己有没有能力陪任之初过这样的生活，一方面又不愿看到他有事儿没事儿受这个罪。
金钰忽然很庆幸自己现在唯一的一身衣服就是职业正装，否则，她这个助理估计会因为“着装不够正式”被拦在发布会的大门外，又或者，会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任总的秘密女朋友。
她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直到主持人出场，宣布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简单的开场寒暄后，任之初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将话题引向了最为关键的主题。
“首先，我代表德鲁集团全体员工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此次新闻发布会。”他将u盘连到会厅的演示电脑上，继续说到，“接下来，请大家先来听几段录音，这将帮助各位更好地理解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
任之初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带着一种令人不容质疑的笃定气场，仿佛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箴言，他所传递的每一个请求都是命令。
此时，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金钰一直都不知道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里到底存了些什么，因而也和其他人一样，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录音上，只为了一探究竟。
“秦总，我在德鲁集团十几年，手里掌握了很多重要的秘密。不夸张地说，就算您想知道德鲁的产品成本价，我也有办法搞来一份准确的目录。”这是赵瑞麟的声音。
他口中的“秦总”应该就是秀利集团的老总，秦臻。
秦臻沉默片刻，然后对赵瑞麟说：“说说你的动机，为什么打算帮我？”
“很简单，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赵瑞麟语气阴狠地说，“不弄死任之初，我咽不下这口气。”
秦臻半晌没说话，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再次开口：“你叫赵瑞麟，对吧？”
“对。”
“那么，明天下午两点半到我这边来一趟，带上所有你认为应该带来的东西。”
“没问题。秦总，您尽管放心，如果我们这次能合作成功，不仅能彻底毁掉德鲁的去路，还能给秀利铺出一条通天大道。”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秦臻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在这条录音之后，任之初又播放了秦臻和赵瑞麟的一系列商谈过程录音。当他最终按下“停止”键时，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沌局面。
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惊诧。
有人瞠目结舌，半晌不语。
有人禁不住惊呼：“我的天啊！这算违法吧，保不准要立案调查的！”
也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和旁边的记者悉悉索索地谈论着什么……
别说是这些记者，就连金钰都觉得信息量过大，一时半会儿消化不完。
“大家请安静一下。”任之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鉴于此次商业泄密事件性质恶劣，影响极为严重，我将代表德鲁集团作出以下几个重要决定。”
他扫视全场，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其一，赵瑞麟违反商业法规，泄漏德鲁集团公司机密，我方律师将于三天之内将所有证据提供给警方，并向沽川市高级法院申请司法仲裁。”
现场扛着专业摄像机和单反相机的记者都在忙着纪录这一切，努力不漏掉任之初所说的每一个字，也不放过他的任何一种表情和手势。
“其二，我从来不反对公平公开的商业竞争，是因为我始终相信，德鲁集团能为消费者提供优质的产品和周到的服务。然而今时今日，秀利集团却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妄图干预内地市场的格局，并阻碍我们为消费者生产好的商品，这种行为是我绝对不能忍的。”
他望着场下的人们，朗声继续说道：“借这次机会，我在此向所有消费者保证——德鲁集团将于一周之内，将所有商品市场价格下调10，而质量方面，我们将精益求精，绝不允许有半点含糊！”
任之初条分缕析地说完这番话，又拿出半小时的事件回答记者的诸多疑问，而后便客客气气地结束了今天的新闻发布会。
现场还有一些后续事情需要处理，郑晨已经提前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来负责。
任之初与大家礼貌道别，然而与金钰一起走出会议厅，开车去往城南。
这一路上，金钰安静得有些不像她。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有点儿……”金钰幽幽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感慨很多，一时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
“比如呢？”
“比如……今天早上我还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你了，可是现在却又觉得有点陌生。”
“为什么觉得陌生？”
“我也说不好，很多次都是这样。当我以为你高高在上时，你偏偏对我很好；当我以为你很温柔的时候，又总是有什么机会，让我看到你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金钰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继续说道：“坦白讲，我喜欢你的每一个样子，我只是有时候分不清哪个你才是真实的。”
任之初淡淡地开口：“与你在一起时那个温柔的我，在外人面前那个不动声色的我，都是真实的。也许可以这样说，我已经习惯了用不同的态度面对不同的环境，也习惯了这种频繁的切换。”
“在不同的场合，你会给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是这个意思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这样会很累吧？”她声音低低地问，“甚至我们在一起时，你也不能完全放松下来，是不是？”
“其实习惯了就会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并不需要太刻意去伪装什么。”
金钰抿了抿嘴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和她不是同一类人，这种巨大的差异不单单是体现在贫富方面。说得刻薄一点，她骨子里就是个单线程的人，可他却不是。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磁盘，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有自己的人际网络，有自己的规则，而金钰属于那个名叫“爱情”的分区。
她不满足于此，她渴望自己能够陪伴在他人生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这一刻，金钰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有多么强烈，而这种无可抑制的占有，就是深入骨髓的爱。
因为仰慕，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爱上他；因为爱上他，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与他并肩携手，不再卑微仰望。
从这个角度来看，爱情简直就是一个微妙的悖论。
临近中午，他们抵达郑彩桥的住处，金钰独自上楼去拿东西。
“闺女，是小任送你过来的？”
“嗯，他在楼下等着呢。”
“叫他上来一起吃点儿午饭再走呀。”
金钰摇摇头道：“不用了妈，等会儿我们还有事情，改天吧。”
“这样啊……”郑彩桥打量着金钰的表情，“那你们先去忙。”
“嗯，那我下楼了。”金钰说完就开门从家里离开了。
沿着楼梯往下走时，她莫名有些懊恼。其实仔细想想，截止到今天早上，一切都还很美好。而今天上午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起来，他在记者会上应对自如，这明明是好事。刚刚在路上，他也不过是想她坦诚他的生活状态，这显然比甜蜜的谎言更令人欣慰啊！可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低落成这样了呢？
她不喜欢这样无理取闹的自己，这会让她愈发自卑。
努力整理好情绪，走到一楼时，她遥遥地朝他笑了笑。他回之一笑，走过来帮她拎包，为她打开车门，俯身替她系上安全带。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不知不觉暖到了她的心里。
金钰默默对自己说，他是爱她的。在所有纷杂困扰的感情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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