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修罗大场

草坪、鲜花、拱门，即使是s市数得上名字的豪门婚礼也免不了俗。

        林乐修这样想着，突然听到有个雀跃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才不要这些俗气的东西呢。我只要我的新郎陪着我，从万里高空跳下来，然后接受众人的祝福。虽然不能保证以后，起码一开始大家都试过生死与共，才有资格走入婚姻殿堂吧。

        这样不着边际却又孩子气的说辞，只有沈意薇才想得出来。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嘴里斥责她幼稚，内心已经开始计划需要多少钱、找什么样的飞机、以何等姿势降落。

        林乐修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回忆里的欢愉。十年了，她不会回来了。

        从江连胜的角度看去，这位财神爷冷峻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愉悦，又似有些忧郁。他连忙殷勤地伺候茶水，生怕怠慢，嘴里忙不迭奉承。

        “林总啊，小儿江由的婚礼能请到您来当证婚人，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呀。”江连胜低眉敛目，眼角的鱼尾纹炸开了花，每一道褶子里都透出对上位者的恭敬。

        林乐修笑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白玉杯：“哪里哪里，能见证令郎的婚礼，也是林某的荣幸。”

        说话间，悠扬的小提琴曲弥漫在空气中。新郎挽着新娘出现在狐尾百合铺成的走道尽头。

        宾客席里微微骚动。一半惊讶于新人的登对，一般窃窃私语新娘的父亲去了哪里？为什么由新郎挽着。

        前排两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女人小声交流着，只听得说新娘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新郎对新娘宠爱得狠，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顺着众人的目光，林乐修回头看去，只一眼，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住：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仿佛鲜花一样，那么自然地融入在情境中。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洁白的鱼尾婚纱勾勒出玲珑的身影，青瓷般的皮肤似玉一般光洁，比少女时期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清澈，却多了些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她嘴角微翘，恬淡优雅地笑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意薇的笑一向是明媚而放肆的，不是这样，带着克制。

        林乐修僵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直到看清她左耳耳垂上的小痣。调皮的小红痣没有被精致的钻石耳环遮住，耀武扬威地向他宣告：它的主人就是沈意薇。

        最后一丝希冀崩塌于无形。

        业界号称天塌了都不会皱一皱眉头的林总到底露出了一丝慌张，拳头悄然握紧。

        江连胜见此模样，不由得诧异。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婚礼前后与林总的交集，自觉并无不妥，便也以为他是奇怪婚礼的开场。便乐呵呵地解释：“这女孩子从小和我儿子青梅竹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父母早逝、负债连连。我看着也是不忍，让她嫁进来，也好有个依靠。”

        林乐修冷哼一声：“倒要感谢江总仁慈博爱了。”

        这话说得奇怪，林总性子是冷了些，但是从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不过此刻，江连胜无暇顾及这点小插曲，轮到证婚人上台了。

        林乐修暗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台。这次在人前讲话，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他的目光依然无法从沈意薇身上挪开，知道她发现了他的灼热的注视。

        前一秒还甜笑着的新娘，脸色瞬间变得涮白，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有什么变了，又仿佛没变。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不是这种商界精英的模样。

        喜气洋洋的司仪卖力地宣告，证婚人登场。

        沈意薇盯着那个人深邃的眼睛，里面的心痛、难过、质疑、愤怒几欲将她整个人夺过去。

        她的眼睛里瞬间激起泪花，想解释、想询问、想倾诉，却什么都说不出。血液一齐涌上头顶，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年前。

        仰光国际机场……的洗手间。

        隔间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两名妙龄少女一边换装一边说话。

        “小姐，我们真要交换衣服啊？”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当然啦……你见过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贫民窟孤女吗？”活泼的女声回答得很是轻快。

        “小姐，那个作词人林乐修，有那么帅吗？值得我们千里迢迢追过来？”

        “嗯……我让钟叔调查了，他是这么说的：潇洒美少年，皎若玉树风。”

        “嘎……五大三粗的钟叔，竟然都开始作诗了……”细嗓子惊叹，一个没把持住，声音都变调了。

        “所以你知道他有多帅了吧！”想着即将见到的惊世大帅哥，活泼的女声显得分外愉悦。

        “那你怎么不让老爷叫他到家里来，可以给你看个够。”圈圈小声抱怨。

        沈意薇的父亲沈云天，是掌管了半个娱乐圈艺人的荣艺娱乐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但凡和娱乐圈沾边的人，都逃不过和荣艺的合作。叫个小小的作词人来给小姐相看，简直是对他的超级大抬举。

        沈意薇白眼一翻，“这你就不懂了吧。先前爸爸也叫过人来家里，可他们一来，就变得畏畏缩缩。什么天皇巨星、众人爱戴，都是普通人而已，一点都没有追星的神秘感了。”

        “吱呀——”

        隔间的门不约而同地打开，两人换好衣服，站到镜子前。

        矮个少女圈圈五官平淡，稚气未脱，身着高级套裙，戴着奢侈墨镜和珍珠项链。她的表情别扭又慌乱，与这套衣服并不相称。

        高个少女沈意薇身材修长，青瓷般光润的皮肤，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尽管穿着简单的白t和长裤，也掩不住她出尘的气质。

        “小姐，我们真要交换衣服啊？”圈圈扭着身子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让她甚不自在。

        沈意薇正对镜化妆，别人化妆都是越画越美，她却用暗调粉底把自己的脸涂得蜡黄，嘴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血色。黑色长裤也被她穿得空空荡荡，看起来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女。

        “小姐……你的脸……”圈圈大惊失色。

        “嘘……”，沈意薇将食指竖到唇边，“既然要施苦肉计，当然要逼真一些。”她狡黠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好像一只无害的狐狸。

        “圈圈，有没有带剪刀？”

        “有的。”圈圈从自己的双肩背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剪刀，递过去。

        见到面容清丽的小姐变成了贫民窟的孤女模样，圈圈的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圈圈把递了一半的剪刀踹回自己怀里。她们私自下山，从沈宅偷跑出来，家里不定已经乱成什么模样。要是小姐再有什么损伤，她就真的没脸回沈宅了。

        “放心，我还是很爱惜生命的。”沈意薇大大咧咧夺过剪刀，将黑色长裤剪了几道口子。

        t恤的领口也被她剪了道小口子，稍稍用手撕开了些。

        乍一看，镜子里的女孩宛若东南亚贫穷村落里走出来的女孩。

        沈意薇满意地点点头：“完美！走吧！”

        圈圈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把小姐弄丢。

        两人一路往机场的出口走去。

        沈意薇想到一个关键点，她猛地转身，把圈圈扯到墙角。不料她扯得太用力，几乎是直接把圈圈pia在墙上。

        她自己则欺身上前把她圈在中间，和她耳语一番。

        “对了，一会儿我们就装不认识，你就稍远一些跟着我就好了。等见到林乐修，注意看我手势。”

        圈圈尚在惊吓中，睁大眼睛看着她。

        “若是他帅得惨绝人寰，我会比出v字手势，那你就可以不用过来。若我只伸一个手指头，就表示我很失望，可以走人。你要飞奔过来拉我走，明白了么？”

        “随机应变一些，懂吗？”

        圈圈懵懂点点头。

        沈意薇个子高挑，t恤和破洞长裤让她添了几分落拓。是以这亲密的一幕落在路人的眼里，十分的不可描述、意味深长。不断有人以玩味的眼光看着她们，连迟钝的圈圈都感觉到了几分异样。

        “呃……”圈圈忙推推她，“小姐……其实这里是缅甸，没人听得懂你的话的，不用贴着耳朵说……”

        “咳咳咳……”沈意薇尴尬咳嗽了几声，她怎么忘了这里不是家里，也不是国内，想说什么就大声说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沈意薇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走在前头。

        圈圈跟上。

        两人之间再无二话，只靠眼神飞来飞去，交流着丰富的信息和各自的脑洞。

        蒲甘。

        林乐修正在古城欣赏日落。

        层峦叠嶂，树木掩映，崛起的佛塔在夕阳的霞光中一点点黯淡，最后只留下轮廓。五彩缤纷的热气球自由飘荡，令此地美好得如同世外桃源。

        他拿着纸笔，略略凝神，打算将所思所写谱写成词。

        刚写了两个字，手肘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张东南亚少女的脸庞，正呆呆地看着他。在林乐修看来，这少女五官清秀，皮肤蜡黄，衣着破烂，一看便是贫民窟的女孩子。唯有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像长白山上不染纤尘的泉水。

        正是沈意薇。她在古城绕了好久，见到的都是白人的面孔和肤色黝黑的本地的缅甸人。好不容易瞥见狄玛扬意佛塔附近似有亚洲面孔，急忙追上来查看。

        据钟叔的消息，林乐修会在蒲甘古城待一天，接下来会沿着伊洛瓦底江徒步。若是今天错过了，后续就不好找了。

        沈意薇看到那人穿着简单的白t，坐在塔顶的平台位置写着什么。可惜塔顶的平台空间狭小，只能容下两三人。无论沈意薇怎么努力，看到的都只是一个清俊的背影。

        她踮起脚尖，正想弯下腰去看得真切些，不料撞到他的手肘，此人也因此回过头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绝世容颜。

        就像太平公主见到薛绍，大理段公子见到王语嫣，沈意薇见到他的第一眼，也呆住了。

        剑眉星目，鼻子笔挺，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上扬，皮肤比她还要白皙。这样一张脸，说英俊也好，清秀也好，怎样都相宜。右边眉毛里，正如钟叔所说的那样，藏着一颗黑色的小痣。

        沈意薇的内心在暴走、在咆哮，找到了找到了！钟叔说得没错啊没错啊！此刻她也很想赋诗一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的胡思乱想被帅哥打断。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用英文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见少女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又用中文和日文问了一遍。

        这次，沈意薇反应过来了。

        “啊……不好意思……”

        沈意薇飞快地看到他本子上的标题《清平调》。

        “这是……”沈意薇指指他本子上写的东西。

        林乐修粲然一笑，一双凤眼更为灵动。

        他一笑，沈意薇觉得自己眼里只能看得见她，其他事物都虚化掉，整个世界已沦为无关紧要的背景。

        “原来你是中国人啊。”林乐修将本子合起来。

        沈意薇听他说道。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女子爬楼的喘息。一定是圈圈。

        沈意薇当机立断，悄悄把手放在背后，比出了胜利的v字手势，意思在说，这小公子正合我意，你且退下。

        圈圈气喘吁吁地赶到塔顶的平层，看到沈意薇的背影，刚要松口气，就瞥见小姐在跟她打手势。无奈从圈圈的角度看去，刚巧有一根手指被屋顶的装饰物挡住，圈圈只能瞥见一根手指。

        圈圈立马想到之前小姐给自己的暗号。两根手指代表满意，一根手指代表不满意，圈圈高兴地想，小姐不到黄河不死心，这下见到真人太失望，终于可以和我回国了。

        她很想冲过去将小姐拉回来，可惜，这塔顶的平台实在太小，容不下她，她只好用一只手扒住门框，然后颤颤巍巍伸出另一只手。

        不料还未触到小姐的一片衣角，小姐整个人已经被林乐修拉开避了一避。

        林乐修警醒地看着她，表情冷峻。而自家矜持优雅、活泼好动的小姐竟作出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弱柳扶风模样，娇怯怯扑倒在他怀中。

        沈意薇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圈圈。

        “……就是她说国外打工挣钱多，把我骗过来缅甸的……”

        “……”

        圈圈一脸震惊地愣在原地，满腔愤懑无处哭诉。她感觉自己头顶有一圈圈乌鸦飞过。

        自己才是千里迢迢被骗过来的那一个好吗？前一秒还是忠心耿耿、体贴可爱、统一战线的小跟班，后一秒竟然被打成了阴险奸诈、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幸亏她身心素质都不错，忍住了胸口即将喷出的一口老血。

        无奈这些她只敢在心中吐槽。

        看到小姐悄悄朝她眨了好几下眼睛，让她赶紧离开，不要戳穿她的谎言，不要砸了她的场子，不要妨碍他们……总而言之，一个字，走！

        圈圈不得不做出凶神恶煞、奸计未得逞的样子，展示了一番她精湛的演技后，黯然离场。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十分难对付。圈圈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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