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暴动

因为夏蔓还没退烧，所以凌霜便独自出门去食堂为他打包了一份清淡的早饭带回来。

        往返食堂的路上，凌霜认真思索着昨晚军医的诊断，十分心烦意乱。

        趁着昨晚夏蔓发烧昏睡的这段时间，凌霜正好让军医对他做了一个全方面的检查。

        然而军医的综合诊断结果却非常不乐观。

        按照虫族军区的对于军人体能素质的划分等级，夏蔓的身体健康评级是排行倒数第二的d级，仅次于不能自理、需要24小时全方位监护的e级，而e级也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植物人，或者说是废人。

        医生表示，病患记忆找回的希望非常渺茫，心口旧伤基本也没有办法完全恢复，无法进行任何剧烈运动，也不能受到任何精神刺激。

        而且鉴于目前夏蔓的次级物种身份也还没有定论，就连医生也无法给出更多具有建设性价值的意见，只能按照最保守的传统方式来进行治疗。

        从一个专业军医的角度，医生给出的最佳建议是让患者直接办理退伍手续，转入重创患者的疗养院进行修养。

        凌霜明白军医的言下之意——只有对军区完全失去价值的人才会被转入疗养院。

        换而言之，就是军医基本认为这个患者已经没有什么治疗的价值和余地了。

        但就算如此，凌霜也绝对不会放弃。

        简单吃完早餐后，夏蔓突然很想回到床上去睡觉。

        明明才起床不久，但夏蔓却已经哈欠连天，困得根本睁不开双眼。

        夏蔓知道八成是因为自己刚刚吃的退烧药，里面应该有一些令人嗜睡的化学成分。

        泪眼朦胧地打了几个哈欠后，夏蔓推开餐盘，起身离开餐厅，回到卧室：“我好困，想再睡会。”

        凌霜收拾掉餐桌上的早饭后，走到卧室门外嘱咐了一句：“嗯，你睡吧。醒了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客厅座机上按井号键就可以。”

        夏蔓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轻声应道：“好，你先去忙吧。”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后，凌霜都根本没有等到夏蔓打来的电话。

        浑噩睡去的夏蔓再度起了高烧，整个人还被困在梦魇之中，根本无法醒来。

        夏蔓在一片混沌黑暗中前行了许久，终于才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跌跌撞撞地向光源跑去，眼前终于骤然一亮。

        眯眼适应了一下强烈的光明后，夏蔓才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这是自己母星藤芜星球上最为神圣的一处秘境——象征着植物族居民最高信仰的自然神殿。

        自然神殿虽然名为神殿，但是里面却没有供奉任何神祗。

        植物族居民虽然在整个星际中拥有一个非常独特的信仰体系，但是这种信仰体系却并不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宗教信仰。

        准确来说，植物族居民的信仰其实是一种非常古老原始的自然崇拜。

        他们信奉宇宙万物的自然力量。

        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春夏秋冬，花草树木等自然万物，在植物族居民的眼中看来，都有专属于它们自己的独特力量……

        自然神殿当中，虽然没有供奉任何一尊具象的神像，却在无形中供奉着宇宙中的自然万物。

        确认自己所处何方后，夏蔓缓缓踏入了神殿的正殿。

        正殿中空无一物，只有一颗光秃秃的生命之树，孤零零地矗立在殿堂中间。

        夏蔓赤足踏上松软柔韧的泥土，径直走到生命之树面前，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手指伸到干枯的枝丫上，缓缓挤出了一滴血。

        淡蓝色的血液滴入到树枝上后，慢慢绽开出了一朵浅蓝色的蝴蝶兰。

        夏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却仍旧抬手摘下了这朵花，小心翼翼地捧在了自己掌心之间。

        花朵被摘下后，生命之树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枯萎、腐败，最终彻底分解为一团黑乎乎的泥土。

        夏蔓庄重地轻声吟唱了一段赞颂生命之树的神曲后，才恭恭敬敬地蹲下身来，认真地将这朵蝴蝶兰栽在了这团泥土之上。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了花瓣上的泥土后，一道圣洁无比地白光突然从正前方照耀而来。

        夏蔓顺着光线抬眸望去，面色一喜。

        自然神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夏蔓和蝴蝶兰告别后，起身朝着光芒走去。

        他脚下的田园小径越走越宽阔，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最终，夏蔓来到了一片充满着鸟语花香的花园，很像上古时期的传说中的伊甸园。

        径直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后，夏蔓走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坐落着一栋年久失修的破败木屋。

        木屋外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简易木牌，上面写着【生死存亡此消彼长】这八个字。

        轻轻推开摇摇欲坠的破败木门，夏蔓被从门框上掉落下的浓烈灰尘呛地咳嗽了几声。

        等到灰尘逐渐消散之后，夏蔓才缓缓停下咳嗽，敛着一双湿润的绿色眸子，弯腰钻进了木屋。

        这栋木屋内部别有洞天。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不过一栋平平无奇的小破房子，但走进去之后，才会发现里面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自然清新，干净整洁，就好像是一家开在街角的可爱花店。

        一排又一排的原木架子高低错落，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的花盆。

        花盆的材质千奇百怪，有水晶的，有原石的，有金属的，有陶土的，有藤编的。

        花盆里的植物也各有千秋，花草树木，苔藓藤蕨，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植物，没有你找不到的植物。

        这间木屋中的每一个花盆中的植物都对应着一个植物族的居民。

        而这个植物，也被植物族居民称作为“本命圣树”。

        对于植物族的居民来说，本命圣树就是他们的生命本源——圣树活则人活，圣树死则人死。

        夏蔓在一排排花架中驾轻就熟地来回穿梭，最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师兄夏竹的本命圣树。

        这是一株已经濒临死亡的琴丝竹，被种植在一个素雅简朴的竹节花盆之中。

        竹叶的边缘已经因水分不足而微微泛黄，原本翠绿的竹节也因营养不良而生出了一些浅浅的白斑。

        在大师兄夏竹失踪后的近百年间，夏蔓曾无数次来查看过这株琴丝竹。

        诞育于自然中的夏蔓生来无父无母，自幼年被征选入伍后，和他一同长大的师兄师弟就是夏蔓的手足至亲。

        夏竹是夏蔓的大师兄，在九十多年前在一次日常星舰巡航任务中和总部塔台失去联络，从此杳无音讯。

        就算军部基本已经断定夏竹的星舰坠毁失事，但是夏蔓却从来不认可这个事故调查结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夏竹身为琴丝竹，拥有着超强的逆天生存能力，夏蔓绝不相信自己的大师兄会这么轻易地在茫茫宇宙中死去。

        而更重要的是，夏竹的本命圣树虽然奄奄一息，但是却没有真正死去。

        每次只要看到这株琴丝竹还仍旧顽强坚韧地活着，夏蔓就能确信自己的师兄一定还活着。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师兄究竟在这茫茫宇宙间的何处。

        他会不会是也像这株琴丝竹一样，被遗忘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之中。

        再度确认了师兄的安危之后，夏蔓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转身之时，夏蔓的余光却瞥到了一瓣竹叶飘落，心头猛地一跳。

        再定睛一看，这株琴丝竹竟然在瞬间落叶纷飞凋零，原本苍绿色的枝干迅速快地变成了枯黄。

        不过数息之间，夏蔓便眼睁睁地看着这株琴丝竹枯死在了自己眼前。

        在原地怔然了片刻后，夏蔓才缓缓回过神来，缓缓伸手捡起了一片脆黄的竹叶，放在掌心端详了片刻后，低声喃喃道：“师兄……”

        生死存亡，此消彼长。

        是宇宙中自然万物运行的必然规律。

        这株半死不活的琴丝竹，曾经带给夏蔓无限的希望，让他坚信自己失踪近百年的师兄还活着。

        然而如今这份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夏蔓不死心地捧起竹节花盆，准备把师兄的本命圣树带走，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救活它。

        然而突然一阵熊熊烈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从远处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汹涌吞没了木屋中的一排排木架和花盆。

        眼见火势愈演愈烈，夏蔓直接抱起师兄的本命圣树拔腿就跑。

        气喘吁吁地跑到木屋门口后，夏蔓却猛地双腿一软，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

        夏蔓感觉自己浑身仿佛烈焰焚身，身后传来的木架倒塌和花盆碎裂的巨大轰鸣声音在耳畔此起彼伏，吵得他脑仁嗡嗡作响，几乎不能思考。

        不过转瞬之间，这场熊熊大火便直接吞没了整个自然神殿。

        夏蔓茫然跪在地上，怀中的竹木花盆也骤然摔落在地，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生命力正在不受控制的飞速流逝。

        努力费劲浑身力气，扭头向身后望去，夏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烈焰，生生焚毁了所有植物族居民的本命圣树。

        而夏蔓则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的本命圣树也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包括夏蔓在内的全部植物族人，就此举族倾覆。

        意识到这个荒谬而可怕的事实后，夏蔓胸口瞬间腾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面色苍白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双眼一黑，便晕倒在了自然殿堂的木屋门外。

        第三军区，射击靶场。

        凌霜正在巡视靶场，认真指点部下的枪法。

        “你的枪法是准的，但是射击时候太紧张了，稍微放松下来一些，反而才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准。”

        凌霜驻足在一个二等士兵身旁，抬手拍了拍对方紧绷的肩膀，示意对方放松此处的肌肉。

        士兵闻言照做，随后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嗖地飞出弹匣。

        数秒之后，这颗子弹正中靶心。

        凌霜赞许：“不错。”

        士兵点头立正，行了个军礼：“多谢上将指点。”

        凌霜颔首，继续巡场，然而突然随身的通讯仪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报。

        凌霜拿出通讯仪一看，才发现是总指挥室发出的一级备战警报。

        跟在凌霜身后的白狼和黑豹也被这个警报吓了一跳。

        卧槽！什么人敢硬闯总指挥室啊？

        凌霜给客厅的座机拨了个电话，是“嘟嘟嘟嘟”的无人接通。

        用精神力快速搜寻了一下总指挥室方圆五里的范围后，凌霜察觉到了一股非常蛮横霸道的强劲力量。

        这是一道陌生且强大的精神力，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凌霜匆匆交代了白狼和黑豹两句后，便立刻驱车回到总指挥室。

        乘坐电梯赶到33层后，踏出电梯的凌霜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总指挥室外的金属防爆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能量强行击开，坑坑洼洼地裂出了无数缝隙。

        进入大门后，凌霜发现整个公共区域和私人区域都好像被十二级飓风袭击过一般，成为了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如果不是军事袭击行为，能够造成这样破坏威力的，就只有精神力暴动了。

        大步迈进卧室，远远看见那人还在床上安然睡着后，凌霜高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一般情况来说，精神力暴动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并不会对暴动者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目光一扫，凌霜却看到雪白的床单上正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血液，好像一副抽象主义的泼墨画作。

        凌霜心头骤然一紧，快步走到床前。

        侧躺着的夏蔓正蜷起身躯，满面痛苦地缩成小小一团，惨白的唇角便正源源不断流出的浅蓝色血液。

        凌霜面色立变，毫不犹豫地抱起对方，冲出了已成废墟的总指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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