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计划的落空
狗尾草和芦苇上的积雪未完全融化，忽然，几滴血溅在了上面，仿佛点缀在锦绣上的梅花。
甩棍在王伊人手上变换着不同的型态，几位杀手已经躺在了地上，抽搐着蛤蟆一般的身子。他身上挨了几刀，血液浸湿了白衬衫，但也掺杂着对手的血液，两者碰撞在一块，混杂出炽热的血腥。
对方的不断涌上来，仿佛驱不净的蚊蝇，他就算再英勇，气力也有耗尽的一刻。他弓着腰，大口喘息着，他努力的扬起头，做着做后的倔强，但他甩棍最终还在打了个空，膝盖处遭受猛击后，他不堪疼痛，跪倒在了雪被上。
他知道，身后的人已经举起了刀，锋利的刀刃马上砍向他后颈，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了，唯有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不清楚濒临死亡的人心中的最后一丝挂念会留给谁，但他脑海中走马观花后，印出了虞雯的脸庞，他很担心她的安危。
忽然，一阵枪响后，他看到身后的人轰然倒地了，脑门上多了一个血色大窟窿。
王伊人抬头看去，一个车上喷着火蛇，杀手们纷纷躲闪不及，倒地身亡。等现场清理完，从车上下来一队人，探看王伊人伤势，简单包扎后，他将王伊人抬上了车。
“你们是谁。”王伊人问他们。
“王先生，你不用担心，我是栗山先生委派来接你们去会馆的。”身旁的人说。
听他这样一说，王伊人安心的闭上了双眼，心中叹息，看来他命不该绝在此处。
虞雯冲入了会馆王伊人的卧室，还未进门就嗅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她从栗山口中得知，王伊人身负重伤，现在正在接受医生医治。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鼻尖瞬间酸楚了。王伊人身上缠满了绷带，像个木乃伊，地上纸篓中堆积满了沾满血液的医用棉花。医生做完基本的救治工作，他用日语对栗山玉藻交代了几句，然后提着医药箱离开了房间。
“虞小姐，你不必担心，医生对我介绍了王君的基本情况。”栗山安慰忧心忡忡的虞雯，说，“情况不是很糟，虽然受了伤，但没有伤及筋骨，只要精心修养上一段时间，我想他就可以痊愈了。”
“谢谢你，栗山先生。”她对他的帮助报以谢意。
“见外了，其实我很少能为朋友做些什么，很可笑，除了生意上的利益伙伴我几乎没有朋友，你们除外。”他回首看了眼静静睡去的王伊人，“王君很特别，但究竟如何与众不同，我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可以说他的人格魅力，也是基于这点，我才帮助他。”他回首，笑着对她说，“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但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可以下楼聊一下吗？”
“什么事？”
“一些私事和一些公事。”栗山说话总是神神秘秘的。
两人一起下了楼，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佣人上了红茶，栗山招呼虞雯用茶，他端着茶盏，细品一口，放下后说；“虞小姐，你愿意离开沪上吗，去别的国家。”
“栗山先生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王伊人他对你早有嘱托？”
“是的，但我知道你会拒绝，不过，我还是尽我所能劝说你。”栗山说，“王伊人是用情至深的男人，在他心目中，姑苏和你都占据了很大的份量，也许为此，你很感到幸福，但身在龙蛇混杂的沪上，对于他来说，你也许是掣肘的存在。呵，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这句话有轻视你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只是鄙人个人单纯无知的想法。”他说，“就眼前形势看来，宇文泰从十三行大掌柜的位置上掉落不意味着他彻底落败，相反，他势力丝毫没有消弱，如果想要十三行重归正规，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包括杀死他，所以，我们不需要太多的顾虑，你懂我的意思吗？”
“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便让我离开似乎太过牵强，毕竟，怀荒区还在我手下。请给我一个离开的合理理由。”
“果然是虞小姐，依旧的掘强啊。”栗山强颜欢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沪上吗？除了父亲和蝴蝶，其实更多的是需要一个答案，充实着虚幻的梦，姑苏小姐的死诠释了，为了梦而奋不顾身，其实，王君也有梦的，相信你也可以体会到，他不喜欢任何世俗的东西，唯有希望守护好最为在乎的人或者事物，它是一杯水，纯的可以看清杯底。”栗山说，“所以作为朋友，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的梦破碎，并且竭力帮他维护好，明确的说，就是保护好你的安危，确保十三行的稳定。”他看向虞雯说，“也许你真的可以考虑，为了他梦想的实现去好好活下去。”
“那为什么我不能选择留下来帮助他？”虞雯看向栗山，说，“或许，主角并不是王伊人，而是我。”
栗山先是一愣，随后低眉一笑，说；“或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栗山离开后，虞雯捧在手中的红茶凉了，但对于她来说，凉茶更符合她的口味。
简单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洗漱完，虞雯忽然记起了在石秀楼作证的叶秋，她还好吗，会不会遭受宇文泰恶意的报复？不久前，她们约定在怀荒区总店见一次面，她弹开怀表一看，早上七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仅有半个刻钟了。
她简单装束了下自己，简单的衣服，简单的发型，简单的装束，现在的她似乎步入中年，缺少了追求美丽的执念。
时间不早也不晚，路上车况很一般，热闹着也平淡着，在沪上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习惯了坐在黄包车上埋头看报纸，这时，报纸上刊登了一片关于沪上报社原主编刘桧人因涉嫌杀害小鱼和参与走私国家珍贵文物入狱的文章。
她不想读下去了，将报纸放下叹息了一口，刘桧人曾是蝴蝶的虾兵蟹将，在昨晚袭来的狂风暴雨中率先倒下了。没有人会救得了他，可以说，宇文泰和韩松都会与他撇清关系，甚至希望他早早死去。
刘流芳在被调到南京接受内务部调查前，选择留给韩松一个烂摊子。所以，沪上所有人得知了蝴蝶的冰山一角，知道了狗汉奸王霸和刘桧人。迫于各方压力以及法度，刘桧人将会走上刑场，结束他野心勃勃却无能为力的一生，或许，他将见不到太阳了，死在阴暗的牢狱中。
虞雯没有感到轻松，她知道，蝴蝶还在，外人知道的不过是一个毫无价值的蝉壳而已。
师傅提醒她到了，她猛然抬起头，看到了总店门匾上熟悉的几个大字，她走下黄包车，付给了他几角钱工夫费。
她前脚刚迈进了门槛，举目望去，子房没有守在货柜上，她突然记起，他回老家办红喜事去了。店面暂时由老雕工老韩负责看着，有段时间没来了，店面一如既往的洁净。她习惯性的点点货柜上的货物，少了一个釉里红和一个青瓷花瓶，看来这段时间生意不错。
“咳咳咳，雯雯，你在这里工作嘛？”
“在就和你说过了嘛，我最终还是和瓶瓶罐罐掺和在了一块。”虞雯回头看到着装体面的叶秋，抓住她的胳膊到了待客厅，“喝点什么，茶，咖啡？”
“真想不到，你这古董店竟然也有咖啡。”叶秋笑说，“看来顺了你的习惯了。”
虞雯端上两杯咖啡，笑说；“是啊，我一来，整个古董店似乎变了一个味，不过，姑苏姐在世时也没反对，毕竟，每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个时代的活法，不是吗？”
“在沪上和你见的面不错，但我发现，你真的没有多大变化，尤其是性格方面，和在大学的时候一样，那样的随心所欲。”姑苏叹息说，“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纵是包袱在身，也要为自己而活，在这乱世当中，你真是一股羡煞众人的清流啊。”
在她的话中，虞雯听出了点什么，她关切地向她问；“看你一脸愁容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雯雯，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咱们是好闺蜜，根本就没什么秘密，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我能不知道？”她觉得叶秋莫名其妙。
“我也许是在开玩笑吧，在沪上工作久了，我们间有了一层隔阂，好不容易凑到一块，氛围压抑的要死，总觉得喘不上气来，这样很不好。”叶秋脱下了外套，露出了线衣上面的钟表，钟表是她和她父亲早些年间的合照，“我发现我走上了我爹的老路，不过他比我勇敢，不肯向威胁他的人屈服，投江自尽，他是梨园戏子，最终选择抹去了粉黛摘下了面具，而我讨厌着梨行，却也走上了一条认不清自我的道路。”她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紧蹙，不知道心烦意乱还是咖啡太苦涩的缘故。
对于叶秋的过往，虞雯知晓一些，毕竟，两人一起读过大学，还是同宿舍，归根之地。
她父亲当年是沪上有名的角儿，但无奈也是富甲的‘品鉴之物’，刘四爷横行霸道，霸占了梨行逼迫他登台唱戏，因此，不肯他受辱才落得个投江自尽。
“雯雯，你知道吗，我很庆幸结交你这样一位好知己，但我却不佩，因为，自从我们在大学偶遇的那一刻起，早已是设计好为了无字天书的局。”她看着虞雯惊得目瞪口呆，笑着说下去了，“你可能早已知道了关于鸿山镇的一些内幕了，是的，一切的渊源都来自九鼎上的无字天书秘密，但不知为何，守护无字天书秘密伏羲氏族后裔被灭门了，后来才知道这是董胜天的手段，蝴蝶经过长时间搜索才知道伏羲氏后裔的人还剩下你和王伊人了。”她说，“我就是蝴蝶负责监视你的人。”
“怎么会这样，难道沪上所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虞雯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一段渊源，她深思了会儿，常识性地问她。
叶秋竟然也不避讳，开口说；“关于蝴蝶我的确知晓一些内幕。”她说，“此次回到沪上，我是受到蝴蝶的命令接任背叛者韩文彬的职务，销毁之前可能暴露蝴蝶的走私证据和继续蝴蝶计划，实际上，我很厌倦了工具人的生活，不想再与蝴蝶有所瓜葛，但为了替父报仇，我选择了隐忍却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我很害怕走上韩文彬的道路，于是，我选择反抗，不过依照我的力量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很纠结，很害怕，整日惴惴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在八月初的某个月，有人找到了我，他便是栗山玉藻，他告诉我他可以帮助我。”她说，“于是，我们谋划了第一步，我将田子坊和董胜天的关系告诉了他，他性子很直，杀死了去往城隍街的刘四爷。”
“为什么选择杀死刘四爷？”虞雯虽然很吃惊，但还是耐心听她说下去。
“刘四爷是蝴蝶中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他野心很大，想要登上十三行大掌柜的位置，但他嚣张跋扈，锋芒毕露，一旦成功上位，必然会骄纵，十三行必然会树敌千万，到时候，蝴蝶将十三行作为牟利的空壳傀儡的计划将会荡然无存，这是任何与蝴蝶有关联的人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杀死他是最明智的选择。”她说，“可让他怎么死才会‘死得其所’？于是，栗山玉藻将目光放在了控制津渡码头的王伊人身上，于是，他和宇文泰合作，将祸水引向了城隍街。”
“栗山来沪上的目的是寻找家族祸根蝴蝶，但随着深入调查，他发现宇文泰才是蝴蝶的最大伙伴，他这才恍然大悟，支持宇文泰是最大的错误，可他期待知道蝴蝶幕后最大的庄主是谁，作为交换条件，他和宇文泰设计鸿山镇死局，杀死王伊人，只可惜，栗山知道了蝴蝶最大的庄主是谁，可他也知道，宇文泰野心比刘四爷还要大，他不会放过他，所以，他选择将事实告诉了王伊人，他们达成了合作。”
“难道说，蝴蝶最大的庄主不是宇文泰？”虞雯惊叹说。
“蝴蝶一直是雏鹤英灵，宇文泰不过是他在十三行乃至沪上的代理人而已。”叶秋说。
虞雯终于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原委，但他始终不敢相信，整个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直帮助他们的栗山玉藻，他感到脑袋迷迷糊糊，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她看着满脸憔悴的叶秋，一本正经地说；“就算这一切都是事实，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不害怕栗山的报复？”
“自从栗山玉藻杀死他的生父雏鹤英灵后，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知道的太多，一旦宇文泰和王伊人相继倒台，我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抛弃。我思考了很久，无论你愿不愿意原谅我，作为曾经的好朋友，我都会告诉你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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