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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回头


虞雯跑遍了整个公馆附近所有的酒馆和舞厅,最终,她在一个小巷口见到了打得不可开交的田子坊和王伊人。

        他们浑身酒气,互相往对方脸上甩着拳头,气力耗尽的两人纷纷坐在上,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虞雯没有离开,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溜溜的,前段时间,也是相似的巷口,田子坊将枪口对准了王伊人的胸口和脑袋,王伊人只是难以置信的躲避着,而现如今,两人大打出手,却都埋怨着自己。姑苏的死,对他们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等两人没了动静,虞雯招呼跟她前来寻找王伊人的手下先把他抬走了,只剩下她和尚在清醒状态的田子坊,两个隔得很近,彼此对视着,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处于什么原因对他狠下杀手,也不想知道,现在姑苏姐死了,你真的不觉得内疚吗?”

        她非常看不起田子坊的为人,从他将枪口对准他哥的时候。

        “她知道有人想要杀死王伊人,可她为什么不将枪口对准作为元凶的你?而是选择去送命杀宇文泰。”虞雯说,“你明明做错了事,她也不舍得去伤害你,期望你能迷途知返。”她还想说,但看着他懊恼无比的表情,她打住了话,“你好自为之,再见。”

        走出狭隘的巷口,她心中舒坦了很多,或许,这也是一吐为快后的释怀吧。

        回公馆前,她特意到中药铺抓了些醒酒汤的药材,她知道王伊人不胜酒力,喝多了会难受。

        再次回到公馆,她先把药材放在厨房,然后推门进入了王伊人的卧室,出乎她意料,王伊人酒已经醒了,他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根香烟。

        “田子坊呢?”王伊人头也不回地问她。

        “我给城隍街打了电话了,相信很快有人接他回去,你就不必挂心了。”虞雯说,“有些时候,真的挺佩服你的,当初,田子坊是怎样背叛你的,你现在倒菩萨心肠了。”

        “我把不得打爆他脑袋”他说,“可仔细一想,我们再怎么说都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他不仁我不能不义,现如今,姑苏姐死了,他也该迷途知返了。”

        “王伊人。”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嗯,什么事。”王伊人昂起头。

        “这段时间,我对你彻底改观了,不,是彻底钦佩你。”

        “钦佩?你是在安慰一条丧家之犬吗?”王伊人苦笑着回答。

        “不,你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意气用事了。”实际上,这句话不是虞雯原话,也不是她说这句话的初衷。

        姑苏曾对她讲过王伊人的过往,他曾经完全是沪上的纨绔子弟,傲视一切,但随着王万千死去,他继承了家业,性格上收敛了许多,骨子里多了几分成熟和责任感。

        “在大学期间,我们畅谈国家大事,愤恨国家的积贫积弱,志在为国之复兴而奋斗。”王伊人说,“很多时候,我很讨厌十三行,甚至也对父亲也颇有成见,我觉得,他们是封建残余的一种缩影,一度想要将他毁掉,可到头来,我将要为守护它耗尽心血,甚至深陷自身难保的危机中。”他将脑袋埋在手臂当中,躲避着她的目光,“我真的很没用,姑苏姐是我最亲近的人,就连她我都保护不了,她本该置身事外,却落得个香消玉殒的境地。”

        他很坚强,就算当他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不会在他的眼中看到任何恐惧和屈服,他总是将痛苦埋在心底带给别人的永远是微笑和安全感。

        这样的一位男人,竟然在虞雯前面露出了伤疤和最为脆弱的胸膛。

        她该说些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安慰他?她不知道,她看着蜷缩在黑暗中的王伊人,心底动容了,抹上了丝丝酸楚,她走向前,蹲下身,将他脑袋按在自己的怀中,希望能够让他稍微得到一点点安慰。

        王伊人终于崩溃了,他终于察觉到,原来伪装的坚强是那样不堪一击,仿佛暴雨中的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难逃决堤的结果。他躲藏在虞雯的怀中,失声痛苦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虞雯欣慰地笑了,望着窗外天空盛开的烟花,她忘记了今天是什么节日,但她会将今天的种种深埋于心,然后像一个种子一样,在春天到来,生根发芽,到了盛夏,盛开出花朵。

        “雯雯,你去美国好不好,等这边的事情一完结,我会去找你。”王伊人仰头看着她,眸子中晶莹剔透,他在祈求,“我不想亲眼看到至亲好友一个一个从我身边死去,那种痛苦,比我死了都难受。”

        虞雯双手抚上了他消瘦的脸颊,嘴角颤抖着,她很感动却也愤恨着,她是他什么人,值得占据着他心脏的半壁江山,她恨他不了解他,难道他真以为,她是临阵脱逃的懦夫;“我不是你的亲朋友好。”

        王伊人惊呆了,他双眼中装满了虞雯整个面颊,她果决的像冲锋陷阵的将士,但脸上却抹上了一抹绯红,仿佛日落朝霞。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栀子花一样芬芳,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从肩膀上顺落,轻抚着他的脸庞和高挺的鼻梁,他空缺且冰冷的心房闯进了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他不知道虞雯正在做什么,但她身上有股巨大的魔力让他难以拒绝。

        虞雯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事,她脑袋一片空白,似乎被抽光了所有的理智。

        她吻上了王伊人的嘴唇,一时间,从他嘴唇上流出的电流将她所有的神经都电麻了,这种苏苏麻麻的感觉很怪异却难以抗拒,她觉得王伊人的嘴唇炽热起来,一双手在她背上游览着,那双手似乎是巨大的磁石,将任何坚不可摧的钢铁吸走。

        虞雯开始胆怯了,她不明白她是一个怎样的矛盾体,向往着却也胆怯着。

        她仰着头,脖颈上方似乎有琼浆玉液,特意留给了他。她看着窗外的烟火,神经时而放松时而紧绷,身上衣服一层层被褪去了,但有他的怀抱却丝毫察觉不到寒冷,反而炽热的像滚烫的岩浆。

        当身边的王伊人熟睡过去了,她看着他的面孔,感受着他暖暖的呼吸,她温柔的将压在她身上的手移开了,用被褥帮她盖好。

        她开始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会不会太过分了。她心里清楚,姑苏一直那么喜欢他,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自己这样做多少有些内疚。

        不过,她也不想,王伊人在痛苦和煎熬中继续生活下去吧?相信,姑苏在的话也不想看他有这样的结果。

        她穿好了衣服,坐在座子上,透过窗户眺望东方,等待着晨曦的降临。

        两个小时后,虞雯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新磨的咖啡,这时,二楼走廊上传来‘噔噔噔’脚步声,她仰头看去,只见,王伊人哈切连天,正从楼梯上往下走,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仿佛中间摩擦出了什么耀眼的火花,他们赶紧闪躲着。

        “两位,起得很早嘛。”栗山从正门走进了进来,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注意到了两人奇怪的表情,好奇地问他们;“你们今天怎么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王伊人说。

        “是啊,王君刚搬来大公馆住,多半会有不习惯,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栗山不明所以然,开口说,“刚才,我去了一趟刘流芳那里,争取一下对你有利的证据,不过呢,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迫于舆论压力,刘流芳已经不会给予我们太多帮助了,甚至还陷入了不可挽回的政治危机当中。”

        “各大报社正在铺天盖地的发表他通日的文章报道,我想是韩松的手法吧,他们在中统局一直不合,这次韩松也是剑走偏锋,瞄准了弹劾他的机会,不过,子虚乌有的事情应该对他影响不大吧。”

        “现在中日两国情况很糟糕,国民政府神经紧绷也是当然,再者,沪上反日情绪很高,一旦不处罚他,政府势必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啊,我去过他那里,中统局调查科派人来监视了他,相信再过不久他会被调回南京接受内务部的身份审查了。”他颇为遗憾地说,“这样一来,我倒是不担心刘流芳的安危,刘副局长会替他说好话,这段曲折风波相信会暂时告一段落,只是,他手上所有的证据已经被韩松拦截了,我想再依靠他已经不可能了。”

        “哎,老狐狸还是老狐狸,我总觉得韩松是正直之人,没想到也会使得这鬼蜮伎俩。”王伊人说,“其实,我也并没有想要依靠刘流芳能够提供多少帮助,试想一下,他开的条件太高,并且,他本人太过自我主义,不是适合合作的朋友。”

        “怎么,你有了更可靠的办法?或者说证据?”栗山期待地看向他。

        “你应该对宇文泰上次的建窑丢失事件记忆犹新,我介入调查了,有了意外的发现,那件事其实宇文泰也不知道,其实,那是大烟枪尹管家做的,所以才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可能不知道吧,他是个谨慎地老狐狸,但碍于面子和小妾生了儿子,才不会承认是他那里冒出了鬼。”栗山看向他,说,“你的意思是,利用尹管家之手,盗取证据,这似乎说得过去,毕竟,他作为管家,可以接触到一些机要的。”说到这里,他继而疑惑说,“谁去接触他呢,现在再去劝说似乎已经为时已晚了吧,毕竟,明天晚上石秀楼就会召开会议了。”

        “我绝对不会亡羊补牢的,昨天晚上前,我毫无头绪,不过昨天下午一过,我信心满满了。”王伊人说,“田子坊还在我这一边。”

        栗山脸色阴沉下来,说;“你真打算将身价性命放在一个背叛者身上吗?我奉劝你,这个赌注赌赢的机会很小。”

        “我相信他,他有错,但还是我兄弟。”王伊人信心满满地说。

        “你有信心便好。”栗山叹息了一口,说。

        王伊人还想说些什么,撇头看了眼虞雯,说;“雯雯,你去帮我们泡壶茶,行吗。”

        “哦。”她点了下头,去厨房泡茶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栗山似乎从王伊人眼中读出了他的意图;“你放心,一旦你出了事情,我会保护虞小姐的安全,送她离开沪上。”他想了一会说,“不过,你真的不想让她参加十三行会议,她现在也拥有一个区的话语权,她去了,你成功的几率会加大。”

        “不必了,我不想她为了我去冒险,甚至做出无谓的牺牲。”王伊人说。

        “好吧,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好反对了。”

        虞雯端着茶具放在桌子上,他为两人倒上茶水,当和王伊人面对面时,眼中星光点点。

        厨房和客厅只有一个木门隔着,隔音效果很差,她怎么会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栗山玉藻喝了一口茶,连连称赞;“虞小姐,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相信再过不长时间,一定会成为茶艺大师了。”

        “栗山先生,你就别取笑我了,在你这茶艺大师前面,我卖弄这个词汇都算不上。”她谦逊地说。

        “对了,我商社那边还有点俗事要处理,你们聊,我暂时离开一下。”栗山起身离开了。

        栗山刚离开不久,客厅中的座机响了,虞雯匆匆接起电话,从声音中辨识出了是田子坊,她说;“王伊人在楼上,我叫他来接。”

        “不必了,我现在在闵行饭庄,有空的话,你来一趟。”田子坊说,“你来见我这件事暂时不要对王哥说。”

        “哦,好。”她不知道田子坊有什么事,但心中充满了期待,期望他真的能和王伊人说的一样,帮他度过此劫。

        虞雯交代黄包车师傅将车停在了闵行饭庄外,她下了车,付钱后,按了按圆帽,走进了饭庄,她环视四周,终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发现了默默吸烟的田子坊,她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找我什么事?”

        田子坊一语不发,将烟含在嘴上,他从皮夹克中拿出了一个黄皮档案袋,放在桌子上,推向虞雯;“这是王哥需要的关于宇文泰走私文物的证据。”

        她看到田子坊正欲离开,赶紧说;“你不会打算单独去和宇文泰硬碰硬吧。”

        “你不用多操心。”

        “我奉劝你不要去,那样只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她奉劝他,“不要那样单纯,你真的以为只要宇文泰死了,王伊人就安全了,十三行就回归当初的有序了,你就觉得赎罪了?不要犯傻了。”

        “你在说什么。”田子坊眉头紧蹙,冷冷看向她。

        “王伊人亲口对我说,无论你做错什么,他都不会怪你,依然会信任你,只要你能回来。”她说,“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只要你们齐心协力,金子都可以折断。”

        “王哥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的。”她点点头,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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