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言难辨
怀荒区医院的一间病房中，姑苏躺在病床上，睁着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门开了，虞雯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康乃馨，她将花插在花瓶中，坐在了姑苏病床下的杌凳上，她握住了姑苏比冰块还要冰冷的双手，强颜欢笑；“姑苏姐，我刚才去问医生了，他对我说，你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相信用不了太多时间，你就会康复了。”
姑苏将头撇开，望着窗户，她脸上还挂着伤疤和淤青，不愿意让虞雯看到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几天来，她都不说话，精神状态很差。
虞雯不肯放开她的手，她想要看她振作起来；“姑苏姐，你快好起来行吗，别再堕落下去了，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啊。”
姑苏看着她，奋力地举起手，虞雯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断蹭着。
半个小时后，虞雯走出了病房，看着窗外惨白的阳光，终于崩溃了，她蹲在走廊的角落中，偷偷抹着泪水，直到有人拍拍她肩膀，她才用袖口慌张的拭去了泪水，回头看向那人。
“你是虞雯小姐对吧？”来人穿着一身唐装，声音温柔细腻，带有浓烈的日腔。
“你是栗山先生？”虞雯见过他，恍惚间记起来了。
“对，是我。”
“你是来找姑苏姐的吗，不好意思，她状态很差，请你不要打搅她了。”
“不，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你的。”栗山说。
“找我？所谓何事？”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和他有过任何交际。
“是为了王君的事情。”栗山毫不忌讳地说，“如果虞小姐有时间的话，可否到公馆相谈？”
虞雯曾经听王伊人说过，栗山此人可以暂时信任。她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么请吧。“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与栗山面对面坐着，眼下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盅，她茶盅中的茶水冒着热气。
穿着和服的女人在放下茶具后，离开了，栗山喝了口茶，说；“王君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实际上，我和他一样，憎恨背叛，尤其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和背叛，作为朋友，我不会袖手旁观当然也帮不了他多少，前段时间，宇文泰和韩处长都找过我，字里行间不要我插手十三行的事。”
“我理解你的难处，你说这些我替王伊人感到高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分。”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会无地自容的。”
虞雯眼神暗淡了下去，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一个夜晚。遍体鳞伤的王伊人找到了她，那时她才知道，田子坊背叛了他。她不明白，相处多年的兄弟竟然比不上异国他人？起码，栗山玉藻没有趁火打劫。
众叛亲离的王伊人应该失去了合作价值才对，可是，栗山当作自己与十三行深入合作的踏脚石。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助王伊人，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他上下打量着虞雯，“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正义？”
“我很难定义为了什么，如果非要加个词汇，那便是正义了。”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但哪种感觉隐隐约约的，更难以定义和启齿。
“我懂了。”栗山笑说，“目前，王君深陷危机，如果真的没有帮他的人，想要安身是不可能的，更别谈解决掉士气正旺的王伊人了，三天后，十三行内务会议会在石秀楼展开，主要是为了杀死王君，所以，必须有充足的证据为他开脱，现在看来，姑苏还在医院，有资格在会上为王君发话的人就只剩下作为怀荒二掌柜的你了。”
“可是，所有人正在追查他，我怕。”虞雯担忧地说。
“你怕他坚持不到三天后？不用担心，你可以把他送到我这里，起码，我可以保他三天安危，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可以。”虞雯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唯有赌一把了。
“很好，我很欣赏你的魄力。”栗山颇为欣赏的看向她，“王君终于选对了合作伙伴。”栗山起身，笑说；“虞小姐，现在我想你引荐一位贵人，他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谈得开心。”
拉门被拉开了，一位穿着中山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来人头发半白，大约有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他不苟言笑，像极了李沛。
“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刘流芳刘处长，刘副局长身前的得力干将，现任第五小组高级顾问，为了请他来公馆做客，我可是赔了几瓶窖藏多年的好酒了。”栗山笑说。
她曾经听韩松说过，刘流芳是他最大的对手，难道他就是王伊人最大的底牌？
“栗山馆长客气了，虽说我们道不同，但不一定不相为谋嘛。”刘流芳脸上的都抽动了一下，他看向虞雯，说，“你就是虞雯吧。”
“你认识我？”
“我和你的父亲猴三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同调查过蝴蝶。”他说，“和他公事的那几年，常听他提到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这么大了。”
她有些诧异，刘流芳竟然和父亲有这样的过去。
刘流芳示意她坐下，说；“我知道你和王伊人的难处，但前段时间真的爱莫能助，在第五小组我的话语权不多，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来，韩松的绥靖政策传到了刘副局长耳朵中，他很不高兴，此外，在栗山先生的帮助下，我也搜集到了宇文泰走私文物的一些证据。”
“刘处长，我心中有些疑问，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虞雯说。
“你说。”
“据我所知，你和韩处长在多方面有所不合，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借机抨击韩处长，从而谋职？”她说，“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需要理由，正当的理由。”
“小姑娘啊，你很大胆呢，但，我很欣赏你的个性，看来，栗山先生当初对我介绍你的时候，话语间更多的是溢美之词，现在看来，他所说不假，你很特别也很聪明。”刘流芳笑说，“其实，你说的我目的是谋职，一点都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更何况在官场上打拼？不过，我要告诉你，沪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是从蝴蝶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而是从你父亲离开北平南下沪上开始的。”他说，“你应该记得，当初有位老人到过你们店铺，最终却死了，后来，我介入调查鸿山镇的时候，猴三告诉我，老人是从鸿山镇逃出来的，他知道你和伏羲家族的模糊关系。”
“猴三南下寻找鸿山镇所隐藏的秘密，但鸿山镇除了一个与伏羲家族毫不相干的董氏家族外，仙女峰和巫神山上早已是尸骸累累，因此，没有线索的他也找不到所谓的宝藏，但猴三没有放弃，他投奔了来沪上做翡翠生意的王万千，直到董氏家族被屠，董胜天称霸于沪上，于是鸿山镇的秘密似乎有了眉目，接下来也就有了王万千，雏鹤英灵等人探险鸿山镇的事了。”他说，“猴三一直在为鸿山镇伏羲后裔的秘密奔波着，也死在了上面，而那个所为的秘密也被后来人不断摸索，在沪上掀起了血雨腥风。”
“那是个什么秘密。”
“据我所知，目前看来是数不清的财宝，实则是无字天书，至于细节我也没有搞懂。”他说，“可能，蝴蝶想要得到的死无字天书吧，我参悟多年，一直怀疑，无字天书实际上就是九鼎上的图案，可直到现在，九鼎只寻到了一鼎，上方的图案也无人能够参悟，我只是听说，只要参悟其中的奥妙，可得长生之术。”刘流芳叹息说，“宇文泰这只老狐狸，野心真不小啊。”
“刘处长所说之事我可以证实，毕竟，当时我亲眼目睹过，当进入仙女峰，我才明白，中国古人的智慧太过雄伟了，只可惜，那个地方机关触动，坍塌了，或许，能够目睹它真实面貌的人所剩不多了。”栗山惋惜说，“言归正传，我想对虞小姐说一句话，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站在王君这一边，你应该审时度势，努力去信赖他。”
“栗山先生说的不错，我不关心什么无字天书，只在乎，正规的文物不会流失到海外。”她看向刘流芳，“与其信任韩处长，我更信任你。”她不愿牵扯入中统的纷争当中，但也清楚目前窘迫危机的情况，势力的羸弱随时可能被宇文泰所吞噬，所以，她需要支持他们的人，“我需要做点什么？”
“三天后，十三行点灯会是我们的关键点，我们只需要让宇文泰推下大掌柜的位置，便可兵不血刃打破蝴蝶行动，还有韩松的幻想了。”他说，“实际上，我和栗山先生一样，作为十三行外的人不可能直接出面干预，所以，只有你能够完成这件事情了。”
一个小时过后，虞雯已经站在了公馆外，天上的日光格外惨白。公馆前，围着一堆学生和一堆记者，为首的一位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虞雯眉宇紧蹙，她不愿再看到刘桧人这个伪君子。
刘桧人走到了虞雯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雯雯，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抱歉，当时是我一时糊涂，不该，不该欺瞒你，但你体谅我，我是被王霸威逼的。”
虞雯换上一张厌恶的笑脸，说；“刘先生太自以为是了吧？你我没有关系，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她正欲离开，胳膊却被刘桧人抓住了，她用力甩着却甩不掉；“请你放尊重一点，松手。”
“你听我说，王伊人要完了，没有人救得了他，你就不要跟着他，做无谓的牺牲了。”他说。
“我是生是死，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要以为你们很聪明，你们打算做什么，我们都了然于胸。”他说，“听我一句劝，回来吧。”
她甩掉了他的手，换上笑脸；“谢谢你忠言相告，不过，今后我做什么，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刘先生只要在韩处长身边守护好财富和权利就好了。”
“好吧，既然你如此顽固，那我就让你知道究竟谁可以保护得了你。”刘桧人冷笑着说。
这时，穿着大衣的刘流芳从公馆大门走了出来，这时，有人喊了一句‘狗汉奸’，学生们大喊大叫着，将蔬菜和鸡蛋扔向刘流芳，刘流芳没有带警卫，只能躲着，这时记者们将摄像机对准了他，‘咔咔咔’拍着照，这时，刘流芳的警卫到了拔出手枪向天开了一枪，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混乱中。
“你看到了吗？雯雯，你们所依赖的人现在自身难保了。”
“你们真卑鄙。”虞雯知道刘桧人下一步会做什么，用不了几个小时，刘流芳串通日本人，出卖国家的报纸将会像雪花一样瓢满整个沪上的大街小巷。
到时，上峰会迫于舆论，做出相应的决策，沪上不再是刘流芳立足之地了。
虞雯坐在黄包车上，回隐蔽公寓，她看着流水般的人群，脑袋灌满了铅水一样沉重，原来，希望与失望仅有一步之遥。
到了刚租赁的公寓，她走上了二楼，打开了公寓的门。她看到王伊人正半躺在床榻上，读着报纸。
他注意到了她到来，放下报纸笑着说；“你回来了。”
“嗯。”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倒了一杯水。
“你去过医院了吗，姑苏姐怎么样？”王伊人急迫的问她。
“比起前段时间，精神好多了，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好好养伤才是。”她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今天，我去见栗山了。”
“栗山，他找你什么事？”
“他对我说，三天后，十三行将开展会议，讨论是否清理门户。”
“嗨，无所谓了，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取我的小命了。”
“总要一个名正言顺不是？”她说，“再说，事件也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只要，只要我有足够的证据揭露宇文泰是蝴蝶，他自身难保了，再也无暇顾及到你了。”
王伊人收住了微笑，短暂的思考后摇摇头，说；“就算如此，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他感激地看向虞雯，声音沙哑地说，“你完全不必为了我这样无可救药的人赔上性命，不值得。”他将手伸进了沙发底下，摸到了一张早已筹备好的船票，可他犹豫了，他知道，她不会离开的，她太撅了。
“说什么傻话。”虞雯温柔的帮助王伊人整理好被褥，说，“哦，对了，我煲好了红枣莲子汤，走的时候太匆匆，忘记对你说了，现在我呈出来给你喝。”
王伊人看着虞雯背影，转头看向窗外，即便现在依旧是冬日，却春风和煦般温暖。
“不会儿，栗山会找人来接你到公馆去，我想在那里是最安全的。”厨房中传来了虞雯的声音。
“他不怕招惹麻烦？”
“人家都没说啥，你扭扭捏捏担忧什么，千万不要辜负了栗山先生的好心。”
“好，我去还不行吗。”
https://www.lingdianksw8.cc/26975/26975938/11487659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