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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龙马神龟


王伊人将手里的报纸撕成碎片,狠狠地踩上几脚。他实在搞不明白,虞雯那个疯丫头吃错药了,怎么老拿十三行开涮,难道沪上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写了吗?

        “王哥,车已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启程?”田子坊刚一进门,正好见到王伊人脚底下七零八碎的报纸,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事了,“沪上晨报上刊登的这篇文章主要关于宇文掌柜丢失瓷器一事,这种遭黑手的事报道出来难道是老爷子暗许的?也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谱,话说,这也不是什么招财纳妾的风光好事,张扬出去,他老脸不疼吗。”他走到王伊人身旁,接着说,“哥,你没必要大动肝火,这是一篇寻物启事而已。”

        “这是寻物启事吗?你看看后面最后一段写的。‘十三行暗藏危机,是否与刘四爷被杀有关’,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暗喻着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指桑骂槐,那疯丫头太可恨了。”

        “是不是那耿直的丫头啊,最近,她和刘桧人走的挺近,看来又是刘桧人做妖呗。”田子坊低头瞄见了报上署名,说,“不过,令我担心的是老爷子的立场,点灯会就要召开了,他不顾脸面炒作这事,分明往你脑袋上扣屎盆子。”

        “老爷子一直醉心于悠闲不图名利,虽说十三行内外对他选任新大掌柜的呼声最高,但他一直不愿意。”王伊人摇头说,“他想当大掌柜,我不会反对的。”他说,“我担心的不是手心上的得失,最近,虞雯露面不断,难道,她的底细被拆穿了,正被他们利用。”

        “刘桧人和王霸会不会是策划者?”田子坊问他。

        王伊人俯首思考了一会,说,“他们不是,不过,他们应该是马脚。”他不屑地说,“刘桧人那个斯文败类,也就耍耍嘴皮子,骗骗小女孩了。”

        “王哥,怎么有醋味?怎么,在吃虞雯的醋?”

        “哈,我没听错吧?我会为刚迈出大学校门的丫头吃醋。”王伊人浮夸地说,“子坊,你最近话剧看多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虞丫头与众不同,再说人家文笔好,懂得古董,那有你说的那样不堪?”田子坊挨着王伊人坐下,耸耸肩膀顶顶怂恿他,说,“以后,调查图腾和她脱不了干系,现在你们又判若仇敌,以后线索不好调查哟,要不,小弟给你出个主意?你比刘桧人优秀吧,只要稍微下点功夫,她必会喜欢上你,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

        “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

        “说完了还不赶快备车去老爷子家。”王伊人揣着怒火,粗鲁地从衣架上扯下风衣披上,抢先一步走出了门。

        “王哥,你等等我呀。”田子坊在他身后紧追着,嘴闲不下来,“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吧?”

        “你小子再给我胡扯,小心我揍你。”王伊人不大好气地挥舞着拳头,摆出揍人的姿态。

        田子坊嘿嘿一笑,猫着腰闪躲地老远。两人下了楼坐上车,奔赴宇文府,路上,他们鲜有交谈。

        王伊人在反复思考栗山的话后决定上门探访宇文泰,希望他知道当年他们的去处。

        他手边有个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件貔貅玉佩,说起来,这块玉很新,但选材与和田的羊脂玉,雕工一流,价格自然不菲。

        至于王伊人备如此大礼一是带礼是习俗礼仪,这也是他岔开话题的筹码。

        按照栗山的线索,宇文泰参与了父亲的行动,他应该知晓内幕。但栗山话存在一面之词的可能,真假成分一时难以证实。

        一些话能不能当着老爷子的面说,他必须细细斟酌,这毕竟关系重大。此外,十三行内部出了问题,谁是鬼他没有底细,此次询问老爷子也是赌注,不得不赌的赌注。

        老爷子是安定十三行的枢纽核心,同样也是调查王万千死因揪出蝴蝶的关键。无论他是谁,王伊人都要尝试和他交底。

        王伊人看着窗外盛开的木兰花,联想到了点灯会,他的时间很紧迫了。

        他在石秀楼会议上应承下要在点灯会上查清刘四爷的死因,给十三行一个交代,如今,案件尚未有进展。

        到时,别有用心的人,会拿此事说三道四,让他辞掉刑堂主管的职位。

        考虑此事带来的恶果,他已下定决心,让老爷子出山了。

        至于沪上报社搞小动作,他大可不必深究,在言论自由的沪上,为了一片模棱两可的文章大动肝火,去砸人家招牌,此事传出去显得他做贼心虚。此外,大可以借助此小波折试探下韩松的立场,如果他主张十三行平稳,一定会介入平息。

        刘桧人是他韩松的学生,封住他的口舌他易如反掌。

        一刻钟后,田子坊将车开到了宇文泰门前。首先看到朱红大门和门前的一对石狮子。

        大门开着一扇,可以看到照壁。王伊人刚一落脚,宇文泰管家疾步跑到车前,笑脸唤了声王掌柜。

        王伊人来这不是一两次,算得上常客了,他对院中的人自然不陌生,拍拍他肩膀问;“尹管家,老爷子在家?”

        “嗨呀,王掌柜,瞧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除了在家玩玩古董,溜溜鸟,整天足不出户,现在啊,正在后院打太极。”尹管家笑着说,切身给王伊人让路。

        “老爷子真是醉心天园山水的陶渊明啊。”王伊人叹息说,“这样一来,可让我这小辈如何收拾烂摊子。”

        尹管家原名尹麻是宇文泰三房尹雀儿的弟弟,论辈分他是宇文泰的三小舅子,不久前,尹雀儿为宇文泰添一子,在府上的身份尊贵的不得了,所以,弟弟非但没有因为抽大烟而遭嫌弃,反而升上了管家。

        话说,养着烟鬼当看大门还不如养条狗合适,怪不得府上遭了贼,不知道的还以为尹麻拿去典当换烟膏、逛窑子去了。

        尹麻‘嘿嘿’做笑,露出了焦黄的门牙,这副鬼模样和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看多了反胃。

        一行人刚走进后院女墙,可见湖四周假山环绕,有座拱桥连接亭子。

        王伊人眺望一番,定眼看到宇文泰在亭子中专注打太极。

        尹麻也不带路了,招呼王伊人自个去就行了,他灰溜溜的绕开了。

        王伊人招呼田子坊在杌凳上休息片刻,他先过去,到时,有情况再喊他。

        他刚踏上石桥台阶,宇文泰就瞧见他来了,他用毛巾擦拭干净额门上的汗水,大老远打招呼;“你来了,伊人。”

        “老爷子雅兴啊。”王伊人接连迈过几阶台阶,跳到小亭子中站稳,“依山傍水,沪上天儿这么热,这儿爽凉的很呐。”

        “什么雅不雅兴的,人一旦上了年纪,毛病缠身,不得多活动活动身骨。”他说,“我呀,还想多活上几年哟。”

        “看你老现在的精神头,肯定寿比南山。”

        “别别别,伊人啊,你还是别折煞老头子的寿喽,你这些恭维的客套话咱们爷俩间还真没必要说。”宇文泰摆摆手,乐呵呵地招呼王伊人坐下说话,“自从咱们从石秀楼一别,我是备好好茶翘首盼你来着和老头子我唠唠嗑,可怎么都你没盼来,我也知道十三行现在是是非非多,但也要一步一步来解决不是,急不了啊。”

        “老爷子教训的是,上次伊人的确爽约了,这不给你老来赔罪了。”

        “赔罪倒不必了,我还要感谢你。”

        “哦?”

        “上次姑苏带来的那丫头,叫什么来着,哎呀你看,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了。”他拍拍自己的脑门,笑说,“反正,那丫头挺机灵,尤其是掌眼能力,我这个掌柜也自愧不如啊。”他颇为感兴趣地说,“听姑苏说,那丫头在沪上报社办事?”

        “是啊,她是编辑。”

        “哎,最好招入咱们十三行,好好的材料可要精雕细琢,可别浪费喽。”宇文泰惋惜说。

        王伊人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纳闷了,最近虞雯发表文章大肆对十三行冷嘲热讽,邀请这样的人入行不是自找不自在吗,或者说,那边指桑骂槐的寻物启事文稿他不知情?他打量着宇文泰,试探性地询问他;“虞雯我也见过几面,她古董鉴定专业出身,并且掌眼能力不俗,但邀请她入行似乎不太可能。”

        “为什么,难道她和十三行有过节?”

        “最近她亲笔撰写了一篇关于十三行的文章,一经发行,在沪上闹起了不小风波,那篇晨报你没看过?”

        “报纸?我从来不看那玩意儿,怎么,她说了些什么。”

        王伊人此刻确信,宇文泰是真的蒙在鼓里,他便解释说;“是关于前段时间你手里的那对瓷器糟毛贼的事,当时我第一眼看到那篇文章还以为你老寻宝心切,才借媒体之手寻找,但仔细一琢磨,这不符合你老性格,无论如何这是家事,外扬出去不光彩,再说,媒体一掺和,这水就浑浊了,瓷器再想寻回来比登天还难了。”

        “是那个王八羔子允许报社这样干的?要是揪出是谁,我非拨了他的皮!”

        “老爷子先别动怒,是谁允许报社大肆炒作此事的我们暂且撂一边不谈,你仔细想一想,包括上次的刘四爷被杀一事,这个沪上报社一直在其中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这是不好的征兆,我想是有人存心对十三行不利啊。”王伊人眉头紧锁,接着说,“这几天晚上都没睡个囫囵觉,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窥视十三行?他为了什么?我一直搞不懂,所以来听听你的意见。”

        宇文泰粗中有细,看似脾气暴躁实则心细如丝。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王伊人,说;“老四死后,十三行中的掌柜们隔三差五往我这里跑,个个表面上婀娜奉承,实则各怀鬼胎,争取在怀荒区分点地盘,吃点油水,实际上,这也符合人之常情,谁人不爱财?你把此事暂时压下来,不就断了人家财路了吗,行内一些人自然不满,但他们不至于违背行规,做对不起十三行的事情,他们的为人我心里清楚。”

        “是啊,都是一家人,有小情绪大不了关起门来吵吵架,不至于在外人面前丢脸。”王伊人说,“其实,大家的不满我看在眼里,心里也跟明镜一样,自从我父亲走后,大掌柜的位置一直空着,很多人依旧认为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我倒不觉得,一来这不是行规,此外,大掌柜应该有能力者而为之,我年纪尚轻,资质不足,难以胜任,虽然你力挺我担任大掌柜,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从啊。”

        “伊人啊,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这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啊。”宇文泰摇摇头,说,“我混迹古董行大半辈子了,从未做过亏心事,是结识了不少挚友,在十三行和沪上名声也算过得去,实不相瞒,很多人也奉劝过我做大掌柜,我无一例外都苛责他们一顿,我呢,现在日子挺好,子孙绕膝,在沪上也有头有脸,我也该知足,不再奢求其它身外之物。”他笑着对王伊人说,“你不会以为我心怀野心吧?”

        “怎么会呢,你老现在点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王伊人看得出来,宇文泰真的不想过多操心十三行的事情了,但这句话是他的肺腑之言。

        “小年轻不思进取,当甩手掌柜可不行啊,一些事你该担在肩头也该有主见”宇文泰说,“沪上报社这样做,你怎么看?”

        “实际上,这两件事都是摆在明面上抨击十三行,谁都看得出来,但成不了大气候。其实,最近我一直调查一件事情,和我父亲有关”王伊人对宇文泰放下了警惕,引入正题,“四爷死前,我在津渡码头秘密截获了件青铜鼎,鼎中铭刻一副图腾,那个图腾我在父亲的遗物中曾见到过。”

        “什么图腾?”宇文泰脸色霎间变了,他急声问他。

        “龙马,神龟。”王伊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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