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1900年六月,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老佛爷携光绪帝仓皇出逃,并派遣李鸿章前去和谈签下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这件事震惊中华,全国上下悲愤交加。
远在北京城千里外的西南边陲小镇亦放生了件‘惊天动地’的怪事,可相比起前者,显得微不足道。
鸿山镇是雾都的一个穷乡僻壤,四面环山,交通不便,仅有一条修建在山崖上的栈道。这条古老的栈道修建与南北朝时期,千百年来,它是盐商必经路,也是一条茶商古道。当地居民涉险修缮过多次,换过木材打过木桩。
小镇上住着一群靠种植茶叶赖以为生的农户,他们迁徙到这里生存繁衍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只知道祖上北方人,因为战乱和瘟疫才迁徙到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谋生路。
常年居住在山麓下居民都姓董,于是被唤作董氏家族,因为信息闭塞,暴漏着氏族制。族长掌管家族大事,并制定了严苛的家族家规,家族任何人不可逾越,否则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鸿山镇被两座大山夹在中央,两座大山一红一白,红色的名叫巫神山,白色的叫做仙女峰。
两座山山麓和山腰上可以种植茶树,但山上却寸草不生,当地居民说,山上是山神的殿宇,只是,俗人看不到而已。
直到今年是大旱之年,不但粮食颗粒无收,维持村民收入的茶树因为没有水源灌溉纷纷枯死;于是,有村民提出上山寻找水源的念头。
这一天,众村民聚集在了家族大堂中议论家务大事。族长坐在官帽椅上,一只手抚摸着长髯,满脸愁容。
“今年是大旱年,山上的茶树死了大半,如果在继续下去,今年我们可怎么活呀!”
“是啊,族长,俺们一大家子人就靠着茶树混口饭,遭上这灾年可要喝西北风了,老族长,你可要为我们大大小小五百户人做主啊。”
下方的族人交头接耳,无一不焦虑失望;族长也被吵得耳根不净,咳嗽一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天灾人祸,人祸上能避免,天灾可不是寻常人可以撼动的,那是老天爷动怒了。
半个月前,老族长请了法师到村边的九龙庙设坛求雨,宰杀了村中的牛羊作为祭品,又托人到镇上买了香烛黄纸,可谓是兴师动众,可是老天爷并不领情,旱灾持续到了现在,茶树折损大半,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可他是村落的族长,总要给族民一个交代,一条活路。
“为什么不上山寻找水源?村里的老鱼头上山寻找走失的羊羔的时候曾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水。”终于有一位不怕事非的年强人说了出来,大声提议。
众人沉默了,山上有水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贸然上山寻找怕触怒山神,甚至招致刑堂处罚。
董氏家族在生存繁衍几百年,家族人丁兴旺,他们认为这是山神给予的庇护,因此,山下的山神庙常年香火不断,更是设定了一条死规,不准越过半山腰的城隍庙。老鱼头正是因为触犯了这条族规而被沉尸井底。但到了这个份子上,在干旱下去,甭说茶树死绝全村人也会渴死。在生与死的抉择前,规矩显然不再具备威慑力了。族长顽固不灵,被村民五花大绑捆到了大厅廊柱下。一群人各回各家,携老带幼,扛上榔头、锄头,带上水桶,瓢子蜂拥上了山。
忙活了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寻找到了老鱼头曾经找到过的山洞。
山洞洞口有一人高,半人宽。光线照不进去,黑漆漆一片。但安静下来的众人清晰的听到从中传出来的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众人兴奋之余却无动于衷,不愿意第一个进入洞穴,生怕招来神怒。
这时一位穿着褂衫,鼻涕邋遢的乳臭小子对众人说;“各位大叔、大婶,小豆子命硬,山神、阎王都掳不走俺,我先进去打探,没危险我再唤你们。”
小豆子自幼丧父丧母,无依无靠,明知此去九死一生,村民也不阻拦。
小豆子手里举着火把,盯着阴森的洞口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刚一钻进洞口,瞬间感受到了温凉的洞风,再往前走,地上的岩石潮湿起来,这是好征兆但他不得不扶着洞壁现行,又进行一百多步,他听到了洗洗刷刷的流水声,他眼前出现了条暗河,他兴奋的蹲下身,双手捧了水喝了几口,几天来,他家中瓮中的水早已经枯竭,跃然于眼前的水当然令他垂涎。在喝饱水后,他才记起等待在洞外的相亲,于是大喊着招呼他们进来。
村民一听有水源,纷纷蜂拥到洞中,望着水源两眼冒了绿光,也顾不上老幼尊卑,纷纷拥挤向前喝水。
等村民都喝足,灌饱,罐碗瓢盆都装满了,他们才打算离开。忽然,一个眼尖的人看到了中央飘过来一个大红袄,他不动声色的脱掉了上衣,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一个劲儿的往大红袄那里游,村民以为他戏水亦没有在意。
这人水性不错,但地下河看似平静水地却异常汹涌,就当他就要抓住大红夹袄的时候,一个浪花扑过来,他禁不住睡得力道扎入了水中,我胡乱摸索着,忽然摸了上一束毛茸茸的东西,他寻思着也不是水草倒像女人的头发,手接着往上摸,顿时抓住了一团软软的面团。
他好奇这是啥东西啊,手感还不错,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猛然出现了一张女人苍白的脸,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殊不知遇到了索命的水鬼?他正打算离开,不料水流湍急讲‘女鬼’冲了过来,脸皮贴到了他的鼻子前,这时,那‘女鬼’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甭看他生的虎背熊腰,却是遇事屙屎尿裤子的怂包,寻常半夜不敢出门,怕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这人啊,怕啥来啥,这桩子事偏偏让他遇上了。他在水中瞧见那‘女鬼’披头散发,青脸獠牙,好不吓人,顿时吓萎了,憋不住喊了一声娘便‘咕噜咕噜’呛了两口水,这一呛倒让他精神了,一个劲的水上拱,不会儿便拱出了水面,第一句话就是“鬼啊”。
这小子平时在村寨中不学无术,活生生一个嘴炮,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个正行。他这一嗓门只是招致村民回收一看,也没当一回事儿。他瞧见自己不受搭理,指望不上他们下水营救,一个劲儿刨水急着逃脱,可扑腾了许久也游不出去,正当他认为是‘女鬼’在施法的时候,忽然他觉得胸口一凉,他意识到了什么,胆颤的往下看。一双苍白的双手攀上了他胸口,那双手指甲很长,拇指上带着一个碧玉指环。
鬼手抓住了他的白褂,如刀锋的指甲扣入他的肌肤,如火燎般生疼。而那个位置正好是他的心脏,她是索命的‘女鬼’!
“娘哟!”他丢了魂,顾不上大男人的面子,舍了命的往前游。
村民这才知道那小子不是胡闹,几位正打算跳下水帮协,可瞟见他身后挂着一件大红袄顿时犹豫不决了,接着看清那‘女鬼’的模样,吓得大喊大叫,四散逃窜了,那落水的小子目睹这场景暗骂一声‘狗日的’。
也许,他命不该绝,伸手摸到了石头。他狼狈上了岸,正打算逃出山洞,却听到身后传开声呼救。
这是‘女鬼’的索命声,尽快离开,他不住的提醒自己。可年轻人好奇心重,他长到这个年纪,还没有见过鬼的模样,怎么会不好奇?想到这里,他吞咽了口唾沫,回头一望,顿时一惊。
‘女鬼’就躺在地下河岸边的石头上,发髻散了,长发紧贴岩石上。她身边的火把还没完全熄灭,借着光线,他看到了一张可人的面孔。他纳闷,鬼不是长的很丑?怎么这只看上去这样漂亮?
这小子今年虚岁二十七了,不懂得勤勉持家,也没什么文化,村寨中实打实的穷户,谁家的闺女脑袋被驴踢了会嫁给他?所以,他老大不小了也没成个家,这会儿瞧见这样可人的面孔,怎么会把持的住?
于是,他咬紧牙关,硬下心来凑了过去,当在她面前蹲下的时候,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她不是鬼,而是尚有气息的人,确切地说,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女人。
女人睁开了眼,眸子闪着光,似乎是感激救命人。
他摸着脑袋,羞怯一笑。
三年后,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当地有名的大户,次年,又去了大城市做生意,村上人听说是古董生意,并且还连开了数家铺面。村里人茶余饭后纷纷讨论穷小子的发家史,有人说看到他祖坟上冒了青烟,一位满脸麻子的老光棍吐了口浓痰,说,那小子是娶了位活菩萨,他还看到那小娘子上山带下了不少金疙瘩。
从那以后,山上藏着宝藏便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青年偷偷摸摸上山寻宝却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村民幡然醒悟,山上是有宝贝的,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拿,尤其是命薄的人。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二十八年后,镇上来了一顿‘铲地皮’的二爷,他们一眼便敲出了山上的道道,趁着夜色抹上了山,第二天,有个放羊的牧童在山麓下的溪流中发现了他们黑紫的尸首,并且在他们尸体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铜鼎。
又过了一天,官兵包围了村寨,上山炸山。
等村民再次见到他们,这帮当兵的都死了,死状狰狞,甚至牵连到了村民,幸存的少数人逃离了村寨。在他们看来,官兵和二道贩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山神,会遭天谴。
……
1913年大年三十,这一天是中国人特别注重的除夕之夜。
北平和平门外就是交行享有盛誉的厂甸,这条街道本是清代赴京赶考的书生秀才们变卖纸墨笔砚的地儿,如今也演变成折腾老玩意儿的古董交易市集了。虞士卿在厂甸不远处的街道上租了一间不大的铺头,从年轻时候附近赶考落榜到了如今的知天命,折腾瓶瓶罐罐大半辈子了,虽然没成为当地有名的交行富商,也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扳着指头算生活也算过的殷实。
今个他早早起床,穿上加棉马褂,带上毡帽吆喝一声内人去一趟市集买一下过年准备对联,爆竹之类的年货。
按照京片子习俗,年是个大节,按理来说应该从腊八开始准备,拖拉到现在实属不应该。
古玩行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清淡行当,但今年从皇宫出来的俏货比河里的鱼都多,生意火爆的反常,士卿难得休息几天。他总是怀疑皇宫里出事了。
其实,在两年前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从他后脑上的辫子被剪了就察觉的出来,现在普天之下不再是王土了。
士卿的内人王氏从后堂后门走出来,她身材臃肿,刚梳妆整理好的发髻显得尤为笨重,但她五官端正,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位标志的女人或者王公贵族的小姐也不为过。
其实,她只不过是一名唱旦角儿的戏子,属于三教九流中最低贱之辈,但士卿在落榜后难得一知己,他喜欢听她唱戏,凄凄切切的那种,尤其是折子戏《游园惊梦》。
两人恩爱几十年,一直相敬如宾。唯一可惜的是,王氏没有生育能力,不能为士卿添个一男半女,这成为她一生的愧疚,但虞士卿不在乎这些。
虞士卿推开扇门,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哆嗦,习惯性的将双手交叉插入了衣袖中,回头向王氏交代一声;“今个儿大年三十,咱们就打烊不做生意了。”
“俺懂了,当家的。”她的声音像雀儿般清脆,不见其人还真当成是待字闺中的娇羞小姐。
王氏虽然嫁为人妇,梨园烙下的习惯也没改掉,每到清晨总清清嗓子唱上两句。街坊邻居总说,听她说话而多有福气哟,还用得着花银子去戏楼看戏?
这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如今儿还下着。士卿放眼望去,天儿乌沉沉的,但街道,四合院屋檐、屋顶上却白花花的。他一脚迈下台阶,靴子就被雪吞噬干净了,如果不是街道上又勤快的人打扫过,他去市集都成问题。
他寻思着这天儿厂甸那边的人肯定不多,但到了一看却人满为患,纵使天再恶劣也阻挡不住人们对三十市集的热情。
厂甸东西两街道边儿上吃喝均有,他买了几副对联,一幅钟馗门神和爆竹,寻思着往前走走到绸庄给自内人买上几匹布料,做一身体面的衣裳,过年街坊来串门亦或是回娘家总不至于被人家耻笑过得是苦日子。
厂甸尽头左拐便是当地有名的绸庄,绸庄北面紧挨着男人们寻花问柳的‘花间曲’这个烟花地比他爷爷的年纪都大,想当年来京赶考的时候,曾经借租过‘花间曲’隔街的客栈,一到晚上隔街楼上便凤管笙箫,春莺夜啼,惹得同行书友柳下惠春心荡漾。柳下惠终于耐不住寂寞去过一次,半夜大醺而归,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熏鼻子。
风流倜傥的柳下惠高中榜眼,而老实巴交的士卿则落榜。两年后,柳下惠在朝廷户部当差,算得上飞黄腾达。
一次小聚,两位书友喝酒闲聊,柳下惠趁着酒劲问士卿;“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高中榜眼吗?”
虞士卿笑说;“自然是柳兄文采过人了。”
柳下惠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非也,非也。”
虞士卿好奇道;“那是为何?”
“我到花间曲遇到了两位贵人,自然高中了”柳下惠一盅黄酒下肚,扬天哈哈大笑,“花间曲名牌青衣和我一见钟情,她的老相好是监考员之一,所以,枕边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几年后的一个秋季,京城东边儿的菜市口三名囚犯戴着枷锁半跪在地上等待刽子手问斩,当时,士卿去过,手里领着一个篮子,备着一只烧鸡和一壶绍兴黄酒为昔日的好友践行,在给他喂酒的时候,柳下惠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然后扬天长叹;“我柳下惠,成也青衣败也青衣”。
柳下惠为何会人头落地,似乎和一名叫青衣的风尘女子举报有关。
也从那之后,士卿按照柳下惠的意思从皇城一角挖出来一摊子金疙瘩和几件珍贵的字画。
士卿路过时瞧见,花间曲扇门上贴上了姑娘们心灵手巧的大红剪纸,二楼栏杆上,廊柱上也贴上了火红贴纸,廊顶上每个百步挂着一个大红羊角灯笼;姑娘们也打扮的一个个花枝招展,扶着栏杆,甩着手绢碟声向过道的男人们打着照顾,其实老鸨准许她们过年不做生意。
“哟,这不是虞秀才虞老板嘛,抽空来玩呀~”一个打扮香艳的姑娘认出了埋着头匆匆赶路的士卿,迎着风雪和他热情的打招呼。
虞士卿从不招蜂引蝶,甚至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曾动过找个二房,小妾啥的念头。
他刚绕到花间曲的东巷子口,他确定到声声啼哭,满揣着好奇进入巷子,却看到墙角的旮旯中放着个枕头大小的东西。他走过去附身一看,竟然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冰天雪地的,婴儿还不得冻死,他暗骂了声那个该杀的爹娘,于是将应该怜爱抱在怀中。回到家中,当夫妻俩解开婴儿的裹布才发现这是一位女婴,更令她们惊讶的是,女孩手中握着一块龙马玉佩,并且从背上还纹着怪异的‘三垣二十八宿’。
夫妻两人觉得这个女孩十分怪异,请来算命先生给她一算,这女婴命硬,克亲人。
两人纠结了一番还是硬下心来要抚养她,她给女婴起名字为虞雯,视她为己出。
十年后,虞雯十二岁,虞士卿随同王氏南下做翡翠生意的时候遭遇了山东响马,落得个人、财两空。虞雯也因此成为孤儿,幸好在店铺掌柜王伯的照料下才不至于流落街头,靠着养父留下来的财产勉强维持生计和学业。几年后,成绩优异的他考入了北平大学。
对于她身世,她一直想弄明白,包括手中的玉佩和身上的纹身,于是她选择了枯燥的文物鉴定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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