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天发生的故事

（6）

        先头几天茱莉确实没来格力莫广场，雷古勒放心了许多，他对自己摆脱这场意外感到很高兴，他认为茱莉再也不会来了。因此当他又一次在窗前看见了茱莉时，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茱莉在楼下徘徊了很长时间，这次她带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她把它放在台阶上，口中念念有词，一只手甩动着一根枝条，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过了一会，她把娃娃抛向天空又接住，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直到这个也玩腻了，她开始举着布娃娃对它说话，时不时咯咯地笑，那副样子好像她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朋友似的。雷古勒斯偷偷地望着她，忐忑不安地搓着手，她一回过头，他就赶紧藏在窗帘后面。

        雷古勒斯希望她没有发现自己。他想不通的是，明明告诉她他已经出了远门，为什么还跑过来？难道是想看看他回来了没有，一直在等他回来吗？她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大有认准了就不会放弃的劲头，并且毫不怀疑。

        既然不知道归期，那就一直等下去。

        那天以后茱莉几乎每天都来。她带着她的布娃娃朋友自娱自乐，时不时瞟一眼雷古勒斯所在的那扇窗户。窗户总是被窗帘紧紧遮掩着的，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依然固执地等待——等待窗帘拉开，等待一个黑头发灰眼睛的小男孩出现。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窗帘终于被拉开了，雷古勒斯充满煎熬的谎言也可以圆满结束了。

        雷古勒斯趴在窗台上，心不在焉地翻着《预言家日报》，这是魔法界的报纸。它和麻瓜的报纸有一个显著的不同，那就是报纸上的人物是活动的，非要形容的话，那么就是纸上的电影。现在，它们因雷古勒斯一遍遍的快速翻动弄出来的褶皱而显得画面都扭曲了。

        他其实并没有认真看报纸，他在等茱莉。他每每想到这一点，就会有种莫名的愧意，而这愧意又让他更加烦闷——她可是麻瓜！他守在这里一上午了，时不时瞧一眼街面，想着茱莉看见他“回来了”该是什么样的表情。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能看见满怀期待而来，带着失望而去的茱莉。她和她的布娃娃朋友说着话，雷古勒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时候克利切路过，总会厌恶地啐一口，一边骂骂咧咧，他的声音就像牛蛙一般低沉沙哑，“这个讨厌的麻瓜小孩最近总是来这边！让人作呕！恶心！反胃！”克利切的咒骂，使得雷古勒斯更不自在了。他应该像克利切一样讨厌她，鄙视她，甚至……可他却并不讨厌她。即使是她那么唐突地闯入了他的世界，他也出乎意料地并不讨厌她。这是不对的……他必须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讨厌她，讨厌麻瓜，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雷古勒斯揪着报纸的一角来回折着，嘴里哼着一支很老的调子。他再没心思看报纸了，眼睛一直盯着街上。茱莉怎么还没来呢？平常这个时候早就来了吧？难道她放弃了……再也不会来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早知道不撒谎了！

        雷古勒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紧甩了甩头，像一只沾了水的小黑猫一样摇晃着脑袋，试图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袋，变得清醒一点。

        远远地，他看见街面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正在朝这边慢慢靠近，他定睛一看，正是茱莉。她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惹眼，她的胳膊下依然夹着那只布娃娃。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他牢牢地凝望着茱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报纸。

        茱莉径直来到楼下。她似乎受了伤，也比平常更脏了。她的一头金发乱七八糟的，身上都是黑糊糊的煤灰，腿上遍布斑驳的淤青和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伤痕是那么的明显，即使有些距离，雷古勒斯也能一眼瞧见。

        她不住地发着抖，没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自娱自乐，而是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地抱着布娃娃。布娃娃变得更加残破不堪了，一只手耷拉了下来，软塌塌地贴在那，但它是一个娃娃，不会因为受伤而痛苦。它像以前一样微笑着和茱莉四目相对，红色的嘴永远弯成月亮的弧度。

        茱莉紧紧拥抱着布娃娃，好像它就是她的全部。

        雷古勒斯冲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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