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声的证词

　　男生名叫林斌，是一个老师眼中的刺头学生，他和李静雯之所以会有交集，就是二人都喜欢推理小说，尤其是本格推理。这些信息陈陌只用了两三句话就从男生口中全部套了出来。如此看来，林斌性格上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心机。

　　接下来的谈话中，陈陌知道了自己眼中的长条怪物不是自己的幻觉，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怪物的存在，至于它们是从什么开始出现，林斌并不清楚，他仅仅记得两年前入学时就已经是现在的状况，这些怪物并没有攻击性，它们更像是学校里的移动摄像头，监控学生的一举一动，因为摄像头又叫做电子眼，而这些怪物虽然长相怪异，但至少还是生物范畴，因此他们私底下都称呼为——怪眼。

　　怪眼没有听觉，与之相对的，视觉方面极为敏锐，具有发声器官，可以组织简单语言。它们主要的职责就是管理校园各项杂事。介绍完怪眼的基本信息，林斌突然凑近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件事，怪眼其实有很多秘密，那件事也是和它们有关，这可是我亲眼所见。”陈斌又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说道：“看过石米德的推理小说《无声的证词》吗？”

　　陈陌浑身一颤，这个书名他再熟悉不过了，在他十岁生日那天，他的父亲给他的礼物就是这本书，只不过陈陌拿到手里时已经被雨血浸泡得皱皱巴巴。他不想再去回忆那幕刻入精神炼狱的车祸现场，将全部心力都用在回忆小说内容。

　　《无声的证词》是他看过的第一部推理类型小说，小说的叙事手法不算高明，大致讲述了一位被富豪抛弃的情妇雇佣杀手去复仇，特意选择二人最后一次会面制造了富豪醉酒发生意外的现场。但杀手想的却是进行一次完美的犯罪。

　　他迷晕了回家的情妇，并利用录制好的对话邀请醉酒富豪到酒店房间会面，诱饵是之前一次投资失败的真相。他事先将情妇带入房间，再乔装成女子模样再一次来到酒店，在昏暗的房间中杀手趁着富豪喝醉后的意识模糊假装自己要杀他，令他反手握住匕首反击时击晕了富豪并同时杀死还在睡梦中的情妇，营造过失杀人的犯罪现场，最后富豪被逮捕。

　　但杀手不知道的是，情妇在买凶杀人的同时，还雇佣了一名私家侦探用来洗脱自己嫌疑，因此侦探成了书中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局外人。侦探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了真凶，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案件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富豪，唯一可能推翻罪证的尸检报告也被检方理解为富豪所为，杀手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侦探找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推理都只能成为无声的证词。

　　小说的最后是侦探和杀手在约定的咖啡店喝着下午茶，杀手告诉侦探，他的不在场证明正是情妇伪造的，对于他这样没有动机的普通市民来说，一份外地酒店入住记录就足以洗脱嫌疑，而这，也是无声的证词。与此同时，富豪也由于使用安眠药物导致罪名加重，虽然他一直否认安眠药物的使用，但他到死也以为自己就是凶手。

　　这本书给陈陌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第一次认识到真相并不一定是亲眼所见，即所见并非真实。林斌接着说道：“我感觉怪眼就好像小说里的杀手，没有动机，最不容易被人怀疑，你说，我们要不要当一回侦探？虽然结局可能无法改变，不过至少我们知道了被掩埋的真相。”

　　男生嘿嘿直笑，看得出心情激动，对于下午的冒险已经跃跃欲试，但陈陌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他猛然间想起一个自己忽略的细节，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细节，却可能是卡住所有思维运转的那个齿轮。

　　他制止林斌的正义宣言，开始和他讲起自己的计划。林斌似乎只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丝毫不顾及后面的连锁反应。当他听完陈陌的安排后差点跳起来，他兴奋得红了半边脸，用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语气说：“李静雯啊李静雯，你不愧是我林斌看上的女人，我都没想到这么多，行，那等会就听你的，你说往西我就绝不往东。”

　　时间在无聊时显得无比漫长，但无聊的回忆在记忆宫殿中又是那般不起眼，仿佛时间在过去和现在变了个魔术，对比的力量尽显无疑。怪眼还在游荡巡视，陈陌不会轻举妄动，他没有显现出一丝不耐烦，全神贯注的模样好像沙龙的内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如果有人具有心灵感应的超能力就会发现陈陌体内传来的声响犹如嘈杂的集市。

　　陈陌在进入魔方世界之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恐惧折磨下具有如此巨大的潜力，他完全忘记外来人的身份，全身心投入到解谜游戏之中。陈陌此次行动的计划是模仿，模仿李静雯的行动，借此机会发掘她故事中的各种矛盾。

　　他已经发现李静雯故事有着很大的问题，目前为止出现的漏洞就有两个，而正式的剧情还没开始。神秘声音讲的规则应该不会超出下午演讲的范围，李静雯知道故事之后会有验证环节的可能性很大。那她还肆无忌惮地更改故事内容又是为了什么？莫非她还抱着不被发现的想法？不对，李静雯看上去不像是做事马虎的人。那么，是因为她对于规则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认为幻境的架构是根据故事本身决定的？这个假设有一定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陈陌不认为李静雯需要撒那么多谎，她只需要把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更改了就行，按照测谎的相关理论，撒的谎话越多，就越需要花更多精力完善后续发展，她又为何要作茧自缚？

　　下一个推论浮现在陈陌眼前，他却隐隐有些不安，这个推测他打心底不想证实，却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个假设就是：一切都在李静雯的计划之中。

　　这个观点在他听到《无声的证词》时就想到了，而且随着线索的串联，他就更加无法忽视这个想法，可怕的是形成这个想法后，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他无法作出解释：李静雯是否也设计了通过《无声的证词》引导他看到背后的“事实”。按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后面的发展也就变得不可预测，真相永远无法证实。陈陌又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充满异世界孤独的无助，他最大的劣势在于无知——对于规则，对于背景，对于人物的无知。而现在，又加上两点，对于未知的茫然以及，未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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