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电梯（三）

　　当。第一声短促钟声响起，大家也都被惊的身体一颤，李静雯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她讲话的语调明显急促起来：“我刚才也说了，那个雨衣人没有过多停留，消失在二楼门廊的尽头。图书馆的电梯没有二楼的按钮，楼梯则是直接通向三楼，原先二楼的旧楼道大门被铁索捆了好几圈。但这里其实有个漏洞。”说话的空隙林鹏宇偷偷地朝严冬比了个手势，这一幕被陈陌眼角余光捕捉到，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一副听得入神的表情。

　　林鹏宇一共比划了三种手势，严冬则是回了两次，他们都是在桌上轻微转换姿势，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些手势都是指指自己，再指向他人，虽说是简单手势，陈陌一时之间也没看明白其中含义。

　　“只要先从一楼坐电梯到五楼，再逐层点亮，电梯系统就会识别错误，在三楼和一楼的按钮空间，显现出一个没有标识的亮点。这就是去往二楼的方法。所以我自然而然就认为他也是这样上去的。电梯口在一楼茶水间的对面，我到的时候图书馆刚好响起闭馆铃声。

　　当然，作为一个时常因为看书太入迷错过时间的人来说，拥有备用钥匙是十分有必要的，因此我并没有放弃对于未知的好奇，踏入了电梯之中。电梯从一楼到五楼都没有停靠，我很顺利到达顶层，但接下来的每层停靠出了问题。

　　五楼，四楼，三楼，电梯门开了又关，我已经做好到达二楼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从3跳到了1。我回到了一楼。

　　秘籍不管用了，我又不甘心试了两次，头一次电梯门在三楼卡住，一直无法关门，我按了至少一分钟，电梯门才好像轮轴重新上油，慢慢合拢。第二次就更奇怪了，电梯到达3楼后，并没有继续下落，而是缓缓升起，五楼，六楼，七楼，八楼，九楼，十楼。

　　在电梯之中那种害怕又刺激的感觉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抑制不住的笑，好像自己找了很久的真相终于可以窥见一斑。”

　　李静雯讲着讲着，嘴角抽搐一般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很快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发现自己的异常，转瞬恢复常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如果说书本上知识的荟萃和逻辑的推断过程是针刺样的刺激，那么电梯中的我感受到的就是一阵阵电流从大脑额叶流向四肢，再回流入心脏，汇聚成一股巨力，猛烈击打在胸口。这大概就是极限运动的魅力所在吧。”李静雯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她没注意到自己说话声音已经开始发颤，颤音仿佛不是在声带振动与口腔回荡之间产生出来，而是在漆黑的半空中缓缓落地。

　　“当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十，剧烈的刺激感重新唤醒膀胱的胀感，我突然才想起这次出来的目的其实是去厕所，生理与精神双重折磨下，我放弃了探索第十楼的冲动，但在电梯门开关的间隙，我还是忍不住朝前观望。第十楼，多么荒谬的存在，图书馆的顶层只有五楼，如果排除异次元空间的可能，那这里大概就是禁止参观地带。按照图书馆在外部的高度估算，有十层楼理论上也成立，不过为什么建立十层的图书馆只对外开放四楼，其余楼层是否隐藏着学校的秘史？这些问题还是不断撩拨我的好奇心。我决定到一楼上完厕所后继续我的试验。”

　　李静雯停下来缓了缓心神，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推了推镜框，这才继续讲着：“10，9，8，7，6，5，4，3......在数字3消失的瞬间，电梯停了下来，停在了隐藏......2楼。”

　　当当。两声钟响后，李静雯已经无法控制声音中的颤抖，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颤，神态惊恐似乎下一秒钟她就会崩溃尖叫。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陈陌感觉有些窒息，他深吸几口气，感受空气中的湿度，发现此时教室内雾气缭绕，微弱的烛火在浓雾中显得朦朦胧胧，光线在水汽中折射，其余三人的容貌也变得模糊不清，陈陌只能看清桌子周围的景象，再远的角落就是一片黑暗。

　　另一件引起他注意的便是除了他之外没人对空气湿度异常做出反应，他们是太入神导致没察觉？不，那两个男生还在比手势，那么是由于我“外来人”的特殊身份？陈陌一时无法判断，他努力发散思维，还有一层隐藏目的，这个故事会可能存在一个潜规则——注意力越集中在故事的内容，就越容易被环境影响，这对于做出正确判断无疑是一种阻碍。

　　“当时我脑子中全都是希望电梯不要开门，这种希望甚至短暂超出我对于信仰的界定，是的，我的全部心思都在祈祷，向神明祈祷不要出现恐怖的事物。”李静雯嘴唇发白，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落在三人的眼中却变成嘴角机械抽动的干笑。“人们总是会在危急关头有了信仰，这就是恐惧的力量。可笑的是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没有丝毫作用，门还是开了，而我，蹲在地上，试图做一只鸵鸟。”

　　“滴答，滴答，水滴落下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敢抬头，只能通过手臂交叉露出的缝隙乜着眼。电梯除了我之外似乎空无一人，但我知道进来的是那个雨衣人，没错，一定是他。电梯发出‘叮’的停靠声，咚咚几声后，电梯就剩我一个人。我大着胆子睁开眼，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李静雯突然神经质“咯咯”笑了起来，但陈陌从笑声中看到了隐含其中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她机械地重复着摸鼻梁，推眼镜，笑声也越来越大声，大过了屋外的雨声，大过了水滴的滴答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

　　当。“他就藏在我的头顶，滴的不是雨水，而是红色的液体”

　　当。“他对着我笑，我也在笑，我们都在笑。”说到这，众人都感觉头顶有笑声传来，他们竭力抑制抬头的冲动，李静雯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在陈陌诧异的目光中，她一如初见时的文静，恬雅，只是嘴唇的苍白和脸颊的潮红预示着刚刚的一幕不是想象。李静雯推了推镜框，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就是我的故事——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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