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面人（一）
如果说人生可以重来......
这种被小说用烂的桥段已经不知道在陈陌脑海中上演了多少遍。而每次回想起中奖的经历时，他也总是扪心自问再来一次是否还会踏入人民西路那家彩票站。
不，不会的。陈陌没有犹豫，当他又一次站在噩梦中的土坡上，终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我要活下去，至少，在没看见人世的美好之前，一切还不能放弃。
有了上次体验的经验，陈陌没敢在密林旁久留，在他看来远方的建筑可能是自己在这恐怖世界中唯一的出路。
这是一片坑洼不平的泥泞地，似乎刚被雨水浸泡过，脚踩上去都会陷进去一下。陈陌这两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还没跑出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但他内心的恐惧激发了内在的潜能，尽管大腿传来的酸麻感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已经在大声宣告身体的不满，他的速度依然没有慢下来，甚至还在缓慢提速。陈陌明白，在这片荒草地上是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竹竿怪物视线的障碍物，而且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再迟些等天黑透，谁知道还会冒出什么怪物。
风在耳边掠过，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听起来也跟报丧鸟哀鸣一般。时间在脚步声中飞快流逝，天，还是黑了下来。那几栋建筑已经逐渐清晰，陈陌可以认出那是一所学校。忽然，身后不远处传出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陈陌不敢回头，他只能拼尽全力冲刺，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惧有一个临界值，在这个临界点之前，恐惧唤醒了求生欲，而一旦突破这个值，濒临死亡的惊吓会让他的精神瞬间崩溃。
当当当，空旷的原野响起来钟声，陈陌终于跑到了校门口。他大声地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看门人，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身后诡异的响声已经消失，看门人提着一盏油灯打量着陈陌，他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肩头，灯光映照下的眼睛浑浊之中又仿佛带上一些异样的神采。老人看着喘匀气的陈陌说：“快进来吧，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迟到是会有惩罚的。”
陈陌没有回答，他还在尝试融入其中，玩过无数恐怖游戏的他深知在此类游戏中不遵守规则的后果。他跟在看门人的身后，缓慢走向中间靠后的教学楼。
校园不大，三栋四五层高的红砖楼呈品字形分布，中间是操场，在一闪一闪的路灯下依稀可以看到铺满落叶的跑道以及掉了半边篮框的篮球架。按照刚刚钟声敲响的次数，陈陌推断此时应该是六点左右。
老人腿脚不甚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摇着手里的煤油灯晃得陈陌眼疼。他揉了揉眼眶，开始和老人闲聊起来：“大爷，您在这所学校呆多久了？你知道我们学校的历史吗？”
老人脚下一顿，停了会又接着走，边走边用嘶哑的语音说道：“来了有二三十年了吧。这所学校可有些年头，民国时是一处菜市口，当时砍头可都在这，尸首也是草草埋了，建国后改了疗养院，再后来又推了建学校，建了也得有四五十年了。”
老人用力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说话声音也变得流利起来：“老头子知道的事情多，你别嫌我啰嗦，今年是第四年了，前三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只要按着下午会上校长说的那样做，就不会有事。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几句，等会开始后千万不要离开教室，就算发生什么怪事也不要离开。唉，第二年那个小丫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陈陌看了眼即将到达的C号楼，心里有了一些思路，他继续开口问道：“大爷，下午的会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您能再解释一下吗？我怕等会出了差错就麻烦了。”
看门人停了下来，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抽出一张旧报纸递给陈陌，用着略带颤音的语调说：“一次机会，只有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陈陌有些狐疑地接过报纸，在大爷的催促声中不得不边走边看。昏暗的灯光下字迹根本无法辨认，陈陌将报纸几乎都快贴在脸上才勉强看清。这是2006年七月份的报纸，报刊名叫《光明先驱报》，头版是一组图片和几行大字——黎明中学怪事录。他继续翻阅，几张图片照的十分模糊，依稀可见是在操场和A号楼二楼拍摄。大部分照片中都没有人物画面，只能看到一些像是树干的阴影。图片下面的注解已经看不清了，图片中最能引起陈陌兴趣的是一幅人物肖像，也是唯一一幅人物相片。照片中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低着头看向地面，诡异的是她是侧过身体双手垂下。拍摄地点可以看出是在天台，女生脚下似乎还放着一些东西。
突然，陈陌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不由得身子一颤，那女生垂下的手掌是手心向外的，如此异常的姿势为什么会刊登在报纸上。陈陌还没来得及细想，前面老人的话又传了过来：“快到了，捡重点的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陈陌一怔，手却不由自主地翻转报纸开始扫视其余内容，报纸只有一张，页码分别为1，2，5，6。第二页标题是——论信仰的重要性，通篇引经据典论述科学与信仰，陈陌直接略过。第五页标题为——理性分析教育方式变革，大概讲了严厉教育方式对于学生成才之路的利弊，其中有个例子举的就是黎明中学教师王某对学生过于严苛，以至于学生张某跳楼的惨痛教训。第六页是报纸的末版，属于广告版块，本来陈陌想直接跳过，但视野中的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寻人启事：陈某，男，17岁，黎明中学高三七班学生，身高1.78米，中等偏瘦，中分发型，五官端正，于五日前失踪，失踪前身穿校服（白衬衫蓝裤子）。家人已报警，望广大市民朋友提供线索，事后自当酬谢。
这则寻人启事引起陈陌注意的原因是他在头版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中一棵柳树上挂着一条绳子，地面上放着一叠衣服以及一个被泥土污了半边的校牌，只能看见姓氏是陈。
当。钟声响彻校园，和之前浑厚低沉的声音不同，这次钟鸣显得急促而又刺耳。随着这声响动，他们终于来到C号楼，看门人接过陈陌递还的报纸朝上指了个方向：“二楼左数第三个教室，快去吧，迟到了就不好办了。”说完他转身离去，带走的还有那晃动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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