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前方何路不知归处5

翌日，
  多日的阴霾被阳光驱散，暖暖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撒入洁白的房间，照射在床上之人紧闭的双眼上。
  王初暖缓缓睁开眼，由于太久不曾见到这般好的阳光，一时无法适应。
  她又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
  抬眼便是一片白，空气中残留的香味消失，又只能嗅到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吃力的抬手挡在脸上，还有些头痛，手也有些发酸。
  长久的平躺，使得后背有些痛，王初暖慢慢挪动身子侧躺着，背脊的痛感达到顶峰又渐渐消散，总算舒服了些，她长舒一口气。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王初暖看过去，眼中淡淡的喜色暗下去。
  王妈带着焦急的脸色，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睁眼的人，先是一惊，后又一喜。
  她抢上前去拉着王初暖的手，“暖暖，你终于醒啦！”
  王初暖嘴角扯出一抹客套疏离、不带任何色彩的微笑，缓缓抽出被抓住的手。
  她看着王妈，淡淡笑着，并不言语。
  王妈小心问道：“好些了吗？”
  王初暖笑着微微点头。
  见她看起来确实无恙，王妈略带迟疑地开口道：“江家的事，你前天有没有......”
  王初暖那天去找江林只有王初阳跟着，她有没有向江林求情，她并不知道。
  公司也出了些问题，王初阳两日未来医院便是为此。
  王初暖保持着微笑，只是那微颤的瞳孔，出卖了她隐藏起来的疼痛。
  “江林呢？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她轻声打断道。
  王妈闻言忙道：“他去医生那里询问你的情况了，马上就回来，我现在帮你去找他。”
  说完，她就急促地快步出去。
  王初暖撑着身子坐起来，拔掉手背上的滞留针头，任由那处的血往外流。
  她把手背端到眼前，看着血一股一股往外冒，不到两分钟也就没再出来了。
  情感应该也能像血一样止住吧！
  房门再次被打开，江林冲到的床边。
  他整理了下激动的情绪，轻轻在椅子上坐下，垂眼一看，注意到王初暖手背上大片干涸的血迹。
  他小心地伸出双手，刚一触碰到那只冰凉的小手，还未抓住，却已消失。
  一抹难过从眼中闪过，江林霎时低下头，垂眸掩饰。
  再次抬头，已换上笑颜。
  他看向那双期盼已久的明亮双眸，温声道：“暖暖，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初暖还是带着那抹笑，那抹应该对着陌生人的笑。
  她摇头道：“没有，我现在很好。江林......”
  她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来来回回，真是难以启齿啊！
  “嗯。你说，我听着。”
  江林安静的等着，等着她对他的宣判。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人，王初暖低头自嘲一笑，“果然，我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
  她低垂着头，眨着眼睛，把眼泪逼回去，这才抬头，继续道：“江林！”
  “嗯，我在。”
  王初暖握紧双拳，手背上的针孔冒出一滴血，掌心反复愈合的擦伤再次变红。
  她艰难吐字道：“我能用我们的情分......向你换一件事吗？”
  江林努力的维持着笑容，只是那笑，好苦！好苦！
  “可以，但不用换。”
  王初暖没注意到江林已经答应，他在不知她要换的是何事之时就已应承下来。
  “王初夏对你...做的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可以......”
  脸上那虚假的笑，再也维持不住，江林再一次落下泪来。
  他深吸一口气，“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同意。”
  王初暖脸上虚假的笑意，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掉落了。
  她抬手想要去擦掉江林的眼泪，可是自己眼前也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在何处。
  她只能先拭去自己的眼泪，这才看清，同样伸手过来，但又在半空停住的苍白大手。
  她想要抓住，想要把它放到自己脸上，像小猫一样轻蹭着，蹭着那一片温柔，只属于她的温柔！
  可是...，不能再靠近他了。
  见王初暖退却的神色，江林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他哑声道：“暖暖，你......又想离开我，对吗？”
  王初暖不敢再去看他，不敢看他痛苦绝望的表情，不敢看他仍是情深的深邃双眸。
  她垂下头，任由眼泪滴落在雪白的棉被上，晕开成一片一片水花。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离开我，叫我不要害怕，为什么？为什么又要食言？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我，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江林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起，就算已经猜到她想离开，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让他痛心到无法呼吸。
  “暖暖......你真的爱过我吗？为什么我爱得离不开你，而你却能那么轻松的离开我一次又一次？”

  江林不明白，为何深爱可以轻易放弃。
  王初暖闭上眼，紧咬着下唇，控制不让呜咽声溢出。
  须臾，她才道：“江林，放过你自己吧！”
  你爱错了人，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应该去寻找更好的人，更好的未来，忘了她吧！！
  静默良久，江林猛地抓住王初暖的手，这次绝不容她逃脱。
  他恳求道：“暖暖，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你不是说过，不管什么问题，都要好好沟通。”
  他将脸埋在王初暖手上，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沟通，就单方面做决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初暖久久不做回应。
  江林也知道她不会回应，他只知道这次若是不抓住王初暖，他就会彻底失去她。
  只是被抓住的那只手，由冰变热，再到通红，这种红一路蔓延至手臂，再从脖颈到脸。
  此时的王初暖仿佛是煮熟的虾，全身红透，呼吸也开始沉重。
  看到眼前颤抖不已的小手，江林猛一抬头，就见王初暖满脸通红，瞳孔收缩，泪流满面，呼吸急促，苦不堪言的模样。
  他忙松开手，后退站起，座椅被推倒，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不敢再上前，不敢去触碰她。
  他不知道，这次......她居然是这种反应，是多痛，才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江林看着王初暖难受的样子，他不知道怎么办，他手足无措，慌乱不堪。
  他焦急道：“暖暖，暖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受，对不起，对不起......”
  刚从公司赶来的王初阳进门就看到一个难受至极，一个慌张无措。
  他立刻转身抓住路过的医生。
  检查的时间里，王初暖慢慢恢复平静，身上的红也渐渐褪下去，恢复原本雪白的肤色。
  江林站在墙角，紧握着双手，自责不已地看着，不敢靠近一步。
  医生收起听诊器，“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还是去做个检查，看看是不是什么过敏原因引起的。”
  “好的医生，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王初阳坐在床边，抚了抚王初暖耳侧的头发，温声道：“暖暖，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去做检查。”
  王初暖虚弱一笑，“没事了，哥哥，不用做检查。”
  她看向角落里的江林，柔声道：“江林，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王初阳这才注意到江林还在。
  王妈也站在门口，这才走近几步。
  王初阳蹙眉，温怒道：“江林，刚才怎么回事，暖暖为什么会那样，你对她做了什么？”
  王初暖想劝慰他们离开，想要揭过所有的事情，不想再深陷其中了。
  她握住王初阳由于愤怒而紧握的拳头，安抚道：“哥哥，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
  “她有情感障碍！”
  “什么？”
  江林看着地面，继续道：“她有情感洁癖，她看到我和别人......”
  他艰难的说下去，“她看到我和别人亲...亲近，对我产生了过敏反应，我刚才抓着她的手不放，她才会那样。”
  他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人，看着叠放在一起的两只手，看着那本来应该是自己存在的地方，紧蹙眉头，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苦笑道：“只要我不碰她，她就不会有事......”
  闻言，王初阳满是震惊。
  他知道世上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这种心病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情感洁癖。”
  是只对爱情，还是所有感情？
  那之前他对王初夏的亲近，王初暖也会难过吗？
  王初阳反握住王初暖的手，见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安了心。
  “能医治吗？”
  王初暖轻抿着嘴唇，轻轻摇头。
  她也不知道，上次只是有些微不适，除了亲吻，她不排斥江林的所有亲近。
  前两天躲避江林，确实是因为难过，后来是不想再拖累他，想要决绝一点儿，彻底放开他，放他自由。
  这种情况她也完全没想到。
  王初暖看向低头沉默的江林，“他，好难过，我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她收回不自觉伸出的手，“我好像没办法再安慰他了。又一次伤了他。”
  王初阳看向王妈，眼眶泛红，冰冷道：“妈，这就是你们说的，暖暖不会有任何损失。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他不敢想象，她以后将会承受多大的痛苦，他们让两个相爱的人遭遇了什么！
  王妈小声啜泣着。
  王初阳回身心疼地抚摸王初暖的脸颊。
  沉默良久的江林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上前两步，满含柔情的水润双眸看向王初暖，温声道：“暖暖，我回去给你熬点儿粥，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我很快回来。”
  走到门口，江林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隐忍着痛意，满是坚定，

  “暖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决定是不会变的，一直不变。”
  江林离开后，王妈欲言又止道：“暖暖，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以后会补偿你的，妈妈还是爱你的，你......”
  “妈妈！”
  这是最后一次了。
  王初暖淡然道：“我想离开了。”
  “好，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
  王妈以为她在医院里待得不舒服，忙道。
  “不是的。”
  王初暖看向一脸欣喜的养母，打断道，
  “我想离开王家，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不要监护人，你们的亲生女儿也找回来了，我们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王妈闻言，愣在当场，“什么？”
  王初阳想要劝说，但是他知道，王初暖没办法再回到那个家了，他尊重她的决定，握紧她的手。
  王妈是完全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的境况，王初暖会离开他们。
  在他们心里，王初暖一直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她喃喃道：“暖暖，你......你是在恨爸爸妈妈吗？”
  王初暖微笑着摇头，她现在很轻松，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轻松。
  她温声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只是......不期待了！”
  压抑一年多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能够释然。
  王初暖看开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在生命中出现的所有人，都将是过客。
  家人、爱人、朋友陪伴你一段时间便会离开。
  不强求，也不要强留。
  王初暖态度很坚决，不管王爸王妈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
  很快，她迁回亲生父母那边的户口办下来，一切回到正轨，一切归于正途。
  王初阳替她在离学校不远处，一个安全系数还不错的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以后放假，那里便是她的家。
  王初暖收拾打包好自己从小到大所有喜爱的东西，一件不落，全都带走。
  虽然这些都是王家爸妈买的，但她觉得，自己给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乖巧听话懂事，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利益，该她的东西她是不会推辞的。
  就比如，昨晚王家爸妈给她塞的那张银行卡。
  王初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存款，如果不买奢侈品，不大吃大喝，四处游山玩水，只供应基本生活需求的话，好像这一辈子也够花了。
  她看向一大箱包包和一小箱珠宝首饰，心想，“如果把它们卖掉，应该又是一笔巨款吧！还好过了这么多年的公主生活，没有患上公主病。要是那样，往后日子恐怕是真没法过了。”
  王初暖收好最后一条项链，王初阳推门进来，
  “暖暖，都收拾好了吗？车到了。”
  “等等。”
  王初暖到窗边书架后拽出那个一年多没见的墨绿色画架，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它折叠好放进手提袋里。
  “都收拾好了。”
  王初阳环视了一圈，“好，那我叫师傅进来搬。”
  王初暖抱着装了自己全部财产的小箱子走出大门。
  连日的阴天，今天总算是见到太阳，她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好容易得来的温暖和自由。
  她告诉自己，“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不能再去倚靠任何人，只能倚靠自己。王初暖，你没问题的。”
  “暖暖。”
  睁开眼，他就站在阳光下，王初暖微笑着道：“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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