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埃尔黛④
怎么会忽然着火？
黎礼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很显然，这个火势根本没办法救火，里面的人……恐怕也无人生还。
身边埃尔黛大概是因为黎礼的动作苏醒，这会儿睡眼惺忪，再转身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她哭着喊爸妈。
黎礼赶忙拉住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埃尔黛有些情绪崩溃地跪在地上，黎礼只能默默地拍着她的背，一双眼熟的草鞋站在二人面前，二人抬起头，看到了小卷。
她的头发尾端被烧得有些微卷，满脸魇足，笑得很开心，这样的场景下，精致容貌的她宛如一个恐怖娃娃。
埃尔黛被吓得脸蛋苍白，猛地往后跌坐在地，而黎礼则瞪大了双眼，头皮发麻——该不会……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小卷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是在奇怪埃尔黛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埃尔黛不高兴吗？小卷没有死。”
埃尔黛强忍着害怕，言语因恐惧而断断续续：“你……你到底是什么？！”
“是问我原本的名字吗？”小卷作思考状：“我的名字是洛桑。”
果然！黎礼神经紧绷地看着她，做出防备姿势。
早该料到的！既然是因为触碰到洛桑死后的余波所以才触发新任务，那也应该跟洛桑有关才对，她竟然这么迟钝地没有发现，危险因子就在自己身边！
洛桑很快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卷这个名字，因为埃尔黛喜欢小卷。”
埃尔黛朝洛桑身后看去，烈火依旧燃烧，恐惧的声音带着一些生气的冷意：“是你干的吗？”
这里可是渔村，就算起火了，也会有人发现后立马用眼前的水浇灭，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到立刻让整个村子都烧起来，让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答案很显而易见了。
即使埃尔黛不愿意相信，在看到洛桑骄傲地点头后，也该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同样显露出来的事实则是，她一直以来保护的都只是一个恶魔。
黎礼趁着洛桑被埃尔黛吸引注意力，准备伸手抓住洛桑。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洛桑会被她的能力伤害到，否则之前那些日子里，洛桑就不会处处刻意躲着她了。
可就在快要得手的一瞬间，洛桑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燃烧的村子的火光下，风吹动她的长发，就这样带着她走过火焰蔓延之处，而后消失。
黎礼跟了好几步，没办法找到她之后懊恼地跺脚，扭头看到埃尔黛依旧趴在地上，她手中抓了一把土，捏紧后从手缝里挤出，她声音压抑：“为什么不杀我……”
黎礼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只听到她重复好几次地说“为什么不杀我”，倏然的，黎礼想到了那天小卷站在她身旁，问她为什么要放掉小鱼。
无端地联系起来后，真是让人一股恶寒。
虽然有些懊恼于没能第一时间把洛桑揪出来，但黎礼也能理解，毕竟未来的洛桑可依旧活得好好的，她没办法杀死洛桑的想法在她心中本就根深蒂固。
让她担心的是埃尔黛的状况，埃尔黛过于相信小卷，并且十分真诚地对待她，现在……
黎礼叹了口气，看着朝阳已经升起的天空，转身去往湖边，捞起渔网，果然还是只有埃尔黛的渔网有鱼，她将这些鱼装进桶里包装好，蹲到一边生火烤鱼，回头看到埃尔黛还在原处发呆。
现在已经不求厨艺了，只求能烤熟饱腹，黎礼拿着两个烤鱼，一个递给埃尔黛，埃尔黛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没接。
但黎礼分明听到她肚子咕咕地响声，还很大声。她自己当然也饿，都饿了几天，怎么可能会不饿，现在也只有鱼吃了，有鱼吃就不错了。
可就这样，埃尔黛还是摇头，别过脸去，说自己不吃。
“为什么不吃？”黎礼顿了一下，想到埃尔黛刚才说的话：“你该不会真的想死吧？”
埃尔黛头更低了。
预料的劝诫没有来临，埃尔黛只奇怪地看了一眼正在朝烤鱼哈气的黎礼，然后头更低了。或许黎礼也觉得，是她害死了全村的人吧？怎么会有人愿意和这种人相处呢？强迫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选择，最后又自负地认为所有人都错了，可结果呢，结果是错的是她，而代价却是全村人的生命——除了她的。
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小卷的背叛、父母的死亡、全村的灭亡这一系列问题，所以就连悲伤，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先活下去！”黎礼趁着埃尔黛不注意，将不再烫的鱼塞进埃尔黛的嘴巴里，然后看着她：“都进你嘴巴里了，你不会吐掉吧？你肯定不会浪费粮食吧？”
很明显，黎礼拿捏住了埃尔黛的软肋。
所以她只能细细嚼着，然后吞咽。说实话，味道确实差，但是却感觉很幸福，原来有吃的是这种感觉，太久没吃东西，都有些忘记了。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吃掉了剩下的鱼肉，一边吃，一边哭着，哭得越来越大声，起初是喊着自己爹妈的名字，后来又说到了隔壁家的婶婶和伯伯。
黎礼默默地又烤了两条鱼，去旁边的水井里打了点儿水，放在埃尔黛身边。
埃尔黛抓起来就吃，然后用哭红了的眼睛看向黎礼，刚要说话，就被黎礼打断：“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嗯，”埃尔黛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原来这么好吃，原来吃东西这么好，我以后一定要天天吃，对了，就开家饭店！”
她都有些胡言乱语的迹象，什么都说，什么都没头没尾。但至少比刚才那副模样要好多了。
“埃尔黛，”黎礼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埃尔黛吃东西的动作变得慢下来。
“你没有错，错的是洛桑。她心机深沉，用虚假的年龄和伪装欺骗了你，同样被欺骗的，还有整个村庄。”黎礼越是回想，越觉得心凉。这位擅长控制人心的邪恶魔神，在这个过程一定一边嘲笑着人类的不堪，一边收纳所有的仇恨与嫉妒，变成自己的力量。
沉默许久后，埃尔黛慢慢说道：“如果一开始，大家就都有饭吃，不会每一天都盯着渔网，那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黎礼愣了一下，看向埃尔黛。
大概是因为哭得太久，埃尔黛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眼睛也是通红。后来又下了点小雨，黎礼带着埃尔黛躲在岸边的小亭子内，火慢慢熄灭，整个村庄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残渣，黎礼不忍地别过头。
埃尔黛却忽然站起来，冒着雨来到家门口，跪下来磕了三下，定定看了许久后，头也不回拉着黎礼离开。
“去哪儿？”黎礼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应该有的成熟吗？
“去赚钱，去搞吃的。”
“可是洛桑走了，你应该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好好生活的。”黎礼看了一眼埃尔黛名字后面的进度条，已经快满了。
感觉自己都没做什么，甚至有时候是埃尔黛在帮她。
“我要赚更多的钱，”埃尔黛很明显已经振作起来了：“洛桑还活得好好的，我必须变得更厉害。赚钱是第一步。”
黎礼有些惊讶地问她：“你想对洛桑复仇？”
“对。”
黎礼的心都提起来了：“即使……即使洛桑是魔神？”她没有泼冷水的意思，但是人神之间的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她不希望埃尔黛悲伤堕落下去，但也更不希望埃尔黛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最后落得害死自己的下场。
“对。”埃尔黛再一次坚定道。
“我打不过她，就叫别人来打，人打不过她，我就和别的神做交易。”埃尔黛已经在脑海里绘出蓝图，语气里带着坚定和自信。
她侧眸看了一眼黎礼，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黎礼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勇敢，很厉害。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太阳高升，慢慢变得炎热起来，还好下雨的时候提前接了点儿水，黎礼拿出杯子跟埃尔黛分享水。
两人已经走了很久，黎礼实在不习惯这样高强度运动，道路崎岖时更困难，埃尔黛就会拉着她的手扶着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两人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镇，在埃尔黛安下心之后，黎礼看着到满的进度条停下了脚步，埃尔黛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默默道出了黎礼想说的话：“你要走了吗？”
“……嗯。”这孩子聪明得让人头疼。
“也正常，”埃尔黛转身，抬头认真地看着黎礼：“我还记得你说过自己是旅者，所以我也知道会有分别的时候。所以趁你走之前，我想再次好好地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恐怕没能在那个夜里缓过来。”
黎礼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揉了揉埃尔黛的脑袋，然后与她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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