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伦
丰州城内,木大将军下榻处的大堂内,蜡烛亮了大半夜,木大将军和自己的儿子木礼还有心腹齐桓、陈立交换讯息,商榷要务,等蜡烛燃得七七八八时,他们的谈话也进行得七七八八了。
木将军下了结论:“这林寒借周转困难、途中折损之名贪污朝廷粮草军饷已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实,除此之外他还有勾结乱党刺杀公主和我的嫌疑,前者罪名我们已有丰富的证据,可惜后者人证已死、查询困难,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久在丰州逗留。罢了,明天先请出圣上密旨,坐定犯官林寒的罪名后我们便继续往云州去,至于此间丰州官吏中还有多少林寒的同党,详细事宜便拟折上奏朝廷,由朝廷督办吧!”
“好,那我明天便拟折子发出去。”陈立道。
“对了,有人已经打上了公主的注意,这件事情你们务必重视,一边加强各种守卫门禁,一边加紧追查,万不可让公主出事!”
木礼道:“是,我会加强一路的戒严与守卫。”
齐桓道:“我也会积极追查刺客的身份。”
“不,礼儿既已经找到了林寒私藏起来的粮草军饷,齐桓你便即刻带人押送这批粮草军饷回沙州和季平会合,将欠饷发下,将粮草入库稳住沙州军心,否则久之,沙州存粮见底、军饷难行,军队恐生哗变!”
“是。”
“追查一事还是陈立你多费心吧,没留一个活口,若是实在难查,便一定要留心布置公主身边的守卫。”
“是。”
“好,那你们便都退下吧。”
三人见他这样说,知晓议谈结束了,便都简单寒暄行礼退下去休息了。
木真对这一切懵然不知。她卯时中、天微亮便起身给自己梳了一个干练的双刀髻。
从小伴她长大的侍女秋月前些天教会了她梳垂挂髻,这种发式留出了两缕发髻垂在耳边,显得有几分“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之美。
这两句诗还是爹爹看到自己梳过一次这个发髻后夸赞的。
她觉得好听就记下了,为这爹爹这句好听的夸赞,她决定入京都后便梳这种发髻,但如今还是双刀髻更衬她骑马的飒爽英姿。
等她梳洗完毕到大堂后,她发现爹爹和哥哥已经在大厅用膳了,她走到了哥哥身后,用手夺过了哥哥手里拿起还没来得及吃的馒头,笑语琳琅的声音在大堂中传开来。
“'马虎失街亭,大意失荆州。'哥哥你大意了,不过你这次的大意只用付出这一点点的代价。”
木真扬起了手上抢到的包子,示意这是自己的战利品。
她走进堂中时,正好带进一缕清风,吹动了她的鬓角,吹得她在不经意间便展露了十七八岁的灵动之美,带起了几声珠环碰撞的清鸣。
木礼又想起了昨夜仿佛也听过这样的珠环声,好似也是这样的清亮。
只不理她,他动作缓慢地又拿起了一个包子。
木真没了对手,自觉没趣,于是也啃起了那抢来的包子,将自己的脸塞得圆圆的。
木礼不搭理他妹妹,木守义还是搭理了女儿:“你呀,一天到晚学了几句诗就要到你哥哥面前念,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又不一定次次能听懂,搞得他都不爱搭理你了。”
“谁让爹逼我每天必须学一句诗文,那我怕忘记,就只有趁记得的时候多说几次加深印象咯。”
木真有的是道理。
“等回到京都,哥哥就不好再推说自己要带兵没有时间了,爹你不能只押着真儿一个人学诗文,要让哥哥一起陪我,这样真儿就不会一个人学得发闷了。”
木礼回过神来,解决完口中的包子后,终于有功夫解决他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让我继续练武,然后教你功夫不好吗?整天口中不离《三字经》,那你总该知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道理吧!我就喜欢习武,诗文又不是完全不通,有什么大碍?总比妹妹你文武都是个半吊子要强!”
被哥哥说成文武都是半吊子,木真也并不生气,反而道:“哥哥过谦了。看你还知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哪里是不通诗文嘛,只不过哥哥一心想钻研武学大道,好像的确这样才是人尽其才!就当是为了奖励你用对了一句成语,来,这个给你。”木真乖巧地双手捧起了一个包子递给了哥哥。
木真真的太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可爱了,搞得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不过这次木礼却不买她的账,接过馒头还是继续调侃道:“借花献佛这一招你用得倒好,不过我还可以教你一招什么叫真正的'人尽其才',听说京都要开科考,只等结果一出,你便从那科考士子中挑一个看的顺眼的,嫁与他便缠着他教你诗文。这样他的文采有了大用处,又可以哄自己的娘子开心,这才叫做人尽其才!”
木真懊恼地又抢回了递给哥哥的馒头道:“如果这才叫做人尽其才,那哥哥你打算教自己未来的夫人些什么?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练功夫,说不定到时候有了对比,哥哥你才会发现你妹妹我是多么有武学天赋!你便会后悔为什么之前要呛你的妹妹,让她早点嫁出去了!”
木守义在一旁笑看一双儿女的打闹,淡定地吃着馒头。
这便是天伦之乐了,在其他任何时候,是决计看不到木将军如此卸下威仪的样子的。
可再大的人物,父母之心,却是谁都躲不过的。
听到此处,他这个父亲似乎是见惯了这对兄妹的斗嘴总是以妹妹的胜利告终,终于评价了一句:“真儿你这能言善辩的性子,将来若不挑个科考状元给你做夫君,怕是真的辨不过你。”
刚刚哥哥提到科考,木真来不及提问,现在爹爹又再提及了,她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学人,伶俐地抓住了这一次提问的机会问道:“爹爹,科考是什么呀?”
“科考是天下文人们聚在一起一较高低,朝廷借机择优选官的一个考试,科考之前选官,要么是靠官员推荐,要么是通过'举孝廉',其实有诸多弊端。”
“哇啊,真刀真枪的比试,看谁厉害谁就做官要公平多了!我的文采虽不高,但我觉得挺好玩儿的,我也要去参加。”
木守义慈蔼地拉起了木真的手,终于让这只站着叽叽喳喳的小鸟安静地坐到了案边的月牙凳上。
木守义又用手轻抚女儿的额头,不无遗憾的声音从侧边传进了木真的耳朵:“我的真儿,女孩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不参加就不参加咯,反正还有别的好玩的事情。”
木真不懂爹爹为什么突然伤感。
木礼的声音也传进了她另一只耳朵:“不能参加科考也没关系,她可以嫁一个参加科考的男子嘛。”
“凭什么我得嫁给一个参加科考的人!我嫁人和科考有什么关系!”
大堂里一场关于科考与婚嫁的关系的争论还没来得及开始,一位头梳垂挂髻的女子的出现阻止了木真已到嘴边的辩驳。
这女子有些别扭的行了一个拜礼,道明了来意:“我是公主殿下的侍婢木兰,公主殿下今早见了我梳的发髻,觉得新奇好看,且道'入乡随俗',所以公主殿下派我来向木真小姐寻一个人去给她梳发。”
木真倒是一向乐于助人。“不知公主是要谁去替她梳发呀?”
木兰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道:“婢子在使臣仪仗队行进时,与木真小姐的侍婢木秋月分到了一同住,木秋月教会了婢子梳大盛发髻,我见好看别致就于今日梳了,恰被公主殿下见了,问明缘由后便被派来寻找秋月姑娘,却一直不见她,所以特来询问木真小姐。”
木真这便明白了。“哦哦,秋月的发髻的确梳得好,我的发髻也是她教我梳的。只是她现在怕是不能给公主梳发了,她这几天病了在养病呢。”
木真心道:秋月病了,怎么也不能让她再劳动。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从秋月那里学了好几种发髻,虽还没来得及试过手。但应该会个七七八八的。
她毛遂自荐道:“秋月虽然病了不能去,但正巧我也会梳一些发型,不如就由我去给公主梳发吧!”
木守义敬佩这位公主,乐见木真与她接触,便道:“我和你哥哥马上要去处理一些军政要物,你正好无聊,便去吧。”
木真便随木兰而去了。
而刚刚还在谈论的“科考与婚嫁”的话题已被抛之脑后。
有些话在交谈中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再也没有契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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