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乐律课
“既然是上乐课时间，那我们今天就换一种玩法。”博士站在台上，掷地有声。监生们在台下仰头看着博士。
“中者无需吟诗作赋，改为演奏一曲。”
桑祈面色微变，“演奏，我不会演奏。”
闫琰接腔道，“我也不会呀。”
距离两人结仇已经过去一段时日，自从上次骑射课桑祈救了闫琰一命后，闫琰就对她敬佩不已，跟在屁股后面叫桑爷。
两人面面相觑，桑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弟子，只见众人个个面露难色。
站在桑祈另一侧的卓文远轻笑，“这又不是律学课抽签，不会那么容易中招的。”
桑祈听到卓文远的话，登时松了口气，放心多了。
博士将清水注入竹渠之内，只见一页小叶托着茶杯顺流而下，一派雅致。
桑祈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自幼在塞外长大，鲜少了解汴京风雅之事。
国子监果然名不虚传。
监生们紧张地盯着茶杯，最先头的闫琰咽了咽唾沫，在茶杯来到自己面前时，作势伸手赶了赶，茶杯顺流而下，经过另一个人面前。
桑祈也好奇地探头来看，还没新奇几息，茶杯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小姑娘唇畔的笑容消失，卓文远皱着眉，露出大事不妙的神情。
旁边的闫琰大笑，“桑祈，你中了。”
“还好不是我。”其他监生庆幸地说。卓文远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
果不其然，桑祈小脸皱成包子，气呼呼质问，“卓文远，你不是说……”
卓文远“呃”了一声，心虚地摇着手中的折扇，将脸扭向另一侧。
这家伙。
桑祈一瞪眼，关键时刻靠不住。
台上的博士轻笑，“早有耳闻，汴京的各家小姐皆擅音律，想必桑小姐也不例外，今日我等有耳福了。”
卓文远的神情一言难尽。
博士对即将迎来什么一无所知，“桑祈，请吧。”
卓文远实在看不下去，凑近小声对桑祈说，“要不，我替你弹奏一首吧。”
桑祈气愤，“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一侧的闫琰趁机道，“加油呀。”
却没让小姑娘的眉头得到缓解，她可明白自己弹奏有几斤几两。
台下的监生们看着她上去的身影，笑道，“这桑祈真倒霉啊。”
卓文远扫了他们一眼，心里叹道，倒霉的也不知道是谁。
桑祈东摸摸西摸摸，挑了一把二胡，试探着在弦上刮过。二胡倏忽间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猫爪子划过大理石，又宛若咳不出的痰。犹如魔音灌耳，令博士与监生们面色大变。
闫琰亦然，但他很快鼓掌，“好，好！”
桑祈也知道自己弹奏多难听，她一停手，几乎台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有些失落，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长处，不必过分沮丧。
她坦坦荡荡走到台前，“不好意思啊，桑某曲艺不精。”
落落大方的仪态，让博士顷刻间对面前的小姑娘生出些欣赏来。
“不过愿赌服输，要不我给大家儿唱首曲儿吧，行吗？”
台下的众人来不及庆幸，又听到这句话。
闫琰一脸震惊，“啊？”
台下诸生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真的不必了。”
桑祈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周，闫琰豁出去般大喊，“唱！继续！”
见桑祈朝自己望来，博士面色微变，硬着头皮道，“唱吧。”
闫琰鼓掌，表情比哭还难看。魏展鸿甚至提前捂住了耳朵。
没有一个人认为，桑祈唱的曲儿能好听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少女清越的嗓音传来。
“百川如镜，天地爽且明。云冲气举德，盛在素精……”
宛如空谷悠灵，歌声飘荡在这一片天地，勾起卓文远珍藏心中的回忆。青年勾唇，望向台上的少女。
台下的青年才俊们皆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首歌，是哥哥桑羽所作。
桑祈唱至动情之处，身后忽的响起悠扬的琴音，与之相和。
她眼睫微颤，不可思议地回头，口中仍然唱道，“庶类收成岁功行欲宁……”
微风拂过青年的鬓发，其下那双桃花眸含着笑意，修长均亭的手指拨动琴弦，指下一个个琴音与歌声融合，分毫不差，天作之合。
“奉沃罄宇承秋灵……”
“哇。”闫琰忍不住睁大眼睛。
青年似乎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勾唇侧眸，与她的目光对上，细碎的阳光映在他翩飞的指尖。
桑祈不由自主回想起在塞外的场景。
蓝色的天空，广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与散落其间的蒙古包。孩子们坐在台阶上，拉着手，哼着塞外的歌谣。
她穿着塞外的服饰，跟随着歌谣，舞步轻盈柔软。
耳畔是悠扬高远的琴音，旋身时可以看见弹琴的哥哥与……坐在一旁的清秀少年。
他有一双昳丽的桃花眼，容貌在草原的男儿中顶顶醒目。最为出众的，是他身上草原儿郎没有的矜贵气质。
少年与她的视线相触，唇畔登时露出浅浅的笑，隐约可以看见两颗不显眼的小虎牙。
斗转星移，昔日的少年逐渐化为眼前言笑晏晏的青年。桑祈的心仿佛被拨动，心跳如擂鼓。
心底某处隐蔽的情愫，在众人面前避无可避。
更在看到卓文远含情桃花眸时，怦然心动。陌生的情绪，叫她几乎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
台下的监生们发出惊赞的声音，卓文远就在这嘈杂声中慢慢轻敛眼睫。
遮住，在人声鼎沸中说尽的爱意。
一曲毕后，桑祈尚未回过神。
天色说变就变，顷刻间乌云密布，下起小雨来。监生们纷纷作鸟兽散。
闫琰第一时间朝桑祈喊道，“桑爷，下雨了，快走。”
却见有人比他还快一步，已经打开折扇，护在桑祈头上。
闫琰瞧着那把卓文远往日珍视的折扇，被随随便便拿来挡雨，微微一怔。
一把折扇本来便挡不住雨，桑祈艰难地应了声，身畔是那人熟悉的气息，混杂着雨水。因着避雨，她和卓文远靠得极近，几乎整个人贴在卓文远身上。
桑祈不可避免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呼吸微窒，心口又开始砰砰直跳。卓文远满心满眼担心小姑娘着凉，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不远处，一名白衣公子撑着伞立于雨幕中。
一旁的白时好奇问道，“您既然与桑祈的哥哥桑羽，是同窗挚友，为何不上前相认？”
晏云之将方才的情形纳入眼底，淡声道，“倘若她知晓我的身份，届时该如何管教她？”
“更何况，她身边已经有人能够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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