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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北缘魔寺(二)


萧浊将季清绑了,自然是有事要办。

        北缘城魔修众多,正是他卖掉魔修法宝的好时机,反正都是在秘境抢的,他完全看不上,还不如拿去拍卖,多换些灵石花花。

        走出客舍,萧浊忽然想到,毕竟要拍卖的是劫掠赃物,一个马族打扮的人去拍卖所未免招摇,思及此他决定找间店铺,购衣换装。

        以不坠边墙为界,南方多田,因此玄余、青乐两国人民皆称作“田人”,这名称甚至比两国历史源远流长,然而田人和马族的世仇关系也同样源远流长,双方大小攻伐不休,若非是在能交易往来的北缘城,而是在其他边境地区,那田人多是见了马族便骂,自来如此。

        萧浊散漫的走进店铺。店铺掌柜见到萧浊,虽表面亲切,但背过身却又嘀嘀咕咕:“这都什么歹年,蛮夷还敢佯装田人,当真沐猴而冠!”

        这音量常人定然听不见,但萧浊身具修为,五感敏锐,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萧浊放下挑选衣袍的手,虎目狠瞪:“嗯,你说什么?”

        掌柜抖了一下,心内暗忖,都说马族人性子暴烈,一言不合便抬刀相杀,若今日成了刀下亡魂岂不倒楣?思及此他嘴巴立刻闭得死紧,再不敢多言。

        买完衣袍,萧浊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见他这副德性,女人大多想着“怎生有如此英俊的马族人”,男人大多想着“怎生有如此该死的马族人”。

        萧浊无视那些目光,寻了棵树,光天化日便在树下更衣,那态度坦荡的好似这里是他家后院,没几下就脱得只余亵裤,也不管路过少妇都羞红了脸,他仍是依然故我。

        换上新袍后萧浊开始束发,只是平时使剑挺好用的指头,放在头顶却变得不听使唤,都要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他仍系得有些歪斜,外头还岔出几根呆毛。

        直到此时萧浊才知自己有多恨束发!

        *

        拍卖所外观陈旧、內里乌烟瘴气,几名修者正在鉴定台估价。这时一名身形伟岸的公子迎面而来,吸引了众人目光。

        他摇着折扇,穿着金织袍,身系玉束带,面容俊美,浑身无不透出高贵气质,但头上发髻却像一团饱受蹂躏的毛球,令人不忍卒睹。

        此人正是萧浊。他面容本就精致,七分英气三分秀气,换作公子打扮、束起头发,英气被削弱,秀气被彰显,英俊绝伦霎时变作俊美无俦。

        拍卖所的小伙计躬着身子凑近:“客官,敢问尊姓大名?”

        “我嘛……”萧浊摇着扇柄,沉吟半晌,道:“本公子玄无双。”

        眼下萧浊竟毫无吊儿郎当之态,站得直挺,举止优雅,一副世家子弟模样,虽那语调略显做作,但若是忽略他头上发髻,这等风采确实十分唬人。不过即便如此,他面容仍是青涩,且声名不显,难免遭人轻视,因此拍卖所并无认真接待,将他领至鉴定台后便晾着不管了。

        萧浊挪了几步,身子向前,温雅道:“何时轮到本公子?”

        鉴定师正鉴定法宝,闻言抬了抬眉毛,面色漠然。

        站萧浊前方的修者还等着鉴定结果,他转头瞧了萧浊一眼,随后嗤了声,似在说: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进拍卖所?

        萧浊也不多说什么,只不声不响的挪至旁侧,接着从乾坤袋掏出一个又一个法宝,有关于阵法的,还有魔剑,也有关于炼魂和傀儡术的法宝,而且品级都不差。

        鉴定师一开始并无甚在意,只用余光稍微扫一下,但当他瞄到第四件法宝后便不淡定了,神色渐渐从不以为然到坐立不定,嘴巴也从紧闭到越张越大,久久不动。到后来,就连萧浊前方的修者都发出惊叹。

        在边境,同时出现如此多拍卖品非常难得,寻常修者若要拍卖,最多不超过三件,但萧浊却一口气拿出近五十件。

        萧浊在焰火秘境一路劫掠,这些法宝都来自惨死萧浊剑下的修者,可以说他当时屠了多少修者,如今便有多少法宝。

        鉴定师愣愣瞅着,好半晌才开口:“这、这些全是要拍卖的?”

        萧浊也不答话,只十分淡然的点头,无所谓之中夹杂着一丝不屑。

        鉴定师原想矜持的故作镇定,但拍卖品多了,利益便多了,谁还能矜持?

        他不得不严肃以待,心头一喜,竟是抛下还在鉴定的修者,也不管对方在后方碎嘴叫骂,便直接拿着琉璃片样式的法器从鉴定台走出。

        鉴定师时而凑近法宝紧盯,时而摆弄法宝,忙得不可开交。在鉴定途中,他还偷眼观察萧浊,暗暗猜测萧浊来历。

        他观萧浊打扮不似马族人,心中暗忖,若这些法宝非劫掠所得,那此人只会是荫尸门或九业魔宫之人,而且地位还不低……

        鉴定师起了好奇心,用功法稍加试探,不过无论他如何试探,竟是探不出萧浊修为,就连萧浊是道修还魔修也探不出。

        萧浊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却仍任他打量,任他试探。

        萧浊肆意笑道:“给个时间吧,拍卖会何时开始,本公子会亲自到场。”这调调是从宫以钟那学来的,反正他也没几人可以学,便随便挑一个模仿。

        小伙计应了声,热忱道:“两日后的子时。”

        萧浊眼神睥睨,沉声问:“其它拍卖品如何?”

        “不会叫玄公子失望。”小伙计瞥向堆积成山的法宝,心知萧浊资产雄厚,眼珠转了转,弯折的腰又更低了,还一脸巴结。

        过了快两个时辰,萧浊要拍卖的法宝才悉数鉴定完。当他要离开拍卖所时,还是被小伙计恭敬的相送离去。

        将一堆抢来的法宝出清,萧浊只感畅意,接下来等待拍卖会开始即可,他正好也有些东西想买,只是不知是否得以遇见?

        去拍卖所的路上萧浊便留心糕饼铺位置。一出拍卖所,他便朝糕饼铺直行,在买了紫苏灵果糕、汤梅灵果糕后,才笑嘻嘻的返回客舍。

        *

        客舍房内,老旧木门砰的一声,好似被人大力踹开,接着只闻一阵熟悉嗓音:“师尊啊……休息的可还好?徒儿为了你的玉体可是煞费苦心啊!”

        只见一道高大人影立于眼前,那人手里还提着被油纸包裹的糕点。

        季清见到来者本要发飙,却被萧浊这副打扮给惊到了。虽然五官没变,但眼前这气质完全不同的人还是他徒儿吗?

        这模样甚至都可以用风度翩翩来形容……

        萧浊一步一步走来床缘,俊美无俦的脸越来越近,但两道剑眉下的眸子依然锋锐似刀,极具侵略性。

        “师尊莫恼,徒儿这就为你解开束缚。”语毕,萧浊温热气息迳直扑来,如狼似虎,双手也攀上季清身体,霸道得不容人开口。

        季清愕然,身子微退的瞬间只感身体被轻柔抚弄,全身好似窜起一阵电流,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清再低头一看,只见萧浊十根指头在眼前飞掠,那指尖带着薄茧,炙热却又一触即分,正如蜻蜓点水般落在自己胸上,腰上,大腿上……

        它快得仿佛呼啸而过的薰薰暖风,一路下探,从每个绳结,每吋肌肤拂过,几个起落后,原本严实异常的龟状绳索便被萧浊收进乾坤袋。

        季清挣脱束缚,支起身子怒道:“孽徒,究竟为何要绑为师?”若他是只河豚,现在定已鼓起身子,浑身是刺。

        萧浊微笑着哄道:“徒儿今日去了拍卖所,怕师尊担心,徒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季清动了动勒疼的手脚,一双美目狠瞪,都要喷出火花:“为师在你心里便是如此迂腐?”

        萧浊心道,当然,那是因为你不知拍卖品有多少,且都是魔修法宝。他不想再向季清解释东解释西,他要杀人便杀人,想抢法宝就抢法宝,没人管得了!

        此时季清法袍凌乱,一边衣袍还垂下来,露出香肩,像是被人怎么了,这副模样我见犹怜,但萧浊从来不懂这些,他只撇了撇嘴,提起糕点,低眉顺目道:“师尊,别说这个了,你瞧,你最爱吃的紫苏灵果糕、汤梅灵果糕。”

        空气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季清不回答,甚至看都没看,只垂着头神色阴沉:“教不严师之惰……”

        他语调极轻,带着一股冷意。

        萧浊是他第一个弟子,他承认自己不懂管教之法。他好言规劝过,甚至好说歹说过,但就是管教不来,他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做。

        舞天季氏家规甚严,季清想起父亲的惩罚手段,虽他年幼时季群湛不曾动手,但当他表现不如意,季群湛便会用骤雨针刺入他十指……

        季清一时找不出诸如藤条、鞭子等物件,于是他从纳戒掏出一根前臂长的灵玉棒。这本是他游历所得,因成色上佳,这才珍藏起来,不曾想今日便要用它来管束弟子。

        见季清怒愤难消还想打人,萧浊戏谑的挑起单边眉毛,若是帝清,萧浊或许还会忌惮,但眼下的季清对他来说就像一只发狠小猫,說不出的可笑。

        季清抬手举起玉棒,沉道:“浊儿,你可知错?身子趴低,为师今日要打你屁股。”

        虽是打屁股,但元婴修为的劲道下去,若不服药,估计便要好几天下不了床。

        萧浊见状眉眼一厉,在心内撂话,哼,从古至今只有帝朦可以責罚本帝,季清要罚?作梦!且看本帝如何阻止!

        思及此,萧浊像只自知犯错,想讨好主人的幼犬,时不时伸出小爪爪,可怜兮兮的眨着大眼,就差发出几声呜咽。

        季清:“……”他又不是傻子,都被人绑了,扮可怜就想了事?难道他在徒儿心中便如此蠢笨?

        但季清瞧着那双熟悉的眼,心又慢慢软成一片,竟是一只手顿在半空,打不下去。

        那所谓的前世究竟是什么?竟影响如此之深!?

        萧浊见状打蛇随棍上:“师尊,徒儿孝敬你的糕点不吃?可好吃了!”

        见季清没反应,萧浊再接再厉,立刻坚贞不渝,眸光氲氤望来:“师尊别恼了,都是徒儿的错,都是徒儿该死,如果打我你可以消气,你打吧,但是你最好将徒儿给打死,不然徒儿又要惹你恼了。”他又是搂住季清,又是挤出几滴泪,还轻轻拍打自己,彷彿责罚自己般作懊悔状。

        季清这下当真坚持不住,手一松,框啷一响,玉棒便被摔落地上。

        他黑着脸,背过身,步伐沉得跟老乌龟似的,走至椅子后寂寥坐下。

        他半是气恼萧浊顽劣至此,半是气恼自己管不动弟子,只觉自己无能,若未来萧浊走上歪路,那便全都是他的错。

        萧浊不理会季清情绪,将泪水一抹,捏着糕点便朝季清凑去:“师尊,拍卖会在两日后举行,为了赔罪,想要何宝物,徒儿这就替师尊添置!”他展开扇子,说着说着脸逐渐靠近,却被季清躲开。

        萧浊在心中冷哼,大手一挥:“不过师尊一定很想跟我去拍卖会,对吧?因为师尊放、心、不、下!”他故意激将,反其道而行,他可不想季清在一旁碍手碍脚。

        季清蹙着千万钧重的秀眉,凉凉道:“不必,你要去拍卖会便自己去,为师没兴趣。”语毕他带着怒意,接过萧浊给的糕点直接往嘴里塞,像塞了储备粮的松鼠,吃得气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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