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入崆梧(七)
外头鸟鸣声不断,有些恼人。阳光从纸窗钻入,温温的,白白的,朦胧和煦。
季清惊醒时发现自己全身湿汗,却不知自己何时睡着,这很不正常,他打坐从没睡着过。
季清挪了挪身躯,只感浑身疼痛,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咬。
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季清掐了道除尘诀除掉汗水,接着想站起身子,熟料却站不起来,全身软的犹如烂泥,即便使劲也是抖如筛康。
乾坤袋放在案上,季清掐一道术法,欲将其召来,怎知灵力却凝滞不通。
季清无可奈何,望向不听唤使唤的颤颤双腿,牙一咬,只得匍匐在地,用爬的。
他努力用手前进,身躯疼得好似被谁剥了皮,累得汗珠不断地流,衣袍都能拧出水来。
季清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抵达终点,不曾想服下丹药后竟毫无用处。
季清:“……”
這時他最不願發生的事發生了!
唰一声,前方拉门忽地敞开,萧浊身影现于眼前,正一脸忧心地明知故问:“师尊,你怎么了?”
萧浊心中大快,强忍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愉悦的全身都在叫嚣。
他早守候多时,为的就是见季清的落魄模样,果不其然,见到季清像狗爬。
呵,你也有今天,在本帝面前作一条狗。
这般模样被瞧见,季清只想将自己的头遮住,最好从今尔后不再出现。
季清红着脸,吞吞吐吐:“为师、为师调息时出了岔子……”他沉吟半晌,吶吶道:“浊儿,这几日可能要劳你照看了。”
“……”萧浊身一颤,脸瞬间垮掉,如招雷劈,觉得自己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萧浊道:“师尊啊,你也知晓徒儿要练功,你不也说焰火秘境凶险异常?到时徒儿的生命说不准就交代在那。”说这话时他像不小心吞了只苍蝇。
季清可怜兮兮道:“那、那浊儿练完功可否照看为师?”他一双眸子带着水雾,那眼角飞红的神态似被人狠狠欺负,就是恶魔见了也要心生怜悯。
“……”
于是萧浊白日练功,夜晚回来照顾季清。
萧浊躲不了、拗不过,干脆拿着坨棉被直接在季清房内打坐,但季清一下身体冷,一下身体热,萧浊只得一会施展冰心诀,一会施展温心诀。
一连两日萧浊被弄得不胜其扰,在心中骂了千百回,可又有什么用?
最后萧浊终于忍不住了,道:“师尊啊,明日请仁心峰主前来医治如何?”
仁心峰皆为医修,在崆梧山主要负责医疗与后勤。
过去季清为了医治萧浊痴傻,三不五时会去找仁心峰主晏良庇诊询,但晏良庇为人贪财,怎么可能放过季清这个移动灵石矿,每回诊询他必收极品灵石作为诊询费。
季清身为季家少主财力雄厚,但自从他修为停滞便被断了金援,到后来也有些吃不消,虽然还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也已经败了一半。
季清一个月前才又去仁心峰问询,最后欠下一枚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极其珍贵,就算季清仍是有钱,但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若真见了仁心峰主那便有些尴尬了,那可是债主。
“不,别叫他们,这太、太……”调息都会出岔,当真贻笑大方,季清脸臊得好似烙铁。
“何况为师也算半个医修……这等事传出去便真真颜面尽失。”季清本就脸皮极薄,不夸张,麻烦萧浊已用了最大勇气。
萧浊心中腹诽,所以你就一直麻烦我?我不管你是帝清还是季清,你的脸可真够大的。
萧浊一想到自己正在照顾“帝清”就感到屈辱和愤怒,以至于时不时透出阴鸷,苦心扮演的“好弟子萧浊”都要崩人设了。
他一直同自己说,为了拿回神躯可以忍让一时,以后千百倍奉还,否则他真真就要毁天灭地。
照顾季清的麻烦之处在于,不只要照顾到他的身子,还要照顾到他的嗜好。
季清雅好甚广,素来喜茶,对茶道极为专精,照顾期间若他想饮茶,萧浊便要学着为他煮茶,但萧浊耐心有限,煮过一、两次后,只要季清想饮茶,萧浊便控制季清体内阴气往里面钻,让他疼到没法喝。
酉时,季清一双美目殷殷期盼,似翻涌着炽热火焰,正不住地望着萧浊:“浊儿,为师想饮……唔……”
萧浊勾了勾手指,扮作天真模样,道:“师尊,你想什么?”
“想……唔……”季清浑身颤抖,想将话轩之于口,却疼得说不出。
“师尊,你说什么?如此这般徒儿实在听不清!”萧浊一脸热忱,但手指却阳奉阴违,动得更快、更大力。
“饮……唔……”
“唔……”
季清痛得脸色发白,双眼一翻,头倒仰,险些晕过去,最后只得扶着席子叹道:“罢了,浊儿你忙吧,为师无事!”
怎料才刚说完,说时迟那时快,疼痛立刻消退。
季清只觉奇怪,时机怎生这般赶巧,每每想饮茶便会浑身酥麻,又痛又难受,就好似痛楚有感情、会思考似的。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子时,季清病歪歪地愣愣看着萧浊。他发现自从他调息出了岔子,萧浊的脸都很阴沉,尤其是转头刹那,看起来就像要杀人。
季清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想,许是自己当真麻烦到了徒儿。
温度渐凉,季清披散头发地躺在席上,烛光下那苍白面孔美得像块玉,不似凡人胜似仙人。
“浊儿,你真好。”季清眼眸微垂,道:“为师已经许久没被人照看了……”
他望向盘坐墙角的萧浊,这一瞬萧浊只觉自己见到了帝清,呼吸不由得一窒。
帝清眼睛是半永久的半睁半闭,萧浊就没见他睁开几次,那模样就如同眼前的季清。
萧浊定了定心神,故意道:“怎么会呢?师尊可是季家嫡子,哪像我,无父无母。”他也没说错,他确实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帝朦。
季清微微苦笑,道:“当为师修为停滞,许多曾视为理所应当的皆无影无踪,彼时才惊觉一切就像风,想握也握不住。”
曾经有多风光,现在便有多寂寥,若不曾风光便也感受不到落差,也不至这般失落。
他犹记得,初初道心不稳时想见父亲季群湛,不曾想却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那日外头下着瓢泼大雨,那雨急得好似季家的骤雨剑法,寒心刺骨,但季群湛避不见面,最后只请侍女冷冷地请他回崆梧山。
萧浊挑眉道:“呵,师尊你知道我如何想的?”
“如何想?”
萧浊咧着嘴,神色张狂:“初时便甭奢望,任它无影无踪,只要够强,何事何物还不手到擒来。”
他最初不是这样,但经过围剿,火焚,九千次轮回,他早变成如此,不止心中再无光亮,还犹如荒漠般寸草不生。
“浊儿……”季清觉得这时的萧浊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心也揪揪的痛。
这很奇怪,一个人怎会既陌生又熟悉?
季清将异样的感觉抛诸脑后,忽道:“浊儿,你可知为师的表字?”
“自是不知。”
季清立起头颔、单手支腮的凝视萧浊,道:“为师表字伯瑜。”
他眯起笑脸、似在闲聊:“为师乃长子,家君期许我品质如玉……”
他顿了顿,目光悠远:“家君对我有很深的冀望,金玉有本质,焉能不坚强,他要我品性坚定刚直,气质高华且不软弱。”
萧浊想了想,违心道:“瑜,美玉也,倒是和师尊相衬。”他眼珠一转,陡然一问:“那师尊喜欢玉石吗?”
季清笑答:“玉有质,谁能不喜?”
“果然……”萧浊低低道,神色晦暗不明。
在玄清宙的神、魔皆知神皇帝清好玉,因此神殿内部全以白玉打造,就连手中的“地方剑”亦是一柄玉剑。
从前萧浊自是送了不少玉器给帝清,除了用阴气自行创造,为了换花样还跑遍六界各个角落,就连并行太虚也不放过,火山孝子都没他孝顺。
到后来魔界众魔皆知玄帝广搜名玉,一有美玉便献给他。
萧浊握紧拳头,呵,没想到都转世了帝清这厮仍与玉有关,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萧浊视线一瞥,指向一旁的赤红鲛纱发带,问:“对了,师尊,这发带有何特殊之处?”
季清眼珠向上,似回想过往:“浊儿,那是你最喜爱的发带,你难道忘了?”
萧浊困惑的猛然一顿,季清却露出笑意,道:“那日秋风习习,一阵风将发带吹落你掌上,你却主动将发带握起,攥得死紧,任凭为师如何使劲都无法将其挪动分毫……当时为师又惊又喜,毕竟那时你还病着,鲜少会有如此反应……”
萧浊心中暗怒,拳头握得更紧,莫不是你替本帝喜欢了?本帝何曾喜爱红色发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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