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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道歉


沿着护城河一路走过去,身旁人匆匆而过,忽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心里总也空荡荡的,时间不断地推着他走。

        这几日天气来来回回的总也不好,明明前面还是月光满地,这个时候又是乌云密布了,闪电劈开云层,闷雷滚滚而来。

        其实傅司礼这个人并不好找,虽说是顶着世子的名头,可邕宁没有几个真正认识傅司礼,他出门的时候多半会稍微打扮些,将自己包装起来,大多是些玩世不恭的表象,只知道坐吃山空,身上什么本领也没有,永安王爷身上的智慧半点也没学到,带着些痞气,甚至还有些嚣张跋扈。

        这是白衣阿诃打听傅司礼消息的时候听到的,听后反倒没有太过诧异,他知道世人所说的南国世子并不是傅司礼。

        他认得清。

        夜半,开始落雨,雨势并没有很大。

        傅司礼在桌前喝的昏天黑地的时候,面前站着白衣阿诃,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有些紧贴在白衣的身上,能顺着衣料看清他紧致的身形。

        白衣阿诃始终是那副冷漠厌世的模样,眼神依旧很淡,连带着那颗含泪痣,让傅司礼觉得此刻的白衣有些柔和。

        忽然一瞬间,傅司礼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

        白衣嗓音有些凉,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凉气,“回府吗?”

        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

        傅司礼很难想象白衣是怎么找来的,他连小七都没有告诉,心里的怨气倏的跑了个干净,心里一下子便清净了。

        摇了摇头,“不想回。”

        白衣阿诃看了看旁边的床榻,又看了看似乎醉了的傅司礼,伸出手要拉他起来,“夜深,早点休息。”

        傅司礼抬眼看见白衣伸来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如若白衣不来,他想,自己大概会喝到天亮,但现在突然就没了兴致。

        搭上白衣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有些摇晃间,白衣用自己的右手揽了一下傅司礼的腰,直到看见傅司礼躺在榻上后才收回目光。

        白衣刚要准备去换一件衣服时,榻上的人动了,语气有些幽怨,“你又要去哪?”

        傅司礼要气死了,本来怨气在白衣找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干净,结果,被窝还没暖热,白衣就又要走?

        白衣解衣服的手一停,眼神看向榻上的一团,温声解释着,“不走,宽心。”

        这话很有效,不一会儿便觉得塌上的人睡着了。

        傅司礼睡着后白衣谢忱才掐着步子到外面换了件衣裳。

        第二日,艳阳高照。

        傅司礼是被太阳光给刺醒的,日头很毒。

        爬起来的时候白衣正趴在桌前阖眼睡着,背对着窗户,正脸面对着傅司礼。

        睡着了的白衣似乎比平日里柔和,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红唇很淡。傅司礼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愧疚,白衣向来身体不好,日日以汤药养着,昨晚还淋了雨……

        鬼使神差的伸出自己的食指向他的鼻下探去,那人睫毛轻颤间却醒了。

        棕色眸子盯着傅司礼,有一瞬间的杀意,过了几秒后眼神才开始发淡,似乎是他的本能意识,发现是傅司礼之后才慢慢松下防备。

        这让傅司礼很受用,心里平添了几分开心,却又不住的想,是什么事情能让他染上戒备?

        “白衣,我们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喝药了,昨晚上你肯定没喝药吧,走——”说着拉起白衣的胳膊就往外走。

        白衣胳膊收力站了起来,音色发凉,“等等。”

        说完,白衣在傅司礼的注视下出了房门,不一会儿端着食盒进来,里面放着一碗醒酒汤,还有一盘糕点。

        傅司礼脸上带着笑,调侃道,“白衣哥哥这是给我准备的吗,真的吗?啊……那真是……”眼神对上了白衣的神色,立马闭上了嘴,安生的喝了起来。

        回到永安王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王爷出门还未回来,傅司礼急着找膳房准备上好的饭菜,从后厨走过后花园再到厢房时,白衣已经和衣睡了,精神松懈下来后是满身的倦怠,眉头是皱着的。

        白衣乃女子骨相,足够冷艳,可身上的那股厌世像是与身俱来的,似乎还留了一根神经给了手,睡着了手还是紧紧蜷着。

        不知道为什么傅司礼看不得白衣这样,起身将被子扯开,动身间白衣猛然睁眼,发怔之际看清了傅司礼手上的被子。

        一眼明了。

        傅司礼心情有些郁闷,甚至为自己不明所以消失三天的想法而感到后悔,见白衣要起身,立马将他摁倒在榻上。

        白衣没想到傅司礼会这样,惊叹之间一手攀上了傅司礼的脖颈,两人互相借力倒在了榻上。

        “白衣,在这给我好好睡一觉,没有养好精神之前不准起来,之前我赌气的事情,我错了!”

        堂堂南国世子,头一回给人道歉,傅司礼做足了准备工作,可在看见白衣的那一刻,一瞬间的紧张袭来,全部给忘了个干净。

        两人还是那副姿势,白衣躺在榻上,手攀着傅司礼的脖颈,傅司礼顺着白衣的劲儿俯身,不知不觉间添上了几分暧昧。

        白衣错开傅司礼的眼神,松开了傅司礼脖子上的手,直接起身回绝了,“我没事。”

        夜晚将近,永安王爷回来了。

        南国君主即将召见永安王爷回宫觐见,要明早立即赶往国都渚阳。

        晚膳,永安王爷想把白衣留下的借口来了。

        “阿诃啊,明日我就要赶往国都渚阳,司礼这边我终究是不放心,要不你先留下帮我看着些,等我回来你再走也不迟啊。”

        说完这话,傅司礼跟着永安王爷一起看着他,毕竟他也想让白衣留下来,不论是白衣的美貌还是气质都是南国罕见的。

        他能稀罕一辈子。

        白衣迟疑,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需要有人掩护,才能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而留在永安王府是不二之选。

        一番衡量之后,最终还是点头了。

        永安王爷动身前往国都渚阳之后,傅司礼又单独安排了自己的人马暗中保护并随时汇报消息,他总觉得这次召往国都不是好事。

        晚上,烛光随风摇曳,白衣阿诃在书房看书。

        傅司礼在一旁抓耳挠腮,一会儿摸一摸灯笼,一会儿玩一玩研磨,几番墨迹之间,时间便悄悄溜走了些许,将近夜半,终究是熬不住了,脑筋一转便扭身去了膳房。

        当白衣隐隐觉得不太对的时候,傅司礼已经端着药膳进来了。

        “来,白衣,别看书了,赶紧过来喝药。”汤匙和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汤药之间的苦味儿顿时散开来,直冲面门。

        白衣往后撤了撤身体,傅司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想跑?!”

        傅司礼拿着汤匙搅了搅,白衣不动声色的将瓷碗端过来,一勺一勺的舀起来慢慢喝,骨节分明的手和青瓷碗及其的搭,傅司礼笑着看他,要是别的男子这样一勺一勺喝,估计他还会嫌弃别人是伪娘,可一到白衣这里却变了味道。

        白衣于他而言极具观赏性。

        最后一小碗汤药硬生生地喝了一刻钟,白衣还是把傅司礼拖睡着了,确定傅司礼睡着后,白衣才穿起白色斗篷翻出了永安王府。

        黑市。

        “黑市”亦“鬼市”,大多以凌晨开始三四点结束,且每次开市的地点都不固定。

        白衣阿诃过来的时候,正值开市,满街的铃铛声和鬼嚎声,各个席地而坐,黑面蒙脸。最终在一人面前停下了。

        “你来了,东西带来了吗?”面前之人看不清正脸,只能看请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白衣点点头,伸出手来,赫然是一个小白瓷瓶。

        那人接过来打开闻了闻,这才冷冷的说了几个字,“帝王无情。”

        指向如此明确,白衣却如鲠在喉,掀起了他尘封起来的往事。

        白衣如鲠在喉,听了这四个字就像是想起那封尘的往事,心里一扎一扎的疼,原来到了南国也是这般。

        白衣阿诃交易一结束没有再过多停留,立马回了永安王府。

        三生阁。

        黑色蒙面脱掉黑色斗篷后赫然是一个公子,神采奕奕,穿着蓝白相间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圈大小不一的铃铛。

        他便是当今民间传闻事事通的三生阁阁主温时。

        两人第一次在黑市见面时,温时便提出要一小瓷瓶药人的血,药人乃北国传来,且失传许久,小白瓷瓶里是药人的血,药人的血可治百病,但于药人自己而言那是慢性毒。

        而白衣要的便是刺杀王爷的线索。

        药人的血他如何得来的?

        “来人!”

        阁楼里立马有人推门进来,“阁主!”

        “将夜,你去跟着他!查查他的来头!

        将夜领命而去。

        ……

        天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傅司礼迷迷糊糊之间摸了摸床榻,忽地就清醒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向白衣的房间。

        昨天晚上白衣太能熬,一直在看书,傅司礼实在熬不住睡过去了,他总有一股错觉,白衣估计又要去那个黑市。

        直到看到白衣在床榻上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准备回去时看见白衣紧皱着的眉头,他揪着心,一双手就附了上去,白衣的冷汗沁湿了整个额头,心一紧,当即开喊,“小饶小饶!快去请太医!”

        “不是一直在喝药膳吗,怎么还会这样?咋回事?”

        白衣嘴唇白的紧,脸色越发苍白,眸色浅棕眼神很淡,倒是那一颗含泪痣越发有些红,拉着傅司礼的衣袖说道,“咱们必须去一趟国都。”

        傅司礼的眼神跟白衣对上,一瞬间想起来王爷刺杀的事情,看着白衣坚定的眼神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按着乱了的心说道,“好,我这就安排下去,你怎么回事啊?”

        白衣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无碍,老毛病了。”

        太医诊断的空隙傅司礼一直没离开,等太医出来,傅司礼就急冲冲的一把薅住太医的衣领,满身的怒火质问道,“不是喝着药?!怎么还会这样?你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我拿他当宝贝供着,他但凡出了一点事儿,你这条命我拿定了!”

        太医吓得不敢作声,只好哆哆嗦嗦的解释道,“这位公子身上毛病多,不好治,只能靠药膳慢慢养,我我我……公子近期可有淋雨?”太医慌不择言。

        淋雨?

        傅司礼垂下眼慢慢松开了太医,他想起来那晚白衣背着他去调查王爷被刺杀的事情,对于他的一声不吭傅司礼跟白衣置气,三天未回,白衣找来的那个晚上确实下了雨。

        还容不得傅司礼多想,白衣已经从内房出来了,看着傅司礼那心疼的眼神却没有过多理会,缓声向太医说,“按往日的药开吧,多谢。”

        太医在一旁只敢点头不敢出声,害怕再点燃了这位爷,关小饶发了赏钱之后,脚步不停的离开了永安王府。

        关小饶看两人的气氛不对,脚步一转就抓紧开溜了。

        “咱们早点出发为好,近期……”

        “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白衣还在安排,傅司礼直接打断了,语气带着些质问和担忧。

        白衣阿诃冷着脸,眼神从他身上错开来放到远处那一座座大山上,思绪飘远,“小时候落的毛病,记不清了。”

        到底是记不清了还是不想说,傅司礼无从得知,本想再继续盘问的时候,白衣当即道,“无碍,走吧。”

        傅司礼心揪得紧,看着白衣对自己身体那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心里一股怒火顿时腾的一下就起来了,“小饶!”

        关小饶从前厅听到喊话时,马不停蹄的冲回来,气喘吁吁的,“世子,有何事吩咐?”

        傅司礼带着怒火一脚就踹了过去,满眼的凶恶,“去,把全邕宁城最好的太医给我请过来,不,要全北国最好的!”

        关小饶被踹的小腿生疼,却又不敢吱声,他那一脚多少带着些私人恩怨了,但关小饶却不敢与他理论,只好应声。

        “这几日我和白衣出去一趟,永安王府你看好,有事立马联系我。”

        关小饶低头领命。

        两人为赶进程是骑着马出去的,一路不停歇还要走上三天,等天黑透的时候,傅司礼害怕白衣阿诃的身体撑不住,“白衣,咱歇着吧。”

        白衣不停,“无碍。”

        白衣看的太过通透,傅司礼的想法被他一眼看穿,傅司礼却不在乎,一把拽住白衣的衣袖,“白衣,我累了,撑不住了。”语气带着些倦怠。

        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前方是一道蜿蜒的小路,白天马奔腾起来的时候扬起一地的尘土,天黑了之后竟还有些凉。

        傅司礼从地上搂了搂杂草生起火来,本该作为侍卫白衣的活,他却做得不亦乐乎。

        “从哪得来的线索?”傅司礼手里的动作不停,假装问的不经意,小火苗“噌”的一下就蹿大了,四周也稍稍热了起来。

        白衣靠在了树干上,眼睛闭了起来,缓声说道,“黑市。”

        傅司礼心一个“咯噔”,在问问题之前他心里有过这个答案,为此还出过一场闹剧,没想到白衣却实打实的回答了,连谎言都不扯一下。

        白衣明明知道他不喜欢黑市的,更不喜欢背着他调查一些事情,没想到……

        傅司礼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却无法言说,话多的他这晚早早的结束了话题,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群鸟惊叫飞走的时候,他猛然醒了过来。

        火堆灭了,白衣阿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披着的确是白衣的白月斗篷。

        傅司礼心急,闭上眼睛听着远处的动向,在睁开来的时候,立马赶去了森林深处。

        他赶过来的时候,只有白衣一个人在不远处站着,听见动静后白衣便转身向傅司礼走来,还在掩面咳嗽。

        “怎么醒了?”

        傅司礼连忙跑来拽着白衣看了一圈,确认没伤之后才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拿白衣当宝贝了,接着便是质问,“你去哪了?”

        白衣厌世,但面相仍旧好看,不轻不重的道,“有人跟踪。”

        傅司礼一愣,“跟踪……知道是谁吗?”

        白衣想到黑市交易的那个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若猜得不错,那便是他的人。

        白衣摇了摇头,他不能确定。

        如果这人真是因为白衣而来,他便不能再待在永安王府了,会给永安王府带来麻烦。

        白衣知道,永安王府里的人是好人。

        傅司礼叹了口气,神思回到了国都渚阳,不知道永安王爷怎么样了,手里将白衣的白月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我身体好着呢,不像你,我用不着这个。”

        白衣看着脖颈前傅司礼打斗篷结的手,在袖子里的手蜷缩起来,异样的感觉便升起来了。

        白衣陡然打落傅司礼的手,“走吧,回去休息。”

        傅司礼痞气的个性又张扬了起来,一把搂住白衣的脖子,“干什么,两个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我系好了,天这么凉,你再着凉怎么办?”

        后面傅司礼再说什么白衣都闭耳不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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