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老鼠归窝时的吱吱响声,地面长年积蓄着无法排出的死水,挂在墙上的烛台已经很久没有人放上蜡烛,满墙交错的蜘蛛网以及锈迹斑斑的牢门都在诉说着这间地牢的年岁。
忽然,在那黑暗的深处,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水面上泛起的波纹把趴在干燥地方酣睡的肥鼠惊起,那黑暗里传来了少年的喘息。
混沌的黑暗里,那离着大门最远的狱房中,一个少年蓬头垢面地倚靠在这狱房的墙上,伤痕累累的身子泡在水中应该有些时辰了,破烂的衣服上布满了黄色的污痕,脖子被布满锈迹的镣铐牢牢定在墙上,手脚上也都绑着一段与墙相连的铁链,嘴巴大口喘息着,那对眼睛也好似刚刚清醒那般微眯。
我在哪?
扶辰这么想着,眼前的黑暗让他心中有些惶恐,身子上无处不在的束缚感令他更加有些慌乱。
而就在他想要挣脱的时候,牢狱古老的大门却打开了,吱呀着吓走了躺在门前的老鼠,光亮穿过来不及落到地下的灰尘慢慢填满了这个不大的牢狱,也将一个人的影子拉长,直直地压到了扶辰的脸上。
那人慢慢地走进狱里,手中提着一盏油灯,转过身去想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后颈处却感受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突然,他的脖子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力气之大使得他近乎窒息,慢慢感受着身子被举起,耳边也是传来一句使得他魂飞魄散的疑问:“这是哪?”
手中的油灯因为恐惧失手摔在了地上,那本就细微的火苗也在刹那间被扑灭,牢狱里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令人惶恐的黑暗中。
“这...这是青山城天狱...”
那人这么答道,语气有些颤抖,毕竟被人抓着脖子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我为什么在这?”
在他身后的扶辰再次问道,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在这黑暗里像极了一个鬼魅。
“是...是昨日谢云书谢大人把你带进来的,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那人依旧颤抖着,身子极其僵硬地贴在扶辰的身体上,急剧加速的心跳反倒是映了景。
“外面是什么地方?”
扶辰继续问着,莫名出现在这监狱里给了他极大的危机感。
“是...是长安街...”
那人倒是有问必答,语气里的怯懦让扶辰也是放松了所有警惕。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扶辰很利索地掐断了那人的脖子,他对这个谢云书的走狗没有什么好感,留下他也许会成为一个祸害。
将那人已经断气的尸体丢到身后,扶辰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外面毕竟是街道,让人看到他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总归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古老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光亮又一次进入了狱中。扶辰待在黑暗里稍微适应了一下这久违的光芒,便拉开门一个大步跨了出去。
而就在他脚步落地时,震天的欢呼声突然响起了。
漫天的声浪撞击着扶辰的心肺,循着这声音的来源,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四方,见着万千人们坐在四面围堵的城墙上,他们看着下方呐喊狂啸,那狂热的样子就如同在看野兽搏杀一般,而他们的衣着也说明了他们的身份——金令卫!
看着头顶乌泱泱的人群,扶辰总算是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类似于竞技场的地方,他如同一头野兽一般被困在这里,供着这些狂热的人们欣赏。
扶辰稍微瞟了一眼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被关紧的大门,突然明白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生前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在欺骗自己。
他不禁怒火中烧,身后黑色的羽翼大开,猛然一个振翅便是向上飞去,被羽翼掀起的巨大气浪使得所有人噤声。
而就在他即将脱离着竞技场的范围时,一座石台却伴随着再一次爆发出来的欢呼,从下方快速升了上来,贴着他的脸上升到比他还要高出一些的位置,一杆枪从石台上猛刺下来,硬是将扶辰逼得只得下坠躲避。
好不容易稳定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扶辰终于也是看清了那险些让他丧命的人。尽管那人背朝太阳,面部一片黑暗,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对灰色的眸子在此时却耀眼的有些不可思议,无数的代表死亡的寒冷气息从那对眸子里向外传递,使得扶辰也是不禁打了个冷颤。
“谢云书!”
扶辰咬着牙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手中已经捏出的黑色刻印早已是蓄势待发。
“下去。”
谢云书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如同驱赶一只不听话的家兽一般,将手中的银枪指向扶辰。
“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扶辰大喊着,手中的刻印握着很紧,也表示此时的他已是气急。
只是那惜字如金的谢云书没有再回复扶辰,看着扶辰没有下落的意思,他低头微微叹息一声,令扶辰始料未及的是,他猛然跃出石台,手中的银枪横在胸口,整个身子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压在了扶辰身上,莫名其妙增大的体重使得扶辰毫无防备,硬生生被谢云书从高空压回了地面。
扶辰的身子砸在地上,又被谢云书借着冲力朝胸口打了一掌,漫天扬起的灰尘通过扶辰因为痛苦而张开的嘴巴进入他的身体里,此刻的扶辰有些不知道是要去顾及外表的疼痛还是内在的不适。
而那谢云书此刻早已是翻身离开扶辰的身上,脚步轻盈的落在远处,手中长枪点地,轻轻一挑,一条裂缝延伸自扶辰身下。
当裂缝的范围将扶辰包揽在内的时候,谢云书将长枪插入地下,握枪的手大力一扭,裂缝猛然扩大,扶辰毫无防备地陷入裂缝中。
就在扶辰的身子完全陷入进去的时候,那裂缝随着谢云书大手一握,突然便是合并了起来。扶辰被大地紧紧束缚着,那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羽翼也被岩石挤压,羽毛尽数散落,只剩下那张沾满灰尘的脸还暴露在空气里。
被这么窝囊地困在土里,扶辰已是怒不可遏,只是任凭身子如何挣扎,都无法破开这黄土分毫,无力的他只得用那张还能说话的嘴破口大骂。
而那四周的金令卫们,看着扶辰因为挣扎而变得扭曲的脸,竞技场里的欢呼更是沸腾。
“云书!”
突然,这天地间传来一声呼唤,盖过了滔天声浪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格外清晰。而那谢云书听到这声音之后,手中的长枪也是急忙插在地上,灰色眸子难得一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转过身去,在他身后远些的地方,有着一处极尽奢华的看台,这看台上摆放着一张长椅,这椅子看着似用纯金打造,就连那椅垫也是由看着极其舒适的材料制作。
而这椅子上此时坐着一人,那人头上顶着一顶乌纱帽,身上穿着一件红色长衫,衫上用金丝线绣出九只凤凰,九只凤凰只只都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全身看着极为高调的样子,但那脸却有些突兀地用白色的面具遮掩起来,面具遮掩得严实,除了口鼻眼这三处,其他尽数是被遮挡,而那面具上同样也是在右边的位置画着一只凤凰。
在那人的身边,十几名婢女奴隶一字排开,那人就这么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品尝着婢女递到嘴边的水果,享受着奴隶扇风的凉爽。
谢云书就朝着这么一个人拜了下去,口中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属下参见将军!”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四面城墙上,所有在场的金令卫同时起身,又整齐地朝着看台的位置跪拜下去,同样一句“属下参见将军”喊的震天响。
“起来吧。”
那人慵懒地说了一句,话因为嘴里嚼着水果有些含糊不清,但他依然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谢将军!”
又是如雷鸣一般的声响,所有金令卫皆是直起身子,端正地坐回了原位。
天地间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坐在看台上的那人吃完面前婢女递来的水果,在这烈日灼烧之下,没有人敢于抱怨,就连扶辰还在怒骂的嘴也不知何时被石块塞的无法出声。
许久,那人终于是将最后一口咽下,接过婢女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有些泛红的嘴巴,从长椅上站起来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依旧是有些慵懒地问道:“这就是墨玄?”
很明显,这句话是在问谢云书,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谢云书一人的身上。而他又是半跪下来,身子微微一屈,答道:“是的。”
听着这回答,看台上那人却是很随意地挥了挥手,向着谢云书吩咐道:“把他放出来吧。”
简短的几个字,对于谢云书而言仿若有着极大的威严。他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随后便是站起身来,将身体转到能够直视扶辰的位置,大手向前一伸,手心朝着上方微微摊开,手指轻易地向上一挑,包裹住扶辰的土地突然间便是向上凸起,携带着困压在内的扶辰升起到一定高度后,谢云书便是用力将手一握,形成不久的土柱瞬间便是崩成碎石。
扶辰又一次地摔回地上,那背后的黑色羽翼早已是凌乱不堪,散落一地的羽毛也显得他格外的凄惨。
意识到自己脱离约束,扶辰很快便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站在漫天落下的石块雨中,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谢云书。背后的羽翼早已收起,但那双手上还是悄悄地捏出了两个刻印。
在这紧张的气氛里,看台上那人却是突然大笑,双手拍的极响,一时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子有些血性。”那人用手指着扶辰,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接下来的决斗,云书,可不能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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