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葬礼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在某个时刻死去。
尹汐从没想过，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朋友，会在圣诞节的这一天夜晚，彻底离开人世。而她，送了他最后一程。
混乱的急诊室，医生大声的呼喝，路希蓁撕心裂肺的哭喊，心电图仪器上一长串不间断的“滴”声……
尹汐站在门边，只觉得脚下虚软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谁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毫无防备的撞上旁边一个桌子，原本摆放在上面的瓶瓶罐罐一阵摇晃，随即掉落在地上，又是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
耳边忽的安静下来，站在病床前，一个握着电击棒的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病床上已经没有任何生息的那人，目光中满是叹息。
“没用了，他已经走了……”
“不要……”尹汐发出一声惊呼，蓦地坐起身子，眼睛缓缓睁开的一瞬间，看见的是自己所熟悉的房间。
窗帘紧闭，房间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窗外依旧阴沉沉的，大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
尹汐伸手捂着眼睛，有些颓然的坐在床上。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倒吓了她一大跳。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数字，备注是池滢的名字。
尹汐伸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接听电话。
“喂……”
“尹汐，今天是顾念白的葬礼，我在墓园附近等你。”
挂了电话，她才恍然，顾念白已经去世好几天了，可是像刚刚那样的噩梦，却一直循环在她的梦里。
她想，她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办法忘记那一天的场景。
……
顾念白的葬礼在榕城最奢华的墓园举行，尹汐跟池滢到的时候，一些从未见过面的人也到了。
他们基本都是开自己车来的，且每一位的车的价值不在百万以下，不论男女，从气质上都能看的出来，非富即贵。
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不仅尹汐，就连池滢都皱起了眉头。
顾念白在她们的心目中，一直是个阳光恬静的大男孩，生性有些腼腆，不善与人交往。顾念白没什么朋友，有的那几个，池滢他们也都认识，但大学后他们大部分去了国外发展。
所以眼下看见这么多人来参加他的葬礼，怎么都是跟想象中的冷清氛围大相径庭。
尹汐跟池滢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得不到解释的诧异，她们跟着人群走进墓园，到了顾念白的墓前。
墓碑上面刻着顾念白的名字，名字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咧着嘴笑容灿烂，还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细雨飘洒间，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走过来，池滢忽然握紧了尹汐的手，尹汐稍稍侧首看着她，只见她面色发白，唇紧抿着，握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发着抖。
尹汐反手握紧她的手，转眸重新看向那边。
中年男人将骨灰盒交给墓园中专门负责下葬的人，并且伸手抹了把泪水。
旁边有人细声安慰，“顾总，节哀。”
顾总？
难道他是顾念白的父亲？
顾念白从来不跟人提起家里的事，就算是大年三十，也都是跟池滢还有她在一起度过的。
池滢跟家里闹翻，而尹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算回家也只有一个人，所以从上大学开始，每一个年都是他们三个在一起过。
他不提起家里的事，就算偶尔被问及，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模糊带过，或者转移话题。所以，她们一直以为，他也是个没有亲人的孩子。却原来，他的父亲还是个公司高层，搞不好还是某家企业的老总？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场葬礼了，也就更能解释，为什么一穷二白的顾念白，会葬在榕城最奢华的墓园里了。
尹汐想起之前因为池滢而改变对顾念白的态度，有些愧疚。
细雨洋洋洒洒落下，墓园里虽然站着这么多人，却安静的只闻风声。
墓园专门负责将亡灵下葬的工作人员捧着那一方小小的盒子，正要将之放进墓穴，池滢忽然松开了尹汐的手，并且往前一步。
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喊声忽然划破这寂静——
“不要……”
尹汐伸出去欲拉池滢的手顿在了半空，而池滢的身影也在跨出一步后蓦然怔住，转头，随着众人一同看向声源——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哭喊着一路冲过来，“念白，不要，不要……”
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了墓前，伸手就要夺过工作人员手里的骨灰盒。
顾总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拦住她……”
一句话尚未落音，就听哗啦一声脆响，那个陶瓷制作的骨灰盒，就这么被打翻在地，里面的骨灰像是烟雾一样挥洒出来。
有人避开，有人赶紧伸手捂住口鼻，只有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在骨灰盒要掉下的一瞬间，还想着伸手去接住。
然而，那个精致的盒子还是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地面是湿的，骨灰一落在地上，就像面粉浸了水，迅速沾湿融化。
“不，不要，不要……”女孩不顾形象的双膝跪在地上，用手去捧地上的骨灰，小心翼翼的放进裙摆里，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念白，别怕，我带你回家，别怕，别怕……”
细雨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裳，她却浑然不自知一般，仍旧跪着，周围人各色的目光也似乎看不见，直到将散落地上的骨灰一点点拾起，才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工作人员看向一旁愣怔的顾总，“这……”
顾总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忙指挥跟在自己身边的几名身强力壮的保镖，“快，把她拦下。”
几名保镖走上前，将女孩团团围住，呵斥着，“快将我们少爷的骨灰放下，喂，你听见没有？”
但是女孩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兀自提着裙摆，低着头看着裙摆里的骨灰，喃喃的说着什么，脚步未停，仍旧在往前走着。
顾总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挥手命令保镖，“动手。”
“是。”
对于几名保镖而言，对付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子，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女孩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裙摆被扯破，里面的骨灰再一次被重新装进了另外一个盒子。
女孩挣扎着，为了要拿回骨灰，张口狠狠咬住了一个人的胳膊。
一声低低的痛呼传来，他手腕被女孩狠狠咬住的地方已经有殷红的鲜血流出，他想推开女孩，无奈女孩死死的咬住他的手，或许是被逼急了，他干脆伸出一掌，将女孩打倒在地。
几个保镖拿着盒子走回到顾总的面前，未完成的下葬仪式继续。
另一边，一名保镖拦在女孩的面前，几次站起身都被重新推倒，跌坐在积水的泥坑里，黑色的裙子上被沾满了污水，看上去十分的狼狈，已经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
就在保镖要再次将她推开的时候，尹汐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并且一个冷眼扫向要动手的保镖。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冷厉，魁梧高大的保镖竟然愣怔了一下，真的停下了动作。
尹汐转头看向自己扶着的女孩，柔声问，“你没事吧？”
她就是路希蓁，短短几天不见，形容更加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差，眼神空洞没有以往的灵气，只死死的盯着墓碑的方向。
池滢也走了过来，扶着她的另一只胳膊，“我们先去那边坐坐吧。”
“不。”路希蓁挣开她们的手，“我不要让他们葬了念白，不要！”
“路希蓁！”尹汐正色，低低的叫了一声，却声色严厉。
路希蓁一怔，转头看着她。
尹汐叹了一口气，一想到昔日里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心底里就涌起一阵难过。
她重新扶住路希蓁的胳膊，“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顾念白已经死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霸着他的骨灰，应该让他入土为安。”
“……”路希蓁沉默着，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入……入土为安……”
尹汐看着她，凝重的点头，“我先扶你过去坐会，等葬礼结束，你再去好好的祭奠他。”
路希蓁没再说话，垂下头任由她扶着走到一边的亭子里坐下。
亭子里虽然避开了雨，四面却因没有遮挡物，冷风直直的灌进来。
尹汐看见路希蓁浑身湿透破碎不堪的裙子，以及湿哒哒的头发，还有那张脏兮兮的苍白的脸，皱了皱眉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路希蓁微微抬头，跟她的视线对撞。
尹汐扯起一丝笑容，轻拍了拍她的肩，“穿上吧，别冻感冒了。”
路希蓁垂了垂眸子，半晌，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垂着头，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尹汐随意的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个有些破旧的本子了，也没在意，正想转身，却听路希蓁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是他留下的，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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