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皇上的老师死了
回京城歇了两天,肖不修很忙,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影。我正好偷个懒,自己去洗了一大堆衣服,找肖十七做了些可口的食物,然后跑去文书处翻了翻最近有没有事情发生。
当然,我还在陈一陈二的掩护下,偷偷溜进宫里,看看我那冷宫装修得如何了。目前已经将内部改造完毕,正在晾干油彩等着装地板和衣柜。味道很大,我可不想那么快去住,至少再等半年吧。
看着天色尚早,我就溜到隔壁的藏书阁看看书。陈志典独自坐在二楼的窗口,认真地看着什么。我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他,忽然在想:若是没有他妹妹的事情,此时此刻的他或许也早就娶妻生子,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粥一饭一茶,可能也挺充实的。现在,他安静地坐在这里,眉眼之间很平和,没有了之前的撕心裂肺,和费尽心机,反而有了种超离的陌生感。
他可能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到我正在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着他。他给了我一个礼貌的微笑,问道:“小七回来啦?”
“嗯,昨天回来的。”我问他,“我要喝茶!”
“好,我给你准备。”陈志典放下了书本,站起身去备茶。我上了二楼,看到他已经准备好了茶具和热水,倒像是专门等我而准备的。“哦,我自己看书的时候也会喝点茶,不是为了你,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他最近倒是精进了,居然能够读懂我眼中的意思了。
“嘿嘿,日子过得不错,但皇上给你的编修事情做完了么?”我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坐了下来。
“皇上说不急,我也就不急。”他开始冲茶洗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也看着挺不错的。
“行吧,万一哪一天他想起来了,你就惨了。”我翻他放在一边的书,原来是一个画册集子,上面是各种花花草草,以及孩子们各种嬉戏奔跑的样子。“这是谁画的?还挺好看的。不过,之前没见过,这衣服倒像是本朝的。”
“小七果然还是眼光毒辣,一眼就能够看出重点。”陈志典感叹了一句。
“哎,别这样,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反正不是你画的。”
“这又是为何?难道不是我画的我那几个外甥的模样?”
“纸张有点旧了,有了不少翻阅的痕迹,你那几个外甥才跟了你几天,如何能有这样的画册纸张?再说了,这里面的孩子穿得非富即贵,但又不是最近流行的服饰,自然也不是你外甥。这多简单呀!”
“是,还是你心细。”
“又来?”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先闻了闻,“你居然有桂花?”
“如何?”
“据说这是皇上最喜欢的味道,品相好一点的都给了大内了。”
“嗯,皇上赐给我的。”
“……他果然偏爱你。”当初死活不给陈志典治罪,我就猜到皇上偏袒他,肖不修他们还要我小心一点,怕陈志典找我报揭发之仇。反正我无所谓,他若是想弄死我,有的是办法。更何况,他又是皇上最喜欢的才子,翰林院的人都联名要保他,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是用得着我而已,偏爱也未必。我看他倒是非常偏爱肖大人,就连肖大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忽然走掉了,都不会责备,这才是真正的偏袒。”
“肖大人那是有事情做,都是大事情,又都是帮皇上的,当然要偏袒一些。”我有点不以为然,“你要是能帮皇上稳固这江山,自然也会对你更加好的。”
“那小七呢?皇上为什么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曾想过?”陈志典很直接地问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并且也猜不出来。”我一口气喝掉了茶,示意陈志典再给我来一杯。“好喝,应该换个大杯子。”
“牛饮?”陈志典笑了起来。
“有桶么?我可以。”我也笑起来了,我能怎么办。
“李山的事情,我的确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关于你在冷宫也好,在南厂也好,都应该小心一些才好。毕竟,或许,可能,你身处在一件巨大的事情中央,却毫不知情。”
“所以,我也要多做一些事情,显示我的才好,显示我的有用之处。万一有一天我要被砍头的时候,皇上至少想起来我还挺有用处的,就饶了我的小命呢。”我的话真真假假,也有不少是真心话吧。
“是啊,谁知道未来怎么样呢。”陈志典又叹了口气,“你手里这本画册是皇上当年还是皇子时,和兄弟们一同玩耍的样子,是翰林院的太傅高梧,高大人亲手所画,也的确是有些年头了。”
“这看起来,当年他们兄弟的感情还不错呀。”我又翻了翻,“藏书阁里居然还有这本书?”
“没有,这是我在整理高太傅遗留在翰林院的东西时发现的。”
“他不是告老还乡了么?怎么还有东西放在了翰林院?”
“他在翰林院有一间小屋,里面有很多书籍,当时说就留给翰林院的人,没事的时候也看看书什么的。我前几天去整理,翻到了这么一本画册。”
“整理?你要回翰林院,还是这高太傅出事情了?”我的八卦耳朵又开启了。
“高太傅去世了。皇上说,把屋子收拾出来吧,给别人用了。”陈志典的表情有些黯淡。“高太傅不是我的老师,但也因是同僚一场,彼此知道。他也是我最尊重的翰林院的一位,所以,皇上说让我去收拾房间的时候,我是心甘情愿的。”
“也许,皇上是想把这间屋子留给你了。”我猜测着。
“我还是觉得藏书阁好,书多,院子大,并且也安静,人少。”
“那你也不能这样一辈子呀?你这个书迟早也是要弄完的,外甥们也要长大,继续考状元什么的,不可能让你一直藏在这里呀?你既然已经被皇上赦免了,那就应该做点事情出来,这才对得起他的偏爱呀。”我倒是开始絮叨地劝他。
“你不再抓我了?”他忽然问我。
“我抓你做什么?”
“命案……”
“哎,皇上都不追究了,我说啥?我说不成,必须弄死你?我是谁?我又不是皇上,我能干什么呢?”
“禁声。”他紧张地提醒我,因为我说了禁用语句。
“算啦算啦,说点别的吧。比如,高太傅怎么去世了?”这人我一点都不熟,也完全没见过,其实也根本不是特别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只是听说过皇上有这样一位老师,但两年前忽然离开了翰林院,说是回家养老去了。不过,他的家就在京城近郊,也不远。不过,皇上也没有再见过他。
“病逝。”陈志典叹了口气,“人终究会老,会死。”
“又来了,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每个人的归途都是这个,但是,重点在于你在这不过百年的时光里能够做些什么?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总之,做一些好玩的事,和好玩的人在一起,足够了。哪怕今后记载在史书里,有你的名字。当然了,这名字和故事你是看不到,也就是后人看着感叹一下而已。”
“就你的歪理最多。”
“哪里是歪理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呢。”我快速地翻完了这本画册,又看到另外一本,这里面的孩童又大了一些,已经开始上树下河了。看来,皇上当年玩得也挺开心的。“这还是连环画啊?有没有皇上现在的?”
“皇家秘闻,岂是你我能够窥探的。现在不过是三本而已,都是皇家孩子们玩耍的样子。可是,你怎么看出这里面有当今皇上的?”
“皇上多好认啊,脑袋上有一根木簪的那个小孩啊,他那根木簪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你看着画里有,他现在也戴在头上呢。”我指了指画册里的那支木簪,不知道为何看起来这么眼熟。
“你居然还敢看圣颜!”陈志典又不成了,“我都不太敢看皇上。”
“他让我看他的,我就看看了。反正他也看我了,不吃亏。”我又仔细看了看这木簪,绝对眼熟,难道是肖不修头上的那支的姐妹篇?这不合适吧?不对,我手里也有一只,肖不修说还要再做一支,搞这么多木簪子干嘛?熬着吃么?
“肖小七,你是一个迷。”
“不不,我是一个宝藏,你慢慢挖吧。”我开开心心地又看了第三本,里面又多了几个孩子,看起来不是皇家的人,倒像是一些臣子的孩子们,大家热热闹闹地爬树,围着桌子看书,还有一起蹴鞠的样子,真是欢乐。
我和陈志典就这样东拉西扯了一阵子,他问我要不要吃个饭再走?我看着门口已经走进来的陈一陈二,知道要出宫了。“不吃了,反正你能随便出入宫门,你到南厂找我吃饭吧。”
“肖大人未必会欢迎我。”陈志典犹豫了一下,“我在南厂的声名大约也不是很好吧。”
“那可真不是,你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又是翰林院里顶顶有才华的一位,我们文书处有好多人可仰慕你了。要不是他们经常说你的才华和学问,我未必肯原谅你做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原谅我了?”
“没有。”我很斩钉截铁,“陈志典,陈大哥,我只说一次。我的世界里,不是非黑即白,也可以有灰色地带,只是别触碰我的底线,我都可以接受。你的事情,你做过的事情,的确没有触及我的底线,也是我尚可接受的范围边缘。另外,有这么多人替你求情,皇上也选择不追究。那么,我也不会执着一个结果。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犯错,或者说,犯了错,不要被我抓住,仅此而已。”
“好。”陈志典的表情并不明朗,也没有不开心。只是又恢复了淡然又无畏的样子,文化人特有的骄傲么?我得回去问问高秉文,他们这些中过状元的人,都这个样子么?
回南厂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肖不修居然在家。肖小五和肖小三正在帮他摆桌子吃饭,肖十七还拎着食盒站在院子里等着。我一进门就看到了这番景象,居然觉得很是新奇。毕竟,肖不修最近很少在南厂吃饭,更何况是这么早回来的。
“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问肖十七,并且想打开他手里的食盒看看是什么好吃的。他抱住了食盒,不让打开。
“一会你跟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别在这里打开,香味就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只知道肖大人说要吃饭。”
“哦,那我帮你拿进去?”我看居然还有几个食盒,被肖十七的助手们抱着。
“别,回头烫着你,你觉得是我有事,还是你有事?”
“当时是我有事,我都被烫着了呀?”我奇怪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没发烧吧?”
“怎么可能是你有事,必然是我有事啊。是我把你烫着了,错误是我的,我会被打军棍的。”
“啥?”我有点没明白。
“肖小七,你现在是肖大人最得宠的人,好好珍惜,争取把你攒的那两千军棍取消掉才是正经事。”
“啥?我怎么得宠了?你那里见过一个得宠的人被攒过两千军棍?”
“肖大人亲自给你做按摩呀,给你输入真气治疗你的宫寒,你觉得,我们能够有这样的待遇么?就连当初肖小七这个名字的正主喵也没有这个待遇。你可以的!”肖十七那个表情真的不是嫉妒,是实脸的羡慕。幸好我和他关系好,是一起做饭的“战友”,否则我真的以为他要恨死我了。
“行吧,这事情大家这么快就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说啥了。”我想了想当时肖不修给我摸肚子的画面,的确也是很美好的。后来回程的途中,他跟我一个马车,每天半柱香,他比我记得都清楚,真是可以的。
幸好这一次回来,他没有自己先走,而是正常速度行进,回了京城。这一路上也不太闷,我负责吃吃喝喝,他负责继续看折子和各种飞鸽传书。其实,路上有了肖不修,大家都不太愿意说话了,走得都是官道,也很平坦。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重点是,肖不修一定是故意绕开了热闹的集市和县镇,让我一点逛街的机会都没有。我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也算是很安静。
回了南厂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早回来吃饭。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又在看折子,肖小五刚到了一杯茶。
“肖大人!”我亲亲热热高高兴兴地喊了他一嗓子,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直接问:“跟陈志典说什么了?”
“啊?这您都知道?消息这么快!”我的表情可能太过夸张,他居然笑了。
“你觉得有我肖不修不知道的事情么?”
“没有没有没有。”我立刻狗腿子一样奉承着。
“过来吃饭吧,吃饱了,咱们还要干活去呢?”他招呼我坐下来,然后让肖十七进来摆桌子。
“啥事情?这可是刚回来呀?”我一听说要干活,有点不情愿,怎么又出事了。
“皇上的太傅前几天死了。”
“哦,陈志典说了,那个高太傅是吧?”我一看肖十七食盒子里居然都是我爱吃的菜肴,惊喜万分,注意力开始漂移。
“他家出事了。”肖不修看着我。
“着火?死人?杀人?逃跑?反叛?”我把可能性都说了一遍。
“失窃。”
“啥?价值连城?”
“差不多吧。皇上御赐之物。”
“怎么丢的?”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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