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卑劣之人可不管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临近中午,苍愆与梁崇傲缝合完一具尸体,来到食堂,她闲着没事,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定位显示,纪窈离她很近。
苍愆给她发过去一个问号,纪窈没有回复。
午后的时光,飞机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线,网络上,载人航天工程的消息铺天盖地,关注的心或真或假,成为新一年各考试的命题点倒是必然的。
而苍愆注视着蔚蓝的天际眨着眼睛,阳光清透,煦风拂面,她闭起眼睛,耳盼好像突现一声枪响。
她抬头,看着那飞行物移动的轨迹,天幕是张坐标系,演算的人一定很多,只是少了那一个。
苍愆陪伴了一会儿阳光回去办公室,待行至走廊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她摸出来。
[纪窈:师妹保研成功了,我们出来庆祝一下。]
这是好消息,虽然素不相识,苍愆也为人家高兴,她敲出几个字,聊下去:好厉害!保到哪儿了?
纪窈隔几秒回复:永明航天航空大学,飞行器设计与工程。
短短的段落入眼,苍愆的脑中“轰”的一声,那个夜里的血与笑让她背后发凉,枪又响了。
好像就是从寒酥离开的那一年开始,中秋节总是在雷雨中度过。
suv载着礼物和人开进旧社区,平稳地停在一户单元楼下。乔枫眠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用来擦拭掌心汗渍的纸巾已经用光一小包。
她的内心慌乱,身体不住颤抖,尤其是紧紧握拳的两双手,指腹能被汗水泡到发白。
宋惜君停好车,引擎声熄,耐心地拆开一包便携纸巾,然后抓过她一只手,尝试分开已经痉挛的筋骨,不能硬碰硬,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交握过十几年的温度与触感很容易博得信任,宋惜君将纸巾摊开,登时就拓下一个湿印。
“趁着雨不大,我们上楼吗?”
她每天都见证生离死别,只是声音就拥有让人镇定的能力。
乔枫眠恍惚地看进她坚定的眼里,其中只有自己的影子,那一缕硝烟以及血的甜飘远,遂浅浅又忐忑地“嗯”了一声。
单元门年久失修,锁只是个摆设。
楼上,云济民不在家,整个楼梯都回荡着铁门被敲响的震动。
乔枫眠暗暗松了口气,胸口的沉重感轻了不少。她一身黑色,斜靠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衬衫的肩头蹭了一丝灰白,宋惜君抬手拂去,说:“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苍愆来的时候,二人依旧没能进去门。
“云阿姨不在?”苍愆撑了一把黑伞,放低声音,担心惊扰到人。
水迹随着她的移动逐点描在阶梯。
宋惜君点了点头。
“等多久了?”苍愆将伞立在门口控水,翻出一串钥匙,找到能打开云济民家房门的那一把。
“只等了一会儿。”
门开,苍愆代替房子主人招呼人进来。
很久未能拜访,房子更空旷了。
墙边桌子上立了一张黑白照片,花季少女手持纸飞机,将高远的志向投掷到蓝天,面上是饱含期待的笑颜。
只是这笑颜永远定格了。
苍愆的黑色风衣肩角有一小块湿润,她侧着身体,不知看到的是照片还是人。
好像从第一次见她开始,女孩就是那样的笑。
苍愆是在读初中时来到的永明市,通过苍生认识了同社区的市局刑警云济民,和她的女儿云寒酥。
云寒酥要小她几岁,总围她身后跑,有什么事都欣喜地叫她“苍愆姐姐”。
说起来,二者也是青梅了。
苍生工作忙,不会做饭,她便主动撑起家里的一切事务,每次学了新菜,云寒酥都是第一个来品尝的,还嘴甜的拍她马屁。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雨滴敲窗,室内的空气很干燥,混合着炉香。
乔枫眠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雨这么大,我师傅她会去哪儿呢?”
热水壶闷闷地响,苍愆将外套挂在衣架,素长的手挽了袖子,打开冰箱,冷藏室里空荡荡。
她把三人带来的食物分门别类摆放,沏了一壶热茶,说:“可能去买菜了吧。”
一年之中,小辈们照顾到云济民的时候少的很,云前辈却要在丧女的这天为她们设宴。
房间里很干净,宋惜君想要帮忙打扫都无处可做。
不知道要做什么菜合适,苍愆看着冰箱为难,转身先把米洗了。
水流打湿米粒,蹭在周边发出簌簌声,她余光里的乔枫眠一动不动,像个接受审判、真诚忏悔的罪人。
“诶,你别干坐着,过来搭把手。”苍愆叫她。
实际上,也不怪乔枫眠不知如何是好,之前的几年,云济民知道她们会来,每次都是提前备好饭菜,且饭后不留人。
想多说几句话都没有机会。
苍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才算妥当,想和苍生吐吐心事吧,几乎不可能;找施月修想解决办法呢,还是算了吧。
“去把这些虾剪了。”
乔枫眠拿着剪刀和沥水盆,被她安排了任务。
电饭煲在毫无条理的烹饪过程中蒸出热气,宋惜君将鸡肉切块,楼道里传来异响,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后,门开了。
云济民的短发半黑半白,身着浅灰色的朴素衣衫,腰背直挺,裤腿湿了大半,搁在门口的买菜布兜子里应有尽有。
她年轻时腿部受过伤,别说走路了,每逢阴雨霜降都十分难捱。
苍愆叼了块胡萝卜,起身迎她,“云阿姨。”
“哎呦,你们来这么早啊。今天菜市场那段路积水,我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她换上拖鞋进屋,走路姿势很不自然,语气和蔼,脸上都是见到几个人的开心。云济民拉上在厨房忙碌的宋惜君和乔枫眠,引人来到沙发,自责:“快别忙了,哪能让你们动手呢,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云阿姨,我们不累。”宋惜君应。
“那也没有让你们来做饭的道理。”
苍愆跟着她晃进厨房,指着备好的菜邀功,“怎么样?都是按照您的拿手菜准备的。”
云济民擦拭刚洗完的手,对人说:“那我把这几个菜炒了,咱们就开饭。”
餐桌三侧坐了四个人,比宋惜君第一次来的时候少了一个。
她还记得乔枫眠为了给予她安全感,而向云济民出柜时的震撼,也记得初见跳级考上永航的云寒酥时的惊艳。
女孩与苍愆坐在一起,文质彬彬,像一本被保护得很好的古籍。
被奉为初恋的脸没有引她特别注意,涵养与底蕴的光芒完全掩盖其他特质。
云济民饮了酒,拉着宋惜君和乔枫眠的手交握在一起,粗糙的手掌包裹着,带着醉意说:“你们俩好好的,惜君我放心,主要是你。”
乔枫眠晚饭都没怎么吃,尽力做一个隐形人,不被关注到便是她最想要的。
“你说你,怎么还拿寒酥的事惩罚自己啊?嗯?”
云济民醉得眼睛都睁不开,憔悴的脸通红,“如果你没接她电话,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怎么还能怪你?”
她每说一个字,乔枫眠似乎都能听见枪响,指节处,扳机的触感明显。
苍愆觉得,老小孩一词是有道理的。她的云阿姨就像对饮料贪杯的小孩子,竟是倒在了餐桌上。
天色渐黑,原本答应祁安晚上陪她睡,恐怕又要食言。
收拾好碗筷,那两位也得回家了。
苍愆说:“你们回去吧,今晚我陪云阿姨。”
宋惜君:“可以吗?”
苍愆:“没问题的。”
入夜,雨势放肆,梁崇傲撑在高楼的窗台,担忧还未归家的人。隔壁,佟敬柔整理资助项目,川西之游无限期搁置。
苍愆躺在地上,回忆与云寒酥的点点滴滴。
——你名字好偶像剧啊。
——其实寒酥就是雪的意思,我在雪天出生,我妈说这样有文化一点。
……
凌晨时分,瑶池水畔。
废弃的水池表面被雨滴砸升起浑浊的气泡,大雨冲刷着,一道闪电划过,透进不太遮光的窗帘。
窗户好像没有关严,下雨的声音格外明显,激荡着床上人暗颤的睫毛。
被子贴在身上有些潮湿,宋惜君翻身下床,检查了窗户,再一并拉好遮光帘,带着倦意的人慵懒地抻了抻酸胀的手臂。
滚雷跟着闪电轰鸣,窗帘映着的身影一闪而过,布满伤痕的灰白手臂骤然自水面伸出,那手指抓握着,凄凛的光线从僵硬指缝中穿梭,水面层层漾开,手臂的主人逐渐清晰起来。
乔枫眠想要唤她回来,喉咙却被禁锢着发不出声音。
一阵冷空气小心地掠过,乔枫眠浑身戒备,在窒息般的恐惧里梦魇一声,下意识挥肘攻击,大幅度动作让人惊醒,下一刻却立即落入温柔可靠的怀抱。
宋惜君被打到了侧脸也不生气,她安静地从身后环抱住乔枫眠,将汗湿的拳头握在掌心,慢慢打开,依次揉捏着指节,下巴抵在颈肩做一点安抚。
她做噩梦了。
又是一年中秋,没有团圆,亦无满月,只余下二人将薄酒饮了半盏。
池塘已经被相关部门规划重新修建,楼盘也在垒起,那些丑恶的证据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翻出皮下组织的创口永远眦裂。
乔枫眠怔了怔迷茫又惊恐的眉眼,后背是绵绵的温度,她慌乱片刻,阖眸等待心跳平复,安心放空。
被子下又湿又热,乔枫眠翻身过来,脖子后的碎发早就打湿了,宋惜君等到此刻才说,“还怕吗?你出了很多汗。”
梦境里的面孔和枪声已经占据她的大脑几十个小时,乔枫眠认出所处环境,随即挑开她遮住侧脸的头发,心悸:“打哪儿了?”
“这儿。”
宋惜君枕在手臂上,看着她帮自己缓解疼痛的模样。
相顾无言,分针一圈圈走。乔枫眠下了床,走去阳台。
淋在脸上的雨水让负罪感稍稍退却,宋惜君自身后走来,拿了用温水浸过的毛巾擦拭她脖颈上汇聚成流的汗水。
苍愆一夜未睡,看着残忍的晨阳划过地平线。窗外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与它无关。
又好像这一切本就应该与它无关。
因为,所有的恶与丑,追究起来不过都是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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