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来日是假期,苍愆收拾好心情,美滋滋地逛了一圈超市,看见什么都想放进购物车,尤其是到了甜品区,罪恶之手伸向了每一个新口味。
苍愆在结账时还宽慰自己:三十多岁,正是爱吃零食的年纪。
晚风拂面,空中的花瓣纷纷扬扬,躲避过路人的肩膀。
苍愆提着两个袋子慢步,乘地铁返回瑶池水畔。
她站在门前翻出钥匙,揉了揉脸,低垂着眼睫拧动锁芯。
“哐当”一声门响并没有打破她脸上的平静。
房间是黑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地板很干净,连一丝头发也没有。
她拍亮灯,三双拖鞋并排放在门口,阳台上晾着小孩子的衣服,四方形餐桌上摆着简单的花束。
苍愆反手带上门,换了鞋。一眼望过去,首先注意到的是冰箱侧面多出来的照片。
两个袋子暂时放在餐桌,红蓝磁扣变了排列方式,将新的侧影定格,照片里的人看着眼熟,苍愆凑近细瞧,制服口罩护目镜,能挡的都挡住了。
她自然弯曲的手指划过另两个人的照片,弹指轻笑:“这能看见什么呀?”
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外套挂在衣架上,苍愆挽了衬衫袖子,取出一些鸡胸肉切条腌渍,挂面煮好过冰水。
切好的配菜下锅,另取小锅热油,苍愆有条不紊地同时进行两项工作,噼里啪啦的烹饪声吞噬了开门响。
两相对视,纪窈着实被她吓了一跳,抱孩子的女人眉宇积着惊吓,年轻的模样没有丝毫威慑力,语气也是暖怪的,“回来也不说一声,不声不响吓人一跳。”
她把孩子放下来,母女俩一起换鞋。
苍愆低了低头,憋着笑没有任何歉意,“对不起,诶,你们吃了吗?”
纪窈:“吃过了。”
苍愆关了火,听见小孩子咯咯笑。热油浇在调料上,面和菜放在调好的汤中,苍愆对小孩子弯弯亮泽的眼睛。
纪祈安急切地向她跑来,步伐不稳,面颊鼓鼓,喜悦的嘴角挂着不受控制的口水,剔透的唇瓣笨拙却可爱地开阖,一字一字地唤道:“妈-妈。”
可见那天的流畅话语实在是憋了很久。
祈安对于纪窈和苍愆的人生来说完全是个意外,她是个轻微的脑瘫患者,是纪窈阴云人生中的一记闪电。
小家伙长得很小,纯良无害的眉眼完全复刻母亲,没有一点其他人的痕迹。
苍愆俯身把小朋友抱在怀里,亲昵地蹭她额头,同时还能把碗端上桌。
纪祈安因她的举动发笑,纪窈提着布包和车钥匙,拉开侧面的椅子,轻轻抓祈安腰上的肉,逗她:“见到她就亲,那我是谁?”
祈安笑得在苍愆怀里拱来拱去,苍愆团着她的身体,把人换了个方向,面对纪窈,引导她,“这个是谁?”
纪祈安学语般回道:“妈-妈。”
那人的眼角突然转红,扇了扇上睫,掩饰性地顺了一把额前碎发。
苍愆心中一沉,无动于衷看着她取出包中酸奶的动作。
“过来,先让她吃饭。”纪窈对祈安招了招手。
如此也好,苍愆无意识地扯了扯唇角,把孩子送到纪窈怀中。
纪祈安的注意力被甜食吸引了去,头微微晃着去接纪窈递来嘴边的勺子,苍愆趁机囫囵了一大口面条,她抬头见祈安正要接下第一口,便扮起了严厉的角色。
苍愆沉着声音,提醒道:“嗯?第一口要给谁吃?”
纪祈安忽一停滞,及时合上了嘴唇,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缀满星辰的眼瞳溜溜思索,把勺子往纪窈那边推。
果香甜蜜袭人,纪窈舌尖抵在齿关品尝,瞧了瞧她碗里朴素的晚餐,随后从冰箱中取了什么。
苍愆夹了一片卤牛肉,点头认可味道,“你做的?”
纪窈立马否定:“惜君做的,我哪会啊?”
她左右手分别拿着冰箱里原本没有的薄荷巧克力生牛乳和青柠薄荷酸奶,暗暗疑问这两个味道能喝吗。
正好苍愆有些兴奋地说:“对,那是我新买的,你都打开尝尝。”
纪窈诚实:“我不敢。”
苍愆:……
那人说着不敢,身体却很诚实地取了一只玻璃杯,液体缓缓注入,纪窈嘴唇挂了一圈淡淡的颜色,苍愆仰头期待着她的反馈。
强忍着奇怪的味道咽下去,纪窈梗了梗脖子,说:“这是我见过伪装的最好的牙膏。”
苍愆:……
她不信这个邪,明明销量挺好的怎么会不好喝。苍愆打开了稠状酸奶,淡定地喝了一口,咂咂嘴:“我觉得这个可能伪装得更好。”
纪窈把两个盒子都塞她手里,转身走掉:“你自己留着喝吧。”
苍愆:……
金乌短暂地离开了永明市,对面的人家纷纷亮起灯,苍愆将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藏在如蜂巢的尘世一窝。
小朋友一声不吭,正坐在椅子上削铅笔,面前摊的是练字本。苍愆边擦手边走过来,弯腰看了看纪祈安的字迹。
她握笔姿势笨拙,笔画很慢很慢,写出的简单字体却如印刷一般工整。费力地写完一行,纪祈安扬起下巴对苍愆天真地笑了笑。
“写得很好。”苍愆评价。
“我,我还会用,毛笔呀。”纪祈安小小得意着。
“嗯!”苍愆蹲至与她同高,应和:“妈妈教的,对不对?
皮囊是纪窈最不值一提的加分点,她有许多魅力,比如一手好书法,比如她拥有最性感的魅力,聪明、纯真、并且有点腹黑。
苍愆有一双善于发现女性优点的眼睛,她欣赏美好的品质,欣赏多元的性格……也喜欢女性的身体,取值范围内的,她都能欣赏得来。
而女性的取值,正是一个无穷集。
纪窈换了居家服,长发随意又慵懒地绾在身后,视线里晃过她劳碌的身影,苍愆泛起了困,到嘴边的呵欠要打不打,含糊道:“我带她去洗澡。”
苍愆觉得她们家纪祈安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子可以表现在方方面面。她不哭闹,不挑食,干什么都好伺候。
连被丢弃都泰然处之。
苍愆是真的不喜欢哭闹有糖吃的人,甚至是讨厌,这一点不分年龄。
或者说,她更愿意关注不善博得关注的人。
“小纪,拿个浴巾过来。”
“好。”
吹头发的工作交给纪窈,苍愆目送她离开,解掉湿了的衣服。
浴室里明明是温热的,水汽微湿,却有种冬天雾凇似的清冽。
中长发沾了水挂成缕,透明的玻璃壁结层薄薄的雾,热水贴着她皮肤下隐含的力量,滑过曲线与腰腹。
泡沫亲吻肌肤,有花瓣的香味融化在指尖,苍愆在阔别已久的悠闲中扬起颈,享受此一方安逸。
浴室门响,空气中漫开沐浴乳与人结合的独有气味,苍愆把下巴搭在祈安额角,与纪窈商量,“祈安是不是该上学了?”
话题的中心人物仰着头,静静听。
纪窈放下手中的书:“我也不知道,反正明天我妈来,到时候问她吧,我去洗澡了。”
苍愆抓着祈安的手与她作别,抱人去次卧,“行,都听你的,走,我们睡觉了。”
儿童房装饰得可爱又温馨,以月白为底,墙上依次挂着水、金、地等行星。苍愆按亮星空灯,人好像就躺在了银河里。
祈安困倦却兴奋地说:“晚上,去,玩滑梯了!”
苍愆拨开她额发,在额头上轻轻亲了下,“嗯……滑梯好不好玩?”
“好玩!”
“小纪妈妈好不好?”
“好!可是……什么时候,一起呀?”
星瞳里满满都是小心翼翼的期待,苍愆实在不忍拂意,拾起那本纪窈手写的故事书。
模棱两可:“会有机会的。”
纪祈安白天消耗了体力,在习惯的时间酣甜睡去,苍愆看了她一会儿,留一盏月球灯回到主卧。
只有流水声的房间显得尤其空旷,苍愆百无聊赖,靠在床头玩了好一会儿手机,直到快睡着纪窈都没出来。
水声还在继续,里面的人已经洗了快有一个小时,苍愆掀走困倦,敲了敲浴室门,提醒:“别洗太久。”
“好。”女声隔着各种介质传来,听着很不真切。
良久,纪窈做好了心理建设终于舍得出来,她擦着滴水的长发意外,和前几次的拉扯不同,苍愆好像没什么心思,她已经睡着了。
仿佛真就是回来睡个单纯的觉。
双人床的另一边塌陷,纪窈遵守那自成的界限,不敢逾越半分。
指尖掐在被沿,搭在外面的手臂流畅,足够的力量感紧紧锁住骨架。
瀑发与枕面摩擦,纪窈转过头,只能看到她平静的侧脸。
身体因呼吸起伏几乎微不可觉,纪窈察觉了苍愆的无眠,一些温热气息贴近,“睡不着?”
苍愆:“嗯。”
她的声音很困,意识却是清醒的。
遮盖住两副身体的被面泛起折痕,暖人的吐息就漾在耳旁,苍愆听见她的身体动了动,温度似也传来。
“那……要不要我帮你?”
她的声音很轻,纪窈没有把话说明,苍愆怔了怔慵懒的眼睛,答应了。
她向来是不懂酒的,苍愆嗜甜,古今中外的名酒皆品尝不出名头,却唯独沉浸于纪窈酿造的陈年桃花,醇厚醉人。
烈让人难禁,平静下来的清又漾起恍惚,而携带回甘的柔更是舍不得退开。
纪窈帮了她两次,垃圾桶里多了四个小包装,她后知后觉才不好意思,丢了几张湿纸巾在上面。
而苍愆刚刚释放过的精神与身体很快沉睡,四肢百骸还流淌着暗涌的酥。
纪窈带来了湿毛巾帮她耐心整理,义工行为差点感动了自己。
隔日是周末,办了卡的儿童乐园搞活动,纪祈安被外婆接走时,苍愆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水龙头与微波炉同时启动,飘窗书桌旁,年轻女人穿了件暗纹衬衫,鼻梁架着低度数的金属眼镜,镜片反射屏幕中晦涩的数学语言。
长发自然垂落,领口散了两颗。
她左手支在鼻端作思考状,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触控板机械性画着圈。
暖恰花间。
苍愆在这幅景色中享用完早餐。
键盘和碗筷的声音交替,水流下的瓷盘换作葡萄,苍愆沥干水装进玻璃碗,放在纪窈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从书架顺手拿了一本坐在对面。
纪窈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诧异。
她果然不适合看这些有修饰成分的著作,苍愆像是在嚼过期三个月的法棍,手中的悬疑小说倒是不如纪窈那些数学教材,虽说那个看不懂,但也挑不出毛病……
桌上的一本《实变函数论与泛函分析》更是翻不了几页便砸得脑袋生疼。
她真的很难理解这是纪窈拿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不过她讲起自己的专业知识真的很有魅力,尽管自己可能听不懂……
苍愆重新拿回百恒写的那本漏洞百出的刑侦小说。
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她讨厌大部分的刑侦小说,抛开案情严谨与否,单是主角破完案子代替作者说的那些看似中立实则不痛不痒的话就够讨厌。
苍愆也尝试创作过,她分别发表过女男两性视角、案情相仿的短篇小说。
女主视角的那篇点击率不算很高,但好评如潮,当然也被很多评论抨击过,指责其中这里那里与现实相悖,苍愆心里清楚得很,那些抨击的出发点几乎都是因为她将立体有魅力的角色性别安排为女。
她把另一篇男主描写得很烂,堪比待回收的垃圾,无奈吸引了很多拾荒少女。那些残害女性的案件由男性视角表达出来仿佛就高人一等,变成一场人人都能分羹品尝的嗜血盛宴。
然后大多数的读者与观众就会忘掉曾经存在过的一个个鲜活的名字,记住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一开始,苍愆还没能参透苍生选择做一名法医的原因。
后来她知道了。
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某个案件的加害者,却避免不了成为一名切切实实受害者的可能。
概率为零的事件不代表不会发生,何况是每一条脆弱的生命。
纪窈阶段性休息,她端来两杯温水,润了润嘴唇。
“怎么想起看这些的?”苍愆眨眨眼睛接过一杯,视线停留在书中干涩咯噔的文字,并没抬头,眉间拧着满满的不理解。
纪窈吞下一口水,纤长的颈微动,双手交握在杯壁,睫毛因偷瞧的动作怯怯不安,“总想看些和你有关系的,但感觉这些小说都没什么逻辑性。”
她的话直白又大胆,也不站在自己的角度居高临下。
苍愆托着腮,面有玩味,”你和别人讲逻辑性?”
纪窈说过,数学工作者认真讲起逻辑来不喜融合任何情理,但好好的就事论事总被打为无情冷血。
严谨总被人情误。
突然被调笑,纪窈捏了捏发热的耳廓,正理歪理都讲不过她。
苍愆得逞,换了本《数学分析》慢慢看,“好了,不逗你,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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