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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石人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村头的小广场鼓声穿云,帷帐里耍着难得一见的杂技,门口的售票员扯着小黑熊的链子,对手里的票发愁。

        一共没卖出几张,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吃上饭。

        这里的人才不管那些,不花钱就看看,花钱我就走。

        售票员面对稍微蛮横一点的光膀子小青年就服了软,恨不得跪下叫爷爷,请人进去看。

        旁边跳完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见现在不要门票,也进来凑了热闹。

        董婶子收好扇子和手绢,背手猫腰走进去,旁边的老太太“哎”一声,说:“你家锁好门没?村里来马戏团可不是什么好事,里头净是小偷小摸的人,你且看着吧,明天就得挨家挨户要钱。”

        穿着红裤子的驯兽师溜着老虎绕场,后进来的老头抽烟耻笑:“这是什么老虎,还没俺家狗壮实呢。”

        帷帐中央没有防护措施,有小朋友见了野兽害怕,忐忑地搂紧妈妈。

        小猴羊角倒立后是惊心动魄的空中飞人,表演者在起哄声里直冲冲落下,又在脸离地面一指之隔处硬生生停住。

        董婶子伸着脖子看,面上的皱纹一喜,正要鼓掌,只见一个小眼男人手持话筒,抱着一桶泡了蛇的浑酒出来吆喝。

        ——便宜。

        ——壮阳。

        又是老套路,阅历多的老人家选择散伙,骂骂咧咧往家走。

        离开了广场,回家的路都是高墙黑土,像是走入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广场舞女团在董家隔壁的大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刺玫花,无不赞叹老贾太太会养花。

        刺玫,与常见的热烈玫瑰不太一样,花瓣更薄,味甜。董婶儿之前和隔壁要过几朵放在糖饼里,味道真叫一绝。

        而且这花观赏性还强,她老早就想在自家院里种了,满园飘香,想想都乐。

        夜里,老伴的呼噜震天吼,谁家的狗叫个不停。一个佝偻的身影拿着电筒和铲子扒出院门口,东瞅瞅西看看,在大片的花茎中挑了中间的来挖。

        一铲子下去软绵绵的,董婶子泛起了嘀咕:“这土咋这么松呢?”

        她半踩着老式单扣布鞋,猫腰撬走了三四株,再把旁边花的间隙扩大些,好掩饰痕迹。

        泥土露出不一样的颜色,董婶略迟疑,手下动作没停,使劲一掘,登时蹦出来一个圆不溜丢的物体。

        “什么玩意儿?”她以为是石头,也没在意。

        那东西“咯楞楞”滚去了墙根,董婶掐着花茎,讶异打电筒一照,好家伙,圆不溜丢也看不出来是啥。

        她随意踢了一脚,转身准备回家,电筒射出的光左摇右晃,跟着那东西惨惨打在大门下,两个凸出的眼睛嵌在拳头大的头上,就那么死死盯着她。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高考结束会被说少读点书,上学没用;大学不让谈恋爱,一毕业就得结婚生孩子。

        局里的一个小领导二胎得了儿子,在老家大摆酒席,同事也象征性地在家里摆了几桌,乔枫眠和苍愆从来就没有作为女同志要忙前忙后的“自觉”,二人给了红包,磕着瓜子听家长里短,静等吃饭。

        大姑家的男孩专科都没得去。

        二叔在外面有了人。

        三婶的儿子既找不着媳妇,又没钱娶。

        四舅的大女儿去了大城市不回来,二儿子家暴媳妇进了局。

        瓜子壳脆生生的,乔枫眠翘起腿又抓一把,乐呵呵地当笑话听,屁股刚做回来就被苍愆踢了一脚,她无辜地看过去,读懂苍愆骂人的眼神,旋即把腿放下,不安地晃了晃。

        有人过来抓了把瓜子搭茬:“你们是他啥亲戚?”

        苍愆没理,乔枫眠说:“我们是同事。”

        那人闲聊:“啊,你们都多大了?结婚没呢?有孩子没?”

        苍愆:……

        这些都是亲戚爱聊的话题,乔枫眠应付了十几年早就习以为常,但苍愆不一样,她只有一个妈妈和姐姐,没有任何有深浅血缘关系或爱看热闹以及真关心的亲戚。

        乔枫眠答:“没呢,我不结婚。”

        对方张了张嘴,正打算用那些传统说辞规劝,瓜子到嘴边又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没回答呢,她一偏头看向苍愆,苍愆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好似事不关己,随口敷衍道:“丧偶。”

        小领导的亲戚:……

        对方又张了张口,苍愆微微低头,努力扮好自己美艳新寡的角色:“克夫,不用安慰我。”

        那人尴尬笑笑,讪讪地走掉了。

        乔枫眠把脸埋在头发里,差点笑岔气。

        苍愆还好,她为人冷漠带刺,局里上赶着介绍对象的怕热脸贴了冷屁股,所以什么样的歪瓜裂枣都送到了乔枫眠这儿。

        大家都觉着她快三十五岁了没夫没子好可怜。

        乔枫眠笑得肚子疼,给她一会儿克夫丧偶、一会儿离异带娃的演技折服,这人不去闯一闯娱乐圈真的有点浪费天赋。

        一出好戏演完,佟敬柔从g换成c,载着梁崇傲来送礼,正赶上一位年轻家长听说苍愆也有孩子,与她讨论起了教育问题。

        苍愆天南海北地扯,差点卷死那位家长:“六岁了还没学神经网络呢?!我们家孩子胎教就是泰勒展开,刚会说话就教了c语言,现在三岁都学完矩阵分析了,你这不行啊。”

        梁崇傲听到这些脑里只有两个词:好震惊!好离谱……

        偏偏那位家长信以为真。

        一顿还算丰盛的饱餐过后,白色suv刚要启动,一个敦厚的身影小跑来敲了敲车窗,乔枫眠扣下按钮,一张肥脸突现。

        苍愆:……

        小芳挠了挠头,借着酒劲什么都敢说:“你们俩真不是一对儿吗?”

        乔枫眠按捺着自己的暴脾气,这种时候越否认越传得邪乎,但承认的话,就直接坐实了,无奈的是她俩真的没什么,对彼此来说完全就是损友一枚。

        苍愆不管这些,直言不讳:“你家祖传的尿度数好像有点大。”

        小芳:……

        男人碰了一鼻子灰,闻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尾气陶醉。

        车一进门,佟敬柔就看见门卫正拦住一个瘦削的男生,长成什么样看不见,一双白袜子快提到膝盖。

        “这儿不让外卖进的,你可以打电话叫人来取。”

        “大爷你误会了,我不是送外卖的。”男生示意了下手里的咖啡,“我是苍法医的男朋友,想给她一个惊喜。”

        门卫懵了,这里破例让进的人不多,乔枫眠那个朋友每次来送饭也只是把人叫出来,从不进去,而且……也没听说苍愆啥时候找了个对象呢?

        面前的人身板像纸糊似的,大爷估计那个百般挑剔的法医应该看不上,摇头拒绝:“不行。”

        佟敬柔正想上前帮忙,不料一辆警车呼啸着从眼前驶过,害得她迷了眼睛。

        佟敬柔:……

        苍愆好不容易闲了一会儿,正浇着花给程菲讲gay吧救火靠铁t的故事,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和梁崇傲来了办公室,手里还提着几杯咖啡。

        佟敬柔:“苍法医,有人给你送咖啡。”

        苍愆:“谁啊。”她实在想不通除了施月修还有谁会给自己往局里送东西。

        程菲已经拿了一杯,只听佟敬柔说:“你男朋友啊。”

        苍愆吃惊:“我哪儿来的男……”

        声音突断,苍愆干张着嘴,好像想起来一个人,随即阻止程菲喝咖啡的动作,“别喝!”

        程菲撅起的嘴又缩了回去,嘴唇上沾的一滴咖啡摇摇欲坠。

        几个人看着她三下五下扔去了垃圾桶,佟敬柔摸了摸鼻梁,感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我……”

        苍愆按了按眉心,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是这个人吗?”

        佟敬柔仔细辨认:“是他。”

        苍愆按下删除键,叮嘱:“下次不要理了,不然会为我惹来麻烦。”

        佟敬柔知错,轻柔认下:“好。”

        梁崇傲一句话都没说,不声不响换完了衣服出来,值班电话响起,苍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平和的表情霎时变得沉重,一脸严肃道:“石人沟发现儿童尸块。”

        “食人沟?”程菲不解,“怎么会有这种名字,哎?你说什么?!儿童尸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梁崇傲的表现依然镇定,好像没什么事情能掀起她的情绪,“是石头的石,位于在省际交界处。”

        很快,法医部门驱车赶到了现场,整条街的两端都拉起了警戒带,民警和刑警的车停在外头,进去还要走好长一段才到,苍愆下车,路旁的刺玫盛得扎眼。

        周围的家家户户都趴在大门看,只知道一大批警察守在老董家门口,却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苍愆带人仔细查看发现的尸块,只有一颗掌心大小的孩童头颅,分割面完整。

        程菲蹲在身边记录,不忍道:“这孩子才出生不久吧,也太残忍了。”

        苍愆拧着眉头没说什么,转身看了看挖开后一无所获的花田。

        忽然,一位民警急匆匆地跑进警戒线,打断了和乔枫眠交接工作的男人。

        来者畏畏缩缩,嘴唇抖得厉害:“彪……彪哥,村外河沟里发现尸块。”

        被称作彪哥的男人眼前一黑,用帽子罩住自己荒芜的头顶。

        乔枫眠扶了他一把,招呼苍愆赶往另一现场,留下佟敬柔和彭琅。

        董婶子着实吓得不轻,双手合在胸前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和观音菩萨。”佟敬柔安抚了好一阵才给她做完笔录。

        老人家握着盛了热水的纸杯,绞尽脑汁地想:“没听说最近谁家生孩子啊,警察同志,那孩子兴许不是我们村里的,对了,前几天村里来了个马戏团,我听别人说那里可没啥好人,你可以查查他们,指定是他们干的。”

        董婶一口咬定。

        佟敬柔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看着董婶交代的信息,贾家已经搬去城里好几年了,一家人总也不回来,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

        佟敬柔想不通,会是什么人,以何种原因把一个无反抗能力的婴儿分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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