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夭折
苏浅叹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萧氏苦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到萧尘哥哥时，他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衫，但笑起来比谁都要好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做农活，一起吃尽了苦头，原以为日子终于要好过了，可谁能料到，又闹了饥荒。”
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了些，萧氏继续道：“为了我不被饿死，他不顾劝说跑出了村子，外头兵荒马乱，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连门口的草根都没留下。就在这时，侯爷出现了，他给了我白面馒头，给了我暖和的衣裳，像是天神一样。”
苏浅低垂着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侯爷他之所以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在外寂寞，又或许是因为我这张脸生的还算过得去，可我不甘心就这么背叛了萧尘哥哥，就这么等啊，等啊，等了两个多月，某一天侯爷突然跟我说，他找到了萧尘哥哥的尸体。”
“你信了？”
“我不知道，或许当时我是信的，又或许没有信，但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法儿再等下去了。没有了侯爷，我又会变成一条可怜虫，没有吃的也没有穿的，哪一日冻死在角落里都没人知道，所以我委身给了他。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在我第一日与侯爷同塌而眠时，就已经配不上萧尘哥哥了。”
苏浅凝视着萧氏半晌，哑声道：“你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并没有错。”
自从萧氏入府，她一直都把这个女人当做姨娘，或者说的更准确些，是当做一枚棋子，但现在才恍然发现，这也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若是在现代，恐怕还在上大学，在父母怀中撒娇。
“我也这么劝过自己，可有用，我背叛了萧尘哥哥，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再后来，我怀上了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我感觉到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侯爷将我带回了侯府，还给了我姨娘的身份，要是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也就罢了，可偏偏，萧尘哥哥回来了。”
萧氏喉间哽咽了起来，“他没有死，回来了，四小姐，你知道么？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这颗心脏像是又活了过来。但我明白，我们没回头路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都是侯爷的妾，哪怕死了都无法改变，我恨，真的很恨！”
“萧姨娘，我说了这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萧氏苦笑，“是啊，造化弄人，我在这后院里整日里算计，为的就是给玉珩铺平以后的路，可现在，他居然也要离我而去了，四小姐，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望着泪眼朦胧的萧氏，苏浅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痛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抱歉，萧姨娘，我帮不了你。”
萧氏将脸埋在渐渐冷下去的玉珩身上，哭的声嘶力竭。
这一夜，苏浅陪着萧氏在床边坐了一宿，翌日第一缕阳光撒落到房间时，两人才恍然发觉，玉珩已经没了气息。
这个不过活了两三年的孩子，就这么去了。
侯府唯一的公子离世，四处立刻悬挂上了白色灯笼。
从孩子患病到离世，身为父亲的苏士林一次都未曾出现过，后来苏浅让九夜去探查才知道，那时候的他，还在外室房中翻云覆雨，享受极乐。
“四姐，六弟的丧事，交给谁去办？”
苏浅疲惫的合上眼，“让萧姨娘自己去打点吧。”
那孩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理应由她亲自送一程。
“好，你熬了几天，也别继续撑着了，回去睡吧。”
苏浅应了一声，“萧姨娘那你盯着点，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还有，该出去让人找找苏士林了，这么大的事家主不在，说不过去。”
提到苏士林，苏琳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在她脸被毁去之前，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爹是世上最光明磊落的男人，可如今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狼心狗肺，毫无人性。
自己的儿子离世，连看都没回来看过一眼，甚至于知不知道这个消息都不好说，有这样的爹，还真是一种悲哀。
“我知道了，四姐，你回院子吧。”
“好。”
脚下虚浮的回了梅苑，苏浅刚推开房门，身子就落入了一道微凉的怀抱中。
熟悉的寒梅香气弥漫在鼻翼间，自己这些时日的难过与压抑一瞬间都涌现了出来，仿佛是离家许久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那种依赖感和归属感，根本无法言喻。
双臂紧紧抱住南宫钰的腰身，苏浅呜咽一声，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南宫钰怜惜的拍了拍苏浅后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别太难过了。”
“我明白。”她上辈子没什么亲人，更没有朋友。
玉珩这孩子就像是她的亲弟弟一样，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会笑会闹，这些她都看在眼里。现在他死了，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挖去了一块。
南宫钰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安慰过旁人，此刻见苏浅伤心的厉害，不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许久才憋出来一句，“别哭了，你还有我。”
苏浅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几分，“阿钰，谢谢你。”
有南宫钰在，她可以放任自己做个肆意任性的孩子，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而一旦离开了这个怀抱，她必须要将自己全副武装，看不出任何破绽，因为侯府里还要许多人都依靠着她。
“好了，别哭了，眼睛都红了。”温柔的在苏浅眉心落下了一个吻，南宫钰弯身将人直接抱上了床榻，“好好睡一觉吧，听九夜说，你已经连着几日没休息过了。”
苏浅确实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但她很贪恋此时此刻南宫钰带给自己的温暖，“你会在这陪着我么？”
“会。”这样无助的苏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又怎么会舍得在此时此刻离开？
苏浅嘴角一弯，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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