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妈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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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开的时节，老黄的骨灰安葬仪式终于要举办了。老三告诉吴老太这事时，老太太说，我一定得送你爸一程。老三就租了一辆面包车，把老人和轮椅一起带到了墓地。
　　车从市区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墓地。一下车老三便用轮椅推了吴老太，先参加了告别仪式。典雅华丽的告别室中，老黄的骨灰安放在摆满鲜花的供桌前，肃穆的仪式后，一行人跟着仪仗队上山。老三用轮椅推着老太太，顺着山坡向山上走。
　　两棵巨大的松柏，在墓地前组成一道气势万千的拱门。走过这道门，但见群山起伏，山上的一片片墓地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山下有一道清澈的河流，弯弯曲曲地绕过山峦，向远方流去，蓝天白云中透出和煦的阳光。清风从大山那边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吴老太不觉叹道，好美的地方！过不了多久，我也能来这儿，就又和老黄永远呆在一起啦。想到这儿，吴老太的心中充满了快乐。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工作人员把老黄的骨灰放进那个一平米的墓穴之中，上边盖了党旗，小东往里边撒了一把硬币，又把老黄的老花镜也放了进去。片刻之后，墓穴已经被大理石牢牢地封住了。
　　人们在墓穴前摆了鲜花和水果点心，小东摆了香炉，人们一番祭拜，吴老太坐在轮椅上，心想，一辈子没人拿老黄当回事儿，去世了，倒比活着的时候更风光。以后，儿女们也会在这儿祭拜我吧，这么一想，悲凉中就夹杂了几分欣慰。
　　两场葬礼，总共花十几万元，把老黄的抚恤金和亲戚送的红包，全都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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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黄去世后，吴老太的精神渐渐恍惚起来。老三端饭喂她，就吃，端水来，就喝，无事时，就发呆。老黄的写字台上，依然摆他看过的书报，他的保温杯，吴老太望着这些物件，常常忘掉老伴已走了，似乎老伴只是下楼去拿一趟报纸。
　　老三见母亲无聊，便拿来几堆破布，让她帮着缝抹布。吴老太接过来，一针一线地缝着，心里踏踏实实的。缝完了，心就又空了。老黄的影子又在眼前晃了起来。有时，老三拿过几张报纸让母亲看，可吴老太翻了一翻，就扔下了，依旧发呆。她一辈子除了看机关文件，几乎从不读书看报。
　　刚退休时，有人劝她写大字或者画画，可她试过几次，觉得又费钱又费劲儿，就扔到一边了，结果一晃退休几十年，什么爱好也没有培养起来。现在不能出门到处跑，就只剩下干坐在家里发呆了。每天吃了晚饭，老三打开电视，吴老太望着屏幕，却不知主播在说什么，那些跳来跳去的人在干什么。她的耳朵越来越背，脑子也越来越混沌。有时候，整天心中就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去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和老黄会合呢？
　　一个周末，吃了晚饭，吴老太见老三收拾东西，一阵惊恐从心中升起，老三，你又要走了？
　　是呵，我得回家休息一下。老三说。他不能告诉母亲，他的血压忽高忽低，他的疝气虽然用一块宽布勒着，还是隐隐作痛。
　　老三你不要走。吴老太恳求地说，
　　妈，我累了。老三说，把小包的带子系得牢了些。里边是他的一件外套，几张没有来得及看的报纸。
　　我怕。吴老太说，
　　二姐来值班，怕啥？后天我就回了。
　　不一会儿，小西夫妻就到了，像以往一样，空着手。
　　妈，我来了。小西笑盈盈地说。
　　谢谢你们啦！吴老太对二女儿客气得像是对外人，她心中充满了愧疚。见女婿也跟了来，更是不安。
　　冰箱里有酸奶水果，老三拿给他们吃。老太太又说。
　　他们自己会吃。老三说，又叮嘱小西，记得多给老太太喝水。
　　放心吧，小西说。
　　老三便出了家门。
　　小西打开冰箱，见里边装满了食品，又看了看厨房，收拾得干净利落。
　　便说，老三安排得不错。
　　人家是儿子，就该这样。再说，小云不来，倒闹得我每个礼拜陪你来受罪！李进说。因为小西周日来值班，李进经常吃不好饭，所以他索性周日跟着来值班。
　　小西说，小云有自己的妈要看呢，他们各看各的妈，分居多少年，也不容易，周末还不得团聚一下？你来也不白来，跟着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操心。
　　八点刚过，小西给母亲擦了擦脸和脚，扶老太太到床上躺下。
　　夫妻二人先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水从窄小的卫生间流了出来，把门厅湿了一大片。在自己家，小西夫妻可不敢这么用水。随后，小西从冰箱里把酸奶水果拿出来，两口子边吃边看电视，小西在冰箱中又翻出一盒巧克力，她说，这个巧克力是进口的，不知道是谁送的，带回给彬彬吃吧，他最爱吃巧克力了。
　　电视正热播韩剧，小西看得如痴如醉。一晃夜就深了，夫妻俩便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小床上躺下，打算关灯睡了。李进对小西说，你去看看老太太有什么事，喂点儿水，换了尿布，咱们再踏踏实实地睡。
　　小西伸了懒腰，说，我困得厉害，先睡一小觉再说。
　　吴老太独自躺在大床上，先迷糊了一小觉，后来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恍惚中，她仿佛觉得老黄还在她的身边，她拍拍身边的床，老黄，好好睡觉呵！虽然知道那儿只有空气，还是觉得心里安了一些，似乎老伴真的在她身边。
　　刚刚有了些困意，就依稀听见老黄轻声细语地说，秀珍，这个地方太美了，你来吧，我真想念你呵！
　　吴老太说，快了快了，我就快去找你了。你不在，鸡腿没有人吃了，鱼肚子没人吃了，啤酒也不用买了，桌子的小盘儿小碟敢不见了，这个世界多闷得慌呵！
　　想着，吴老太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下腹一阵胀痛，把她弄醒了。她的膀胱中已充满了尿液。怕母亲不舒服，老三经常白天不给她戴尿不湿，晚上戴了，也经常及时在床上给老人接尿。老太太一叫，老三就会赶紧过来。省得老人被淹着。可是今天她叫了几声“老三”，并没有人答理，才想起来老三走了。她又赶紧喊，小西，我要尿！喊了半天，没有人应。
　　吴老太想，老三不在，老二会嫌我，还是自己去厕所吧，别尿在床上，大家麻烦。她摸索着想坐起来，可是身子真沉，怎么也坐不起来。她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老太太得拼，人老了，上厕所也是一场战斗，千万不能败下阵来。想着，就向床边挪去。她想，只要能坐起来，拿到拐杖，就能下地去厕所。
　　可她撑了几次，都没有坐起来，躺下歇息一会儿，又一次撑起胳膊，半个身子已坐了起来，屁股向床边挪去，可是，突然身子一歪，她滚下了床，一阵钻心的痛疼，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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