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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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周末，一位乡下老太太走进了小西的家门儿。她是彬彬的丈母娘，自称姓花。花老太上门，是来为女儿讨个说法。
　　花老太穿着朴素，气定神闲，头发乌黑，面色红润，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与之相比，小西则显得颓败。其实，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小西还特意修饰了一番，抹了粉底，涂了头油，穿上了一套庄重的深色套裙。
　　乡下亲家上门，小西就是万般不乐意，也还得客客气气地让了座，端上了茶水。
　　花老太坐在沙发上，眼睛转了几转，四下打量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们城里人的住房，也不过如此罢啦，我们乡下人，家家都比这儿宽敞。
　　一句话，就把小西的气焰打下去了一半儿。她想，你女儿来抢我家房，你还冲我摆什么谱儿？脸色便不太好看。
　　李进心中好笑，便问花老太，您家里几间房呢？
　　我家头年在宅基地上盖好一套大院子，不算厨房和厅堂，一共有六间北房，外加四间偏房，随便哪一间，都比您家这厅宽敞。我家的厨房，还比您家这厅大呢！
　　夫妻对视一眼，不觉气焰都下去了一大截。
　　小西讪讪地说，那您家儿子结婚，可不愁没有房啦！
　　我没有儿子，只有六个闺女，跟彬彬的这个是老三。头两个都出了门子，谁也没住我的房。过几年等闺女都走了，那套院子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啦！
　　那多可惜！小西不由说。
　　可惜什么，我们那村家家都这样，农村的宅基地是自己的，这几年日子好了，人们手中有钱了，家家都修院子盖房，有儿子的人家，就得给儿子盖楼，有楼房媳妇才能娶进门儿！早几十年，乡下人盖间房得攒一辈子钱，现在可不一样，好好干，家里地里都不落下，再有人外出打工，几年就能攒下盖房的钱，还盖得气气派派！你们老两口有空上我们那儿瞅瞅，村儿里的房子，一家比一家漂亮，豪华！随便一个人家，比你们北京的部长住得都宽敞！我打算，闺女都走了，就开个农家乐，我们那儿山清水秀，开个家庭宾馆，现成的聚宝盆。
　　你们乡下比北京好，你闺女干啥还来北京打工？小西问
　　年轻人，谁不愿意出来见世面？再说，北京打工，到底赚的比老家多些。其实现在村里有地，还有厂子，每年分红家家都不少，按说闺女在家养一辈子也行，可闺女自己不干呵！
　　小西夫妻的脸色，都平和了许多。
　　花老太的眼光一闪，早把这两口子的脸色都看了去，她又说，你们城里人觉得农村人穷，那可是老观念啦！现在农村人不说住的比城里人好，就是穿的吃的，哪样也不比城里人差。我们在自留地种菜，都是有机的，我们养猪，也都是有机猪，包饺子都比城里的香，我们年底分红，家家都有几万块，乡下花钱地方少，吃饭穿衣也不攀比，过日子自在得很。你们要是有空，以后就多上我们那儿去住住，就当是农家乐呗，还一分钱不用花。
　　说着，花老太指了指地上那两个大塑料袋，这是自家地里种的西红柿、黄瓜、茄子、玉米啥的，我带来给亲家尝新的。
　　瞧你客气的！小西脸上已带了微微笑意。
　　李进又给亲家续了热茶，说，您既然来了，俩孩子的事儿，咱们老人就商量商量。彬彬一直瞒着我们，所以我们也有点儿生气。
　　花老太脸色凝重起来，要说生气，生气的应该是我。我那闺女瞒着我和彬彬好上，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如今做了五次流产，搁哪个当妈的不心痛？流产，这可是能要女人命的事儿呵！我知道了这事，整整哭了好几天。我家三闺女人实诚，她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彬彬，也不会这样。可是到头来，你们还不认她这个儿媳妇，我这个当妈的，真是痛到了骨头里。我也早早劝过闺女，北京人瞧不起农村人，要是人家不认你，你干脆死了心，回家来在村里找个好小伙，照样成家立业，一套大院子，还缺你住的地方？现在倒好，一次次流产，孩子的身体也完了，又没人给她做主，我这当妈的，还不得来给闺女讨个说法吗？
　　小西心里一阵阵发紧，本来准备的一套责备亲家的话，此时也不知都跑哪儿去了。她定了定神，才说，彬彬瞒着我，早把结婚证都开了，这你该知道吧？既然您来了，我们今儿就正式认下您这个亲家，定个日子把婚礼办了，也算了完了一件事。本来我是不愿意彬彬找个农村媳妇，可是彬彬非死心要跟花花，我也没有办法，如今生米做成熟饭，说明孩子们有缘分。
　　花妈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她说，要是你们认我闺女这个儿媳妇，我也就不多说了，反正我的闺女交给你们，她就是你家的人，她的嫁妆我也少给不了。你们放心！我乡下的房子也早挑了大的给了老三一间，以后他们夫妻愿意什么时候住就回去住，你们愿意来我也欢迎。这次，你们在北京给儿子办了婚礼，我肯定也在乡下给闺女办个像样的婚礼，让闺女体体面面的正式出了门子。
　　一个月之后，彬彬的婚事就办完了。小两口住进了回龙观的大房子。小梅送的礼是一辆富康轿车，花花的陪嫁是全套家用电器，还有一大间乡村的婚房。花老太也不含糊，北京的婚礼完了，就在村里自家院中又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请了厨子，在自家院里搭了喜棚，请了十几桌亲朋好友，把小西夫妻也请了去。
　　小西夫妻见了亲家的大院子，见了那院中十间房子，见了房中并不比城里人差的装修，见了村里普通人家的富裕，也就高看了儿媳妇儿一头。
　　婚后半年多，儿媳妇就给他们生下了一个胖孙子，花花便辞去工，当起了专职主妇。
　　拆迁的大房子成了花花的小家，小西却并没有把房产证给儿子，而是牢牢地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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