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侄子
从香山回来,周强正在喝闷酒,老父亲进了屋
老爷子和周强弟弟一家一起过,虽已80多了,身体依然硬朗。
一进屋,老人就神秘地对儿子说,有个事儿告诉你。
周强赶紧给父亲让了坐儿,倒上了茶。
今天得了准信儿,真的要拆迁了,老人兴奋地说,听说现在政策是保护私房主的利益,咱这个破院子,至少能有1000多万的拆迁款,如果要房子能要五套,还能剩下些钱养老。我想乘拆迁给你们兄弟分个家。一家两套,我自己剩下一套,我百年之后,你们兄弟再分。我还跟你弟弟过,他多分一份钱,一套房。拆迁以后,你得一套三居大房,或者两套两居小房,还能得些钱。我想,这钱得有圆圆一份,等她大了再给,至于房子你是不给她,你自己决定。要是给,你就要两套小房,自己住一套,给我孙女一套。要是不给,你就要一套大房子,自己住着痛快,以后再找老婆,也好找。
老婆可不敢要,下半辈子我只想清净。周强对父亲说。
唉,那你想要两套小房啦?
这个,我还得再想想。周强说。
1千万,这个数字把周强吓了一跳。就连100万,他也从来没想过。他现在有十多万存款,还是一点点从嘴里省出来的。42块钱的月工资,他拿了十几年,最近几年工资才涨了上去,可和别的行业比,钳工的工资,还是低得可怜。他只抽最次的烟,喝劣质白酒,吃撮堆儿菜,最爱吃的就是花生米,可每次也只买半斤,喝酒时一个个小心地吃。
周强想了一宿,天蒙蒙亮时,他决定了,自己只要一套大三居,决不能再给圆圆一套房,至于钱,更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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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吴老太家刚吃了午饭,阿顺就热热闹闹地进了门。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后边跟着七八个,这些姑娘小子呼拉拉一帮子了涌进屋来,还有十来个大箱子,把个拥挤的小厅,挤得密不透风。
阿顺是吴老太弟弟的儿子。解放后,吴老太那个惯坏了的少爷弟弟,成了一个普通的工人,娶了一个女工当老婆。两口子谨小慎微,过了几十年安稳的小日子。阿顺是他们的独子,生得强壮漂亮。先是当工人,后来辞职当了出租车公司,再后来,又下海干了几个行当,可是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吴老太从来不喜欢弟弟,只是十几年前去上海出差,顺道看过一次弟弟,两家多年并无来往。后来弟弟去世,她也只是给弟妹寄过去一笔钱。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阿顺,相貌英俊,头发乌黑贼亮,穿一身整洁的西服,颇有当年弟弟的少爷风范。吴老太以为看见了当年的弟弟,再一打量,阿顺竟比当年的弟弟还漂亮,而且滑头好几倍。
一进门,阿顺就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姑妈。
漂亮小伙子并没有唤起她的亲情,一大帮人的到来,却让她有几分惊恐。
你这是怎么回事?她问,指指那一帮子陌生人。
姑妈,我带人出国打工,在北京转飞机。下午才去机场,上您这儿打个尖,歇一会儿。阿顺大大咧咧地说,努力装出老板的样子。
你成了人贩子呵!吴老太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姑妈您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劳务中介。现在流行出国打工,我就是负责给他们联系好,再送他们出国的。阿顺向身后几个人指了指。
在上海时,阿顺常向人吹姑妈,说姑妈是北京的大干部,和中央首长住邻居,他从没有想到,姑妈住得这等寒酸。
小宝近年去上海见过阿顺,他说,阿顺,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啥,当我家是旅店呢!
阿顺赶紧恭恭敬敬地说,四哥好,我们在北京倒飞机,我带他们来喝点儿水。
吴老太只得说,阿顺你歇会儿赶紧走,我一把岁数招待不了你们,让老三给烧点水吧。
好的,姑妈您歇着您的。阿顺痛快地说,并不以为姑妈慢待他。
老三不情愿地去了厨房。虽然并没有见过面,可自阿顺进家,他就不喜欢这个表弟。
阿顺你不在上海好好开出租车,折腾个啥?老四问,拆了半包烟散给那几个年轻人。那些人也不客气,随便坐个地儿就抽烟聊天,好像这儿真是街边小旅馆。
阿顺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四哥,现在想发财,就得出国打工,日本、马来西亚,阿联酋,哪儿能赚钱去哪儿,在外边干一年,比在国内干一辈子都强。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活儿,都是黑工,上海有人放着教授不当,要去日本背死尸,不就为了多赚钱吗?我干这中介,往国外带了几拨人了。那些人个个都比在国内混得好,谁都不想再回国企赚死工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呗。我也不会再开出租车,吃苦受累的活儿,都是一辈子发不了的,只有胆大的敢拼的才能赢,谁也不是天生就当老板的!
阿顺当然知道自己是胡扯,他明白,自己送出的去的人,都是去当最下等的苦力,而且危险重重,可他不能说破,不能打碎那些年轻人的梦想。
说了半天,还是人贩子。老四说,盯着阿顺漂亮的脸儿,觉得非常讨厌。
愿怎么说都行,反正,五年后我们再见面,我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四哥,你也得早打算,青春可是一去不复返的。这个世道,你不拼,就在底层等着慢慢耗死吧。阿顺说。
中午,一家人都躲开了,老三下了一大锅清水面条,只放了点儿白菜和酱油,那些年轻人倒也不挑,呼拉啦吃得一干二净,一个谢字没有,提起行李就忽拉拉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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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拉客户,一阵子小东饭局很多,晚上也就没怎么回娘家。这天,她特意早点儿回了娘家。
圆圆也刚从父亲家回来,一进门她就告诉母亲,父亲家的院子已拆迁了。
真的?小东说,
千真万确!圆圆说。
小东的心,荡漾起来,似乎眼前亮起一道希望的彩虹。
她想,拆迁,让北京多少穷得叮当乱响的人家,一夜之间就变成百万、千万暴富,他们从住了几辈子的肮脏狭窄的小破屋,搬进了明亮宽敞的大单元,从城市最底层可怜巴巴的胡同串子,变成了坐在阳光客厅中喝茶的体面的公民。有时候还能剩下一笔不菲的养老费。拆迁,是北京穷人翻身的最后机会。私房政策落实之后,私房主成了拆迁的最大受益者。小东早打听清楚了,周家院子至少能得一千万拆迁款,而当时,回龙观天通苑新盖的楼房,一套不过几十万块钱。
小东立即问,你爸没说给你切一块儿蛋糕?
没有,圆圆气鼓鼓地说,他一个字没提。
扣死,还是你亲爹呢!小东愤然说,那间小破房儿,就把我娘俩打发啦?
吴老太端出一盆炸小排,一盆热乎乎的酸菜鱼,一盆香肠沙拉,叫道,吃饭啦!圆圆不是早说想吃酸菜鱼啦,我今天特意一早就买鱼去了,鼓捣了半天儿,快来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香气扑鼻的一桌子饭,让娘俩的气消了。
老黄吃着排骨,夸赞道,真是好手艺!
吴太便很得意。
圆圆却说,排骨炸老了,酸菜鱼的料不正宗,外边餐厅的可比这好吃得多!
老太太说,圆圆,以后少出去吃饭,把嘴吃刁了可不好。再说,给你妈省点儿钱!
我妈的钱就是给我花的!圆圆说。
小东问母亲,妈,小宝呢,这么多天没有见人影了,小左怎么也不来啦?
吴老太的脸顿时涌上一层忧愁。她说,小宝现在是天天晚上出去,可不是跟小左,是和毛毛。
什么毛毛?我怎么没有见过。小东惊奇地问。
有时候来,你都不在。是裁缝铺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吴老太说
小东疑惑地问,这姑娘比小左强?
老黄摇摇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吴老太撇撇嘴,野丫头一个,从来不叫人,上桌就吃饭,吃完把碗一推,就当我是老妈子。刚刚来我这儿,为一点儿小事,就跟老四大吵大闹。
这突然的信息,让小东心中起了急,她对母亲说,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我也好劝劝老四。
小东怪自己这一段时间,总是忙得顾不上关照老四。
那丫头怀孕了。吴老太说。
小东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这老四,都30好几啦,怎么还这么不着调?老三媳妇儿虽然讨厌,到底是个正人君子,老四倒好,干脆找了个女光棍!
充满饭菜香气的家中,蒙了上一层铅色的愁云,除了圆圆,谁都吃不下饭了。
正在这时,街门哗啦啦地开了,老四和一个姑娘走了进来。那姑娘脸儿黑黑的,细眼睛塌鼻梁,又矮又胖,却透着一股子狐媚妖气。她拿着一大盒打包的麦当劳,谁都不理,直接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我也要吃麦当劳!圆圆叫道。
小东拉了老四,走进小卧室。
怎么回事你呵,放着好好的姑娘不要,沾上这泼妇啦,凭她那个德行,怎么就能把你迷住啦?
老四瓮声瓮气地说,是她追我。同事天天在一起,我能挡得住吗?
她图你什么?
我哪儿知道.。
小左怎么办?
老四不吱声了。
小东用指头狠狠在老四脑门上戳了一下,说,你真是没有起子,专门自己败自己!
小四依然不吭声。他不知道说什么,既然自己稀里糊涂掉进了陷井,只能只能听天由命。
其实,正是小左的过于完美,让他心生恐惧,所以毛毛稍一用心机,他就放弃了阵地。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是天天生活在自责中呢,因为没有定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在毛毛的迷阵中。
我也悔,可还有啥救?老四哑着嗓子说。
你呀!小东又狠狠在老四额头上戳了一下。
接着,便拨通了小左的电话。电话通了,正是小吴。
小左,你什么时候在单位,我想过去一趟。小东说。
小左说,我今天值班,晚上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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