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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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成了明光图书公司的经理。
　　上任前，老黄曾找女儿谈过一次话。他对小东说，做图书公司一定要有定力，不可急于赚钱。老黄以自己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经历为例。他说，做图书一定得认清每本图书的价值，真正的经典才是经营的重点，不能总盯着新出版的书，包装精美的大书，最容易砸在手上。老让钱追着跑，穷得要跳墙，怎么能有长远眼光？
　　老黄被从出版社轰出来，曾在商务印书馆当过多年管理员。整天泡在书堆中乐此不疲，比累死累活当记者强多了。白看书不算，他还近水楼台先得月，从书店买了不少便宜图书，包括很多30年代出版的英文小说，很多还都是绝版书，现在价格都翻了几番。
　　听着父亲的教导，小东频频点头，心中却想，父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连***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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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把头发染得漆黑，去理发馆做成一款时尚短发，又买了两套高质量的职业装。她往镜子前一站，觉得自己的形象精明强干，顿时有了自信。人是衣服以是鞍，她对自己说，以后发了财，先给自己买几套名牌套装，这样在人前，才能挺起腰板走路。像老三媳妇那样成天一身牛仔一双旅游靯，一看就是个劳碌命。
　　可是，小东上任一年后，公司却依然只是勉强维持。发工资都困难。新闻发布会，请客送礼等公关手段都用了，销售额总依然上不去。最可怕的，是到了应该分红的时候，却根本无红可分，有些聘用的人员，因为工资低，纷纷跳槽，而且，她借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她专门带了礼物去请教一位媒体的朋友，那朋友对她说，你们公司舍不得投广告，别人不了解公司，怎么可能买你们的图书呢？小东觉得人家说得很对，可哪儿去找宣传费呢？报纸上做个报花，没一万块钱也下不来。
　　看着店中堆积的图书，和那些无精打采的店员，她怀念起图书馆的日子，虽然是死工资，可不用操心呵，一张报纸一杯茶就混一天，多么轻松。究竟为什么要下海，小东问自己，一个女人，过过安稳的日子，多么好呵！
　　可她立即打消了消极的念头，她想，只有把公司做大，才能体现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当大老板的理想，而且，圆圆长大了，越来越需要钱，总不能让孩子既没有完整的家庭吧。
　　黄总，你的电话，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小东的思绪，让她精神一振，每天能听到有人尊敬地叫她“总”，是多么开心！虽然，如今一个树叶掉下来，也能砸着个总经理。
　　小东接了电话，是父亲。老黄说，小东，你下班回一趟家，你美国的堂弟黄明来了。
　　黄明？小东一楞，是大伯的儿子吧。她知道大伯有一儿一女，都是在美国上的大学，都挺出息的，上次父亲去美国见过他们。
　　就是他，他从美国来北京，想找个投资的对象，你得来看看。
　　“投资”？小东心头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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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兴致勃勃地回到家时，黄明正坐在客厅沙发和父亲聊天。虽然是堂姐弟，可小东从来没见过黄明，因为大伯的儿女都是两岸隔绝年代在台湾出生的。后来又都去了美国读大学。
　　这是你表弟黄明。父亲介绍说。
　　黄明立起身来，这是小东姐吧，早听父亲说过，我有个特别能干的堂姐。
　　哪里哪里！小东说，心里很受用。
　　小东打量着表弟，他身材匀称，相貌清秀，文质彬彬，一身休闲装，不像是40岁出头的中年人，倒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黄明也打量着堂姐，只见她一身职业装虽还整洁，可一眼就看出，是廉价货，身材尚算苗条，却是肤色黯淡，神情疲惫，头发里也有了银丝。
　　黄明想，在台湾和美国，中年职业妇女大都保养得靓丽照人，堂姐却已是个黄脸婆，看来大陆折腾十年，女人也老得更快。
　　小东坐在沙发上，把母亲端来一壶热茶给表弟续了杯，说，听我爸说，你们姐弟在美国都很有成就，没有浪费时间，都是学有所成的。
　　老黄说，是呵，他们在美国都没有浪费青春。黄明是建设设计师，黄方更棒，是大学教授，数学界有名的学者。
　　我姐是个数学天才，去年评上大学的终身教授，还选上了科学院的院士。黄明说，
　　吴老太向来不待见老黄家亲戚，这次却忙前忙后地招待，因为她和老黄去美团时，黄明开车带着老两口跑了很多风景名胜。
　　她说，要不是大陆折腾十年，小东也应该有出息。
　　说那些没用。小东不满地瞟了母亲一眼，说，归根结底，大陆怎么和美国比呢，怪就怪当初父亲没有去成台湾，如今一切都晚了。
　　黄明说，其实在美国，也并不事事如意，美国也并不是天堂。很多华人移民，一辈子都是边缘人。我虽也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也有了设计公司，可是我觉得在美国已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美国是白人至上的社会，华人地位不高，多数华人一辈子也混不出头。
　　美国不是个平等自由的国家吗？小东说。
　　黄明笑笑，那只是美国之音的宣传，哪个社会能做到完全平等？对黑人和华人的歧视是无处不在的，黑人的地位还远在华人之上。除非你特别优秀，比如我姐那样的，可那只是个例外。
　　他又接着说，从前美籍华人就是混得不好，觉得最起码比自己的同胞要混得好，可是这些年大陆发展太快了表弟，大陆人过得比美国人不差，甚至更好。随着大陆的政策放松，不少华人都回国发展。他们到了国内，就成了国外投资，在政策上享受合资企业的待遇。不少嗅觉敏锐的人，早早回国办企业，现在都成功了，成了大老板。他们再回到美国，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因为他们比绝大多数美国人都过得好多了。华人的吃苦耐劳，华人的奋斗精神，是很多美国人没有的。
　　小东说，华人的内斗呢，华人的不讲信用呢，也是美国人没有的。
　　黄明又笑了，姐，看来你身为大陆人，对中国的恶感，比美国人，比我们美籍华人还多。
　　小东说，我说的可是事实。在中国。真正有本事的人，是很难出头的，你看那些一夜暴富的，哪个没有官商背景，没有潜规则，没有腐败贿赂？
　　哪个国家，都有自身体制的缺陷。黄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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