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 改变身份

　　接下来的几个月，老四似乎变了个人，每天早早起床，刷牙洗脸，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按时去上班。因为小左在上业大。老四觉得，自己也应该学点什么，可试了试，拿起报纸看一会儿，都觉得头痛。
　　一天傍晚，老四和小吴在王府井步行街漫步。小吴穿着白衬衫蓝长裤，一对柔软的辫子垂在奥山后，迈着充满弹性的步子，远看像个清纯的女学生。
　　傍晚的王府井步行街上熙熙攘攘，彩灯闪亮。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小左问。
　　你呢？老四反问。因为，他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什么，就是眼下，除了想发财，如何实现发财的路径，却没有想过。
　　我想参加自考。小左说。
　　考完又能怎么样呢？老四说，有点儿不屑，又有点儿害怕。现在的小左，他都觉得自己够着费劲儿，假如小左有了自考文凭，他又应该怎么样呢？
　　两人走到了路口，小左指指路口的商务图书馆，说，我喜欢那个地方，那件事出了之后，我上班都抬不起头来，回家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每天下班我就带着两个烧饼去这个书店，下到地下一层人文书区，在书架中席地而坐，抱着本书看一晚上。那时候，我就觉得其实自己挺幸福的，我犯了那么大的过失，社会还能接受我，生活启不是很美好？
　　不瞒你说，我出了小学，就再没有看过一本书。小宝说。
　　小宝把小左送出胡同口，就返身向回走。他刚走到宿舍院门前，却见一个人跌跌撞撞正向院门走来，定睛一看，却是张冬，只见张冬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眼光发直，一见小宝，立住脚，神情恍惚地说，老四，我完啦！
　　你怎么啦？小宝赶紧上前扶住冬冬，把他让到家里。
　　小四和小东都在母亲家，一见冬冬，小西说，冬冬老长时间不见了，听说你法国发财呢！
　　吴老太久不见冬冬，热情招呼着，端上了热茶。冬冬叫了阿姨叔叔，坐下喝茶，眼圈红红的。
　　小东走过来，奇怪地望着冬冬，冬冬，怎么出了国，精神气儿都没有啦？
　　小宝向小东使个眼色，意思是别多问。
　　几人喝了一会儿茶，小宝才问，冬哥你不是去法国定居了吗？
　　冬冬喝下半杯茶，神情才安稳了一些，说，是呵。我在法国呆了半年，觉得那个地方挺中意，上星期我回北京打算取了钱，去法国买个大点儿的房子，顺便把老婆儿子都带走。可是我一回家，发现天塌下来了。
　　说着他就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瘦瘦的肩膀一抽一抽。吴老太吓了一跳，赶紧问，冬冬你老婆还是儿子出事啦？
　　冬冬说，我媳妇她，乘着我不在国内，把我的钱都卷走了。儿子也被她藏起来了。现在，我是个无家无业的穷光蛋啦！说着，又哭了起来。
　　她人呢？小西听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问道。
　　冬冬说，我发疯地找了几天，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有人说，她去了外地，有人说，她跟着情人跑到美国去了。
　　小宝心中生出一股寒气。
　　四弟，你得帮帮我，死活也得找着我老婆，要不我真活不下去了！冬冬一把抓住小宝的手。
　　小东问，冬冬，你从来没发现你媳妇不忠吗？
　　没有，她总是那么贴心，那么温柔，我们两人早商量好，我在法国踩好了点儿，就俩人一起出国定居，我们的钱，足够在法国好好过一辈子，可谁知道，她给我下这么把刀子。现在想，她当初跟我，就是看上我的钱。她长那么漂亮，又那么轻浮，肯定早傍上小白脸，俩人同心合力，把我的钱偷走，又一起远走高飞了。
　　丈母娘家去了吗？小宝问。
　　丈母娘不让我进门儿，说她闺女和我没有关系，骂我在外边找了小三。冬冬说。
　　你找了没有？小西问
　　我哪儿有钱找呵？冬冬说，我为安家把带的钱都花完了，才回国取钱的。
　　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老四说，冬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你找，她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找着她，让她把钱吐出来。
　　临别时，小宝往冬冬的口袋中塞了500块钱，冬冬想拒绝，可小宝按住他的手，冬冬只好收了，泪眼汪汪地说，那个娘们儿，真把我闹成了穷光蛋啦。
　　把冬冬送走，小宝的心像是蒙上一层阻云，他想，钱呵，真是好东西，又是最坏的东西。
　　小西说，那娘们儿真够狠心的！可是又说回来，女人没有钱，就是不行。冬冬在国外准是花天酒地，没准有了小三儿，要不他老婆怎么能下这手？不先下手为强，真让人甩了，哭都来不及。这年头，没有什么狠不狠的，钱才是真东西！
　　小东却突然诡异地笑笑，对小西说，怎么着，你也想这么干一把？
　　呸，瞧你说的！这缺德事，谁能办得来来？
　　小西推了小东一把。可是，她心里却是动了一动，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吓了她一跳。
　　小东问小西，那你和李进现在怎么样，老夫老妻，好点儿了吧。
　　搭帮过日子罢了，有什么好坏，他钱比对我亲。小西说、
　　小东把话题一转，瞧着抽闷烟的小宝，说，既然小左同意，你就巴结着点儿，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儿了。
　　八十八
　　生产线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三十岁以上的工人，就都纷纷托关系找路子离开生产线，进库房，进后勤，再不就调出厂去服务业，找一份轻松些的活计。一个女工15岁进厂三班倒，不到30岁人就老了。
　　如今小云几乎是工段生产线上年龄最大的女工。每天清晨开班前会，看见工段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小云的心都凄凉无比。可当阳光撒满车间时，她又能坦然面对生活了。她开始系统地读起中外经典名著，还继续学习英语。
　　她依然几口就吃完了饭，就坐在工具箱后读书，从左拉一直到读到巴尔扎克，从三国读到千家诗。成功坐进厂办公室的工友，穿了蓝色的大褂在车间里溜达，对满身油污和汗水的小云，投来充满怜悯的目光。小云并不在意。她心想，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去说吧。
　　一天上午，正在干活儿的小云，突然接到了企业报的电话。
　　林小云同志，请你尽快来报社一趟。是企业报那位老总编的声音。
　　好！小云的心快从心脏里跳出来。
　　下午，小云请了假，骑着自行车去了企业报。
　　推开总编室门，老总编从桌子后边立起来，微笑着说，请坐，我们来谈谈你入职的事。这一段时间，我申请到一个编制，就想到了你，虽然和应届大学生比，你在年龄和学历上没有优势，可你有吃苦精神。我们是一群笨人办报，需要踏踏实实的采编人员。
　　小云被巨大的欢乐淹没了。
　　小云正式入职了，成了企业报的一名记者。当她迈着有弹性的步子，走在机关大楼那长长的走廊中时，很多人以为，她是新入职的女大学生。她自己的心中，也是这么感觉的，她是新毕业的女大学生，只不过，是晚了近20年。
　　她穿着蓝色牛仔服，踏着白色旅游鞋，脑后一把马尾发，风尘仆仆地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几个企业之中采访。回到家就伏案奋笔疾书。
　　不久，她成了小报主力记者，一篇又一篇的稿件从她的手下流出来。每天，她不是在路上，就是在书桌前，她觉得把一天24小时都用来写稿子，还嫌不够，她耽误的十几年时光，无论怎么追，也还是追不回来。
　　好在，家事不用她操心，老三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家事，而净净学习从来班里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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