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爸爸不想见你

　　七十九
　　老三一家终于搬回翻盖的房子。他们的家变成一个小小的一居室，边上的一套单元，成了小东的房。小东一下子有了三套房，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一间十几米的单元，依然让小云心中充满快乐。她忙着布置房子。窗前放一张书桌，两边一大一小两张床，墙的另一边是书柜和衣柜，折叠桌放在狭窄的走廊。两只沙发没有地方放，只能靠在床边。小云买了两块素雅的花布，盖在两张床上。又买了两只明黄色的窗头灯，分别夹在两个床头上。虽然房子小得可怜，可毕竟有了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这对上了多年公厕的小云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
　　净净放学回来，把书包往自己的小床上一放，高兴地扑在床上，我也有自己的地盘啦！
　　老三在厨房做了西红柿鸡蛋面条，一人一碗，一家人热乎乎的吃着。小云向南边努了努嘴，小东怎么样，搬来了吗？
　　人家要装修。老三说，找了装修公司，要价一万。
　　天，她不是没有钱吗？
　　不会向老太太要？老三说，圆圆非要装修。非要装成粉红色。
　　净净说，我也想要粉红色的房间！
　　小云一瞪眼，要什么，以后自己赚去！
　　净净就不说了。
　　饭后，净净乖乖在书桌上写作业。妈妈布置的这个房间，让她十分满意，书桌的琉璃板下，压着墨绿色的丝絨桌布，衬着很多全家的照片。有她小时坐在小车上的，也有爸爸妈妈年轻时的合影。
　　家中刚有了一个别人送的傻瓜相机，小云特别珍惜地用着。相卷昂贵，他们全年也拍不了几张照片。
　　八十
　　周末，小云和老三，一起去帮吴老太打扫卫生。
　　他们擦玻璃、冲洗厨房，收拾垃圾。小云考试统统线束后，有了不少时间。她觉得婆婆家肮得不像样子，主动要求和老三一起去打扫。
　　一天忙完之后，吴老太家窗明几净，看着令人赏心悦目。老两口十分高兴。
　　老黄觉得，儿媳妇还像结婚时那么朴素，似乎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他问小云，听说你拿到了本科文凭。
　　刚拿到，花了五年。
　　吴老太说，我听说自考特难的。
　　小云五年所有时间都搭进去了，害得家务都是我做，老三说，心里却是得意的。
　　小云考的是中文专业，能不能写点儿什么，发在我们单位办的妇女报上呢？吴老太说。她想起来，在机关报上，经常看到自学女士的文章。
　　当然行。小云高兴地说，就写自考感受呗。不过，人家能用吗？
　　报社主编和我关系不错，吴老太说，你好好写一篇，我带你去报社，试试。快40岁了，再不活动，这文凭就白考啦。
　　小云花了两个晚上，写了一篇名为《我的自学之路》的文章。
　　吴老太看了，觉得不错，就带了小云去找编辑。
　　那编辑很买吴老太的面子，细看了稿子，也觉得很是不错，就决定用在下期。
　　一周之后，稿子刊登了出来。
　　小云从婆婆手中接过报纸，一眼看见自己的文章，登在妇女报副刊的头条，题目就叫《我的自学路》。
　　妈，谢谢您！小云拿着那张散发着油墨香气报纸，兴奋地对婆婆说。
　　你要是有才能，不会埋没的。咱们再找找机会，看能不能调个工作。吴老太说，心中有几分得意。
　　八十一
　　圆圆老是说想看爸爸，周末，小东只好送圆圆去周强家。虽然圆圆马上要上中学了，小东还是觉得，圆圆只是个小姑娘。
　　母女俩坐在电车上，小东望着窗外那熟悉的街景。各色小店都红红火火，卖炸糕，卖老布鞋，卖百货的小店中，其中不乏百年老店。小生意精细地做着，一直穿越了几个时代，门面还是那么光鲜，台阶还是一尘不染。
　　从前每次乘车回家，她的目光都要掠过那些五光十色外贸服装店，那总有最新潮的服装争奇斗艳。小东也爱那些漂亮衣服，那些装点生活的小东西。可她把这种欲望深埋在心底，她觉得，自己是个做大事的女人，怎么能沉迷那些小女人的爱好呢？
　　过了前边那个红灯，再向前两站，就是周强家那站了。圆圆突然回头对小东说，妈妈，你就在这站下等我吧，不要再往前坐了。
　　为啥？
　　爸爸说他不想见你。
　　想到周强可能会在车站等女儿，小东便叮嘱了圆圆几句，提前一站下了车，说好一会儿就在这站等女儿，圆圆只要把头探出车窗叫她一声就行了。
　　圆圆下了车，见周强在车站等着。
　　爸爸！圆圆喊着，扑向父亲的怀抱。周强拉着女儿的小手，父女俩便一齐向家走去。周强觉得，女儿正在抽条，像一棵小树那么挺拔，心中很是欣慰。
　　谁送你来的？周强问。
　　妈妈呀。
　　她在哪儿？
　　前一站等呢，
　　嗯。
　　周强想，这女人也不容易，一把岁数，还折腾个没完。生生把个家搅散了。也罢，肯送闺女来看我，心还没有坏透。可是有时不靠谱的人，比坏人还讨厌！
　　说着话，父女俩进了家门。
　　已是午饭时分，周强给女儿备好了炸酱面，做了五香鸡蛋，还买了圆圆最爱吃的酥皮枣泥馅的点心。
　　周强给圆圆盛了一大碗面，放了一大勺酱，又夹黄瓜、豆芽菜、胡萝卜丝，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他问，闺女，在姥姥家吃得好不好？
　　好！想吃什么姥姥都给做，大虾天天有，每个星期还带我去麦当劳。
　　不闷得慌吗？
　　闷什么？想玩儿什么，姥姥都带着去，那天去游乐园，姥姥和姥爷轮流给我排队，我痛痛快快玩了一下午，真爽呵！
　　他们不累呵，两人岁数加起来100多了！
　　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累。可就是那天，姥爷带我从公园玩回来，累得躺了一天，还发烧了，姥姥急得给他去拿药，回来崴了脚，就没有给我去买麦当劳。
　　圆圆说着，把碗一推，爸，我不想吃面了，你一会儿带我去吃麦当劳好不好，麦当劳出了一种炸鸡翅，特别好吃，我看到咱家门前新开了一家麦当劳，我想吃炸鸡翅和薯条。
　　周强心中有些不悦，可想女儿难得回来一次，就没说什么。
　　这一餐饭，是他一早就忙乎搞出来的，平时他一个人，基本就吃一碗清汤挂面或者两个凉馒头，就着一碗白酒。
　　周强大口吃完圆圆剩下的面条，说，今天不去了，下次爸一定带你去，呆会走的时候，我给你买一桶鸡翅带走好不好？
　　那好！圆圆高兴地扑过去搂住父亲。她知道，父亲是个扣门的人，给她买一桶炸鸡，绝对算个壮举啦！
　　周强感受着女儿温暖细嫩的细胳膊，心中荡漾着父亲，他想，自己对生活要求的如此之少，可为什么，命运就不能让他有个完整的家呢，也许从前是自己太冲动了，可心底一个声音说，心太大的女人是祸水，摆脱是绝对正确的。
　　他心踏实了，又对女儿说，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以后别让老人家陪你上公园，他们盯不住了。再说，你也不需要再玩那些小孩子的游戏。
　　是他们非要去的，我想去游乐园，妈妈又没工夫！
　　你妈又忙什么？
　　还是编书呀，妈妈说这书编好卖出去，她就是有钱人啦，我们要买房还买车，以后还要送我出国读书。
　　你踏踏实实把作业写好，把饭吃好，好好锻炼身体，其他不要多想，知道吗？
　　周强说。
　　知道。可是我不爱上学，别的同学都有爸爸接送上学，只有我没有。我快上中学了，我想让你去接我上学！圆圆说着，哭了起来，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周强的心，一下子疼得揪心。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自己争气，我就放心了。
　　父女俩个聊了一会儿，又带了孩子去看爷爷。
　　爷爷哆哆嗦嗦地给了圆圆一个红包，是五百块钱。周强觉得太多了，又不便说，就把钱给圆圆塞进了书包的夹层里，叮嘱圆圆不要把钱丢了。
　　看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周强就拉着女儿的手，送她去车站。
　　一边走周强一边对女儿说，闺女，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这个世界，靠谁也靠不住，尤其是你妈。你长大了老老实实干一份小小的事儿，千万不要好高骛远，这样日子才快乐。.
　　圆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101公交车来了，周强拍拍女儿的头，有一件事，千万要记住，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用热水烫脚。
　　圆圆又点点头，突然想起，父亲并没有给她买麦当劳。
　　周强把女儿送上车，向她挥了挥手，望着车窗中泪眼汪汪的圆圆，一咬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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