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女儿回家

　　五十七
　　这天，圆圆从托儿所接回来，一进门就喊：我要找爸爸！
　　吴老太赶紧哄着说，周末你就能见着爸爸了。
　　我现在就要爸爸！圆圆哭了起来。
　　刚下班回来的小东，赶紧拿了故事书，把圆圆抱到沙发上，给她讲故事。
　　她讲的是机器猫的故事，这书她讲了好多遍，圆圆百听不厌，可是这次，听的和讲的都是心不在焉。
　　小东心中带着愧疚，自生了女儿，她就长住娘家，一个月也未必回几趟自己的小家，要不是有圆圆老要找爸爸，有时候她甚至忘了圆圆还有个爸爸。
　　一家人刚吃了晚饭，门铃响了，吴老太去开门，周强阴着脸儿出现在眼前。
　　好长时间不见啦！吴老太赶紧把女婿让进屋。暗暗打量着，见女婿胡子拉碴，衣冠不整。
　　这不来了吗。周强说。
　　爸爸！圆圆欢呼着扑到周强怀里。
　　周强抱起圆圆，闺女，想爸爸了吗？
　　想！小姑娘说着，在周强的脸上亲了一口，唾液立即沾了父亲一脸，周强心里一热。
　　今天吃饺子，还有不少，我给你煎煎吃！吴老太对女婿说，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我吃过了。周强说，本来要出口的那个“妈”字，又咽了回去。
　　周强走进客厅，倒是客客气气对老黄叫了一声，爸。
　　小东正伏在桌上，查着一份资料，周强的不请自来，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此时她强作镇静，对周强说，你哪儿像个爹的，百事不操心！
　　我来接闺女回家。周强说。
　　你能看得了孩子？小东说
　　再不接，怕她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了。周强说。
　　小东说，是你不来看娃的，我那么忙，哪儿有工夫！
　　再忙，总记着你是当妈的吧？
　　周强说。
　　“哇”地一声，圆圆哭了起来。
　　小东，你们两口子就带着孩子回吧！吴老太赶紧走过去，给圆圆擦着眼泪，乖乖，好好跟爸爸妈妈回家去，一会儿就见着爷爷啦！
　　小东对周强说，你能安排好，咱们就走。
　　不用你操心！周强从丈母娘手中接过孩子，又接过圆圆的小包袱，对小东说，我们走了，你走不走？
　　五十八
　　昏暗的路灯下，两人一前一后在胡同中走着。一阵冷风刮过来，让小东打了个寒战，她想，天下多少女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断送了自己。
　　你快点儿走行不行？周强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他想，当初自己怎么一时糊涂，把这么个女人娶回了家，像是找了个冤家。她为人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样样不沾，还生了娃就把丈夫一丢。胡同里别人家的小两口，都是夫唱妇随，乐乐呵呵过小日子，吃一碗炸酱面，也是一个揉面擀条，一个炸酱切黄瓜。傍晚吃了饭，夫妻双双抱娃出门溜弯，看着就和美。自己却像个光棍，饭没人做，衣无人洗，生了女儿，却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圆圆像是给黄家生的。真不如像弟弟那样，找个胡同里平平常常的姑娘当老婆，每天热饭热菜伺候着，多么轻松舒坦！
　　女儿睡着了，温热的小身子依偎他怀中。周强抱紧了孩子，算了，凑合吧，人生不过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毕竟，她是圆圆的妈。
　　周强的父亲年轻时的理想是当文学家，却因为命运变迁，一辈子浑浑噩噩就过来了，周强的母亲虽是小家碧玉，可从小娇生惯养，生性极清高。嫁人生了两个儿子后，身体就垮了。
　　长年照顾卧床不起的母亲，节衣缩食的日子，让周强从小养成了内向的性格，成年后一直没有女朋友。成家的念头，有时会吓他一跳。他沉湎于一个人的世界，不希望有人打扰。直到母亲去世，父亲越来越老，弟弟也结婚了，他才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必要成个家。女工他不愿要，弟媳妇的粗俗唠叨，已让他望而生畏。可凭他的学历和身份，也不可能找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上不来下不去时，田姐给他介绍了小东。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怎么就一眼看中了黄小东。
　　一家三口到了家，父女俩个都洗了早早安息。周强打算一早，就去给圆圆办个就近的托儿所。
　　小东却几乎一宿未眠。她默默地呆坐在凌乱的门厅中，臭袜子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织成一道密密的网，让她闷得喘不过气来。她默默地开了门，走到屋外。屋里周强的如雷鼾声中，夹着圆圆甜蜜均匀的呼吸。为了孩子，忍吧！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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