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三成家
邵姨家的四合院，是邵姨老伴老周家的祖产。后来成了大杂院，只给周家留下两间阴暗潮湿的倒座南房。因而，他们的住房条件远远不如很多平民百姓，好在，两口子安贫乐道。
吴老太带着老三来相亲，被邵姨夫妇热情地迎进屋。屋内虽然没有阳光，却是雅致洁净。屋子当中一张小方桌上，铺着漂亮的绿格桌布，摆着蛋糕、水果和一壶热热的花茶。
邵姨夫妇刚和老三母子寒喧了几句，就听得门铃响，邵姨赶紧去开门。一老一少两位女子走了进来。
老的那位刚过花甲之年，眉眼清秀，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一身整洁的蓝灰色套装，显得干练而师气，少的那位与老的生得极像，虽说不上漂亮，却是小巧玲珑，充满青春活力。她穿着一件军绿外套，一条学生蓝长裤，显得非常朴素，几乎像个刚出校门女学生。
老周夫妻热情地给母女俩让了座，又给双方介绍了。老三知道姑娘叫林小云，她母亲姓张。
老周问张老太老林的病况，老张说，老林的病暂时控制住了，还是不能上班。刚刚平反恢复工作，身体又完了。最近我也退休了，没有能力再给小云调个好的工作，她只能安心当个工人啦。
老周说，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养病。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又对姑娘说，好在小云自强自立，听说，现在也是个好钳工了。
小云笑笑，和师傅比我差得远了，人家15岁学徒，我25岁学徒，当学徒都晚了十年。
邵姨感慨，不过，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老张说，只要小云能自立，我退休了，就可以专心照顾病人。
咱们去院里看我种的花儿，老邵拉了张老太和老伴走出屋去，看那台阶下了十几盆开得鲜艳的鲜花。老邵喜欢养花，虽然屋里没有阳光，院中的阳光却是充沛的，平时她就在院子里伺弄花花草草，老周则在家里吟诗作画。对占据北边大房那些的吵吵闹闹的粗人邻居，不闻不问。
老三还没有想出说什么，就听小云坦坦然然地开了口，她问，你在云南兵团，苦不苦呢？
好一付清亮的嗓音，老三想。他说，不苦，每天跟着割了胶就去捉鱼，摘香蕉，还能在傣寨中逛，日子自在得很，后来发愁的就是回不北京，如果不是有人带头闹运动，要求大返城，在那边呆一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
小云笑笑，也没什么理想，追求？
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老说理想，太累！老三说，又问姑娘，你们在东北比我们艰难多了吧？
小云说，艰苦是自然的，可是野外劳动也有乐趣，我们也看书，也唱歌，也热爱生活，要是天天发愁不能回城，早就愁死了。东北兵团知青返城，还得拜托云南知青先带头呢！
两人就说起了知青返城运动，说得津津有味。
老三想，她是大家闺秀，可是多么朴实！
小云心中也惦量了，老三相貌普通，不思进取，可是好相处，相伴起来肯定轻松。折腾十年回了城，早点嫁出去是正理儿。父母家不是家，自己有个小家，才算是有家了。再说，父亲这一病，想跳出工人圈大概也没了可能，嫁个库管工，也不算下嫁。
半年后，邵姨喝上了老三的喜酒。
婚礼简简单单。就在吴老太家摆了两桌酒席。由小西帮着吴老太掌勺。父母乘着公共汽车来黄家赴宴，小云骑着自行车，带了自己的随身衣服，就去了黄家。
小夫妻就住在马路对的两间小房里。大衣柜、桌子、床都是凭票证买的，老三用从云南带回的木材，打了一对很漂亮的沙发，还有一个茶几。被子床单等等床上用品都是林家买的，算是小云的嫁妆。两只纸皮红箱中，装了小云不多的几件衣服。
办事前，吴老太咨询过田姐，是让儿子儿媳妇和她一起过，是让儿子小家单独过。田姐说，婆媳一起过，哪有碗不碰锅的，让他们自己单过，最省心！
三十
成家和立业两样，黄小宝都最不让吴老太省心。
回城之后，他分到一家国营工厂当钳工。每天八小时站在机床边，让他觉得枯燥乏味，技术没有学到什么，钣子就丢了好几个。后来师傅也懒得教了，随他去混日子。老四本来就没把每月30多块钱工资放眼里，索性就三天两头泡病假。闲了，他就和一伙小兄弟喝酒吃饭。最常来往的有同学张冬冬，有田姐的儿子齐小明，还有表弟孙小虎，有时候，还有从上海来北京倒腾货物的表弟吴阿顺。
黄小宝发现，吃饭结账时，小兄弟们一个个都比他出手大方，他那几十元工资，不够晚上哥儿几个撮几顿的。80年代，餐馆一个鱼香肉丝不过几元钱。
除黄小宝外，那几位都不在国有单位上班。齐小明本被田姐安排在自己单位的试验室当化验员，工作体面又稳定，可他偏要停薪留职，又倒腾蔬菜又办文化公司，这几年腰包眼看着就鼓了起来。
孙小虎呢，高中毕业赶上改革开放，他一天班也没有上过，开黑车赚了几个钱，就开始又倒腾古董，又卖钓鱼设备，渐渐也就成了小老板。那吴阿顺本来在上海开出租车，后来就开始倒腾服装，如今又当了输出劳力经纪人。
哥儿几个吃饭聊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儿，把黄小宝的心闹得更不安分。他恨自己，不敢违抗母亲的意愿，想下海想了几百遍，就是没决心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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